皇太子册立大典日期越来越逼近,却横生了熊廷弼这档子事。孙承宗快七十岁的人了,心急两头慌,很快累病了,只不过咬着牙硬撑着。
泰昌六年八月十四日,孙承宗到乾清宫西暖阁中报告:
\"臣与袁可立、文震孟等议定,天气炎热,不可停灵太久,八月十五日熊兆珪扶棺南下,由瞿式耜、高迎祥、罗汝才带领三百锦衣卫护送,礼部派一名侍郎三名郎中跟随前往,替熊家料理丧事。\"
常洛说道:\"让长哥和杨嗣昌护送熊廷弼回江夏。\"
熊廷弼己经备极哀荣了,可是皇帝犹嫌不够,孙承宗心里禁不住生起一股醋意,拱手说道:
\"陛下圣明,若不是皇太子册立大典在即,臣也想送飞白回乡。他这么突然就死了,臣真的好不习惯,坐在堂中办事,总疑心他要推门而入。同朝为官这么多年,臣事事让着他,吵过无数次架,却没有一次吵过他的,臣想想都不服气!\"
常洛扑哧笑出声来,\"宰相肚里能撑船,所以宰相还需先生做。\"
孙承宗长叹一声,\"哎!熊廷弼不到六十岁,怎么就突然死了呢?大概是军旅劳顿把他熬干了。他死前半个月,邀臣到他家喝酒,臣忙得脱不开身就没去。世间再无熊廷弼了,想来真是后悔!\"
夕阳照在脸上,显得他格外苍老。
八月十五日,熊廷弼灵柩起运。
常洛亲自送到京郊七十里,朝中勋贵、皇亲、文武大臣倾巢而出,送行的队伍长达二十里,场面极其隆重。
朱由校、杨嗣昌、瞿式耜、高迎祥、罗汝才将熊廷弼灵柩送至江夏县,安葬于流芳镇青龙山脚下。
红霞满天,照着滚滚长江从山前流过,江北岸江南岸升起袅袅炊烟,渔舟唱晚,放牛娃牵着牛慢悠悠走过。
熊廷弼离家四十载,终于回到了朝思暮想的家乡。
泰昌六年八月十九日,朱由检正式册立为皇太子。
常洛以孙传庭为枢密使,卢象昇为枢密副使,瞿式耜为知枢密院事。
张献忠升锦衣卫都督,李鸿基升锦衣卫都督同知,罗汝才升锦衣卫都指挥使。
高迎祥则派往陕西,顶替杨嗣昌老爹杨鹤,任陕西三边总督。
孙元化提督京营,曹文诏提督九门。
朝中新锐涌现,孙承宗再次以年迈体弱请辞,常洛置之不理,孙承宗向袁可立抱怨:\"陛下这是要把我榨成药渣。\"
袁可立笑道:“咱们都是难兄难弟,彼此彼此。\"
泰昌六年十月初一,朱由检到文华殿中观政。
凡中书省、枢密院、御史台呈上来的奏折,先由朱由检看一遍,想想该怎么批示,然后由常洛批示后再让他一遍,然后发往中书省、枢密院、御史台。
这就是在手把手地教他,毫无保留地教他。
太子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旦被册立,就是国之储君。
太子不仅地位尊贵,还拥有独立的官署。
有朝廷重臣和饱学名儒做师傅,紧急情况下还可以监国理政。
太子就是皇帝的替身,专等着皇帝死了顶上去。
才干卓越,深得众望,皇帝怎能放心?倘若才干平庸,不能服众,皇帝又怎能放心?
扶苏贤能,赢政非得废了他,改立胡亥。
刘盈仁弱,刘邦也总想废了他,逼得吕后向张良问计请出商山四皓。
刘彻和刘据甚至兵戎相见,父子相杀。刘彻作为深宫圈养大的井底之蛙,从小被一群哈儿狗惯养长大,没阅历没经历,被一群奸佞玩得团团转,脱离实际,脱离百姓,昏愦刚愎,残暴嗜战,差点断送汉家江山。
李世民血溅玄武门,杀弟弑兄囚父,此例一开,从初唐到盛堂从来没有一个是正常的嫡长子继位,多次发生皇子政变。
朱由检熟读经史子集,对这些事门儿清,每天陪着常洛在文华殿看奏折,那真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生怕哪一句话说错了引起父皇的不满或者猜忌。
一日,常洛有意考较他,拿起一份郑崇俭送过来的奏折,问道:“太子,林丹汗屡寇宣大,如何处之?”
朱由检心中一惊,这样的封疆大事如果答得不好,必定引得父皇不快,幸好他听孙传庭和卢象昇谈论过此事。
于是假意沉思片刻,十二分小心十二分谨慎地答道:“儿臣以为,疆臣当以持重战守为第一,若无七八成把握,万不可轻率浪战,一则贻误将士性命,二则有损天朝威严。若战,则必重挫贼寇,使其胆寒而不敢轻动,此所谓以战止战,非为战而战。”
常洛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说的很对!宣大总督郑崇俭就是这么做的,三次出战皆大有斩获。\"
朱由检忙说道:\"父皇谬赞了,儿臣不过是纸上谈兵,并没什么真知灼见。\"
过了两三天,常洛召见孙传庭,又说起林丹汗寇边,孙传庭说的和朱由检一模一样。
常洛这才知道,朱由检不过是鹦鹉学舌,不由得心头大怒,欲要揭穿他,想想还是算了。
秋风猎猎正是兔肥之时,照惯例该到皇庄的山下狩猎了。
常洛带着朱由检、朱由校一同前往。
狩猎场上,马匹纵横驰骋,草丛中不时窜出一两只兔子。
朱由校射中了七八只又壮又肥的兔子,用一根绳子串着挂在马背上,要多得意有多得意。
朱由检则只射了两只兔子,又小又瘦。
常洛疑心这厮在藏拙,阴着脸问道:\"五哥儿,你不是很善射吗,今天怎么射得这么少?\"
朱由检慌乱答道:\"儿臣近来练习得少,因此生疏了。\"
常洛冷哼一声,\"太祖成祖都是马上天子,身为朱家子孙,弓马娴熟些总是好的。你好好练习练习一番,过几日了你哥俩好好比试一番。\"
朱由检方知这一次装过头了,一有功夫就到校场练习。
到了比试那天,校场上旗帜飘扬,金鼓喧喧。
朱由校最喜欢骑马射箭,一拿到箭就意气风发,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
朱由检虽自恃箭术不在由校之下,但大庭广众之下比试,仍心怀忐忑。
比试开始,朱由校率先拉弓射箭,箭似流星般飞出,正中靶心。
周围一片喝彩声。
轮到朱由检,他深吸一口气,想起这段时间的苦练,一箭射出,也稳稳扎入靶心。
几轮下来,两人成绩不相上下。
这时,一只飞鸟掠过校场上空,常洛高声道:“谁能射中那飞鸟,才算真本事。”
朱由校立马搭箭射去,可惜差了一点。朱由检看准时机,一箭射出,飞鸟应声而落。
常洛斜睨朱由检一眼,鼻子里冷冷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