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右摆
作者:萨琳娜   攀金枝最新章节     
    愤怒的小人儿十分不甘:“不应该是这样的。我、我可是穿越女啊!”
    还有个理智的小人儿,试图安慰:“对啊,我穿越而来。穿越可是技术活儿呢。”
    就跟投胎一样,有人穿越成公主,也有人穿越成奴婢。
    王棉穿成了农家女,不算好,可也不算太差啊。
    “更不用说,我在现代已经死了,穿越这一世,便是多活的人生。”
    “已经很赚了!做人要懂得知足啊!”
    知足不只是安慰自己,也是积福呢。
    “知足?我为何要知足?明明我是穿越女,我掌握了无数超越这个时代的知识、技能。”
    连镫马鞍、马蹄铁,都是她的“发明”。
    功劳,却没有她的份儿。
    她还复刻了算盘,雕版印刷、活字印刷等,也都慢慢盛行开来。
    ……愤怒的小人儿真的不甘心。
    她做了这么多,却还是个卑微的庶民。
    就算不能像许多穿越前辈般,破例封爵,也该得个诰封。
    哪怕是空有虚名的县君呢,也好过现在的无品无级、任人轻慢?
    理智的小人儿赶忙劝说:“这不是我期盼的嘛?古代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混!”
    “年纪小、出身低、没权势,却拥有太多的‘神仙手段’,还不等改变世界、阶级跨越,就先被贵人抓起来了。”
    说句不好听的,如果没有王姮,如果不是她足够清醒,懂得低调,别说妄想爵位、诰命了,估计她连性命都保不住。
    不说杨翀等真正的上位者,只一个楼彧,就能让她饱受酷刑、欲生欲死。
    强者霸道恣意,弱者命如草芥。
    唯有亲身生活在古代,才能深切体会。
    愤怒的小人被怼得哑口无言。
    其实,这些道理“她”都懂,可她就是、就是委屈。
    她真的不差什么,就是出身卑微了些,却得不到应有的尊重。
    不只是陆伽蓝这样眼高于顶的贵人,就是沈度这般看似超凡脱俗的老神仙,也依然因为门第,而对她区别以待。
    外门弟子?
    半个学生?!
    哈!
    她的聪明,她对沈度的贡献,还有这些年的师生之情,却还是抵不过“士庶有别”!
    愤怒的小人儿不再咆哮,理智的小人儿却禁不住的沉默了。
    “她”也委屈,也会不甘心啊!
    两个小人儿,不再纠缠,但王棉的心,却开始左摇右摆。
    ……
    郑十三所料不差。
    上午,陆伽蓝跑来挑衅王姮。
    中午,楼彧就知道了。
    下午,陆伽蓝就被东山书院清退。
    陆伽蓝那叫一个愤怒,她不是流人了啊,她不再任人欺辱。
    她可是刺史家的小女郎,背后站着的是陆怀瑾。
    东山书院的山长,一个落魄的老酸孺,居然、居然就直接将她赶了出去?
    陆伽蓝以为自己的噩梦结束了,没想到,却还是受到了羞辱。
    她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被人“请”出了书院,连同伴读、丫鬟等,一行人都被推到了书院大门外,山间的凉风吹过,竟有几分秋日的萧瑟,陆伽蓝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我,堂堂陆氏女,竟被扫地出门了?
    这山长,莫不是老糊涂了?
    还有这东山书院,还想不想在沂州继续开下去?
    ……楼彧楼大郎,你、你也太霸道了吧。
    我也没有冒犯你的表妹啊,郑十三骂我黑,我、我都忍着没有回嘴,更没有动手!
    陆伽蓝呆呆的站在院门外,看着朱红色的大门,禁不住的胡思乱想。
    她知道,东山书院也好,山长也罢,若没有“贵人”吩咐,断不敢将她这位刺史府的小女郎赶出去。
    而在沂州,在河东,除了刺史府,还能称得上贵人的,也就只有楼彧。
    “他就这么看重郑十三?哪怕是被郑十三‘欺负’的人,他都容不下,都要再帮郑十三出口气?”
    陆伽蓝完全没有往王姮身上去想。
    大概是先入为主的惯性思维,陆伽蓝就是认定王姮不求上进、没有依靠。
    或者,她想到了,可她不愿意承认——
    凭什么王姮一个胖子就能这么的好运?
    自己亲缘浅薄,父母长辈都不管不顾,却还能有个邻居,对她如此偏爱、庇护?
    陆伽蓝倒是曾经有父有母、父母疼爱,结果却家破人亡,她也早已变得面目全非。
    “我、我要去沂州找伯父,我就不信,在沂州,还真能让楼彧一个少年恣意妄为!”
    等回禀了堂伯父,她陆伽蓝会让山长那个腐儒亲自将她请回来!
    ……
    沂州,刺史府!
    陆怀瑾端坐在书案后,仔细的翻阅着手里的信。
    信,不长,只有半页纸。
    他快速的就看完了。
    但他却没有急着收起来,而是一遍又一遍、逐字逐句的研读着。
    整个过程中,陆怀瑾只见认真,脸色却没有任何改变。
    不喜不悲、不急不躁,根本无法从他的神情中窥探出他的内心。
    过了许久,陆怀瑾才将信纸折起来,拿来火折子,将信纸点燃。
    待烧了一半,他便把信纸丢进了干净的笔洗里。
    残破的信纸化作灰烬,陆怀瑾端起茶盏,将早已凉透的茶汤倒了进去。
    一切,彻底没了痕迹。
    陆怀瑾把玩着手里的茶盏,内心却在反复的摇摆。
    果然,他也遇到了跟族弟相似的“难题”。
    齐与楚,选谁?
    四年前,族弟选择了楚王,落了个自己身死、家人流放的下场。
    如今,轮到他……楚王确实不如齐王,可齐王真正要面对的并不是一个弟弟,而是已经坐上皇位、且有着亲长身份的阿父!
    这次可不只是齐王与楚王相争,而是齐王与圣人……
    陆怀瑾思索着,衡量着,不知该如何决定。
    “郎君,河道总管楼让前来拜会!”
    门外,忽的响起了小厮的通报声。
    楼让?
    安国公的异母弟弟,李皇后的侄女婿?
    陆怀瑾放下茶盅,沉声道:“把人请进来吧!”
    说着,陆怀瑾起身,从里间来到了书房的外间。
    他站起身,虽然没有亲自迎接,却也做足了热情待客的姿态。
    楼让拿着一根手杖,尽量显得随意些,却还是无法改变一瘸一拐的步态。
    楼让抿着薄唇,原本还算俊美的面容上,带着无法遮掩的阴鸷。
    这般阴郁,让他整个人都看着十分的压抑
    仿佛躲在阴影里的蛇,即便没有露出森寒的牙齿,也忍不住让人觉得阴气森森、不寒而栗。
    二十多岁的年纪,本该年轻、张扬。
    楼让却周身都散发着一股腐朽的煞气。
    陆怀瑾忍着皱眉的冲动,不着痕迹的打量了楼让一番,便客气的打招呼:“早就听闻楼总管出身名门、年少英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楼让用力握着手杖,极力让自己站得笔挺。
    听到陆怀瑾的客套,他轻轻扯了扯嘴角。
    他本意是想礼貌的微笑,但,忽略了自己阴郁的气质。
    微笑,也就变成了冷笑。
    陆怀瑾:……这楼让,确定是武勋之后?
    楼家几辈人都是驰骋沙场的悍将,而打仗嘛,难免会受伤。
    缺胳膊断腿儿都是轻的,更为血腥的还有开膛破肚、血肉横飞。
    一地的碎屑,并不是夸张。
    真正经历过战场,就会知道,所谓地狱就在人间。
    陆怀瑾是个文臣,但陆家以前也是武将。
    陆怀瑾曾经见过家里退役的残障老兵,不能说奇形怪状,却也真的挑战人的感官。
    陆怀瑾相信,类似的老兵,楼家应该也会有。
    跟这些人的伤残比起来,楼让只是腿有些跛,已经非常好了。
    他、阴郁什么?
    若是让他上了战场,见识到真正的血腥、残忍,他还不得被吓至疯癫?
    “……难怪连个孩子都能算计他!”
    “这楼让,真是有负楼老将军的一世英名啊。”
    而这样的人,却是楚王的人。
    忽的,陆怀瑾脑子竟想到了这一层,他忍不住想要怀疑:重用蠢货的人,是否也是蠢货?
    陆怀瑾有了新的思考角度,再次看向楼让的时候,就禁不住有了不同的观感。
    “陆刺史谬赞了!让愧不敢当!”
    陆怀瑾客气的寒暄,楼让也非常标准的谦让。
    楼让谦虚完,也不忘吹捧陆怀瑾两句:“陆刺史刚刚到任,沂州就有了新气象。陆刺史不愧是圣人看重的能臣!”
    两人简单的进行了商业互吹,然后进入到正题模式。
    陆怀瑾先开口:“楼总管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楼让不客气,直接表达自己的诉求:“让承蒙圣人器重,钦定为首任河道总管。让抵达沂州后,巡视行营,发现负责修缮河道的民夫,人数似有不足。”
    而民夫等事宜,属于地方政务,归刺史,也就是陆怀瑾统管。
    陆怀瑾微怔,他没想到,楼让刚来,就开始提要求。
    征调民夫、征发徭役,可不是小事儿,很容易激起民意,严重些,还会激发民变。
    最重要的一点——凭什么?
    河道事宜,又不是他的差事。
    这种事儿,做好了,没有功劳,做的不好,引出了祸事,反而会被牵连。
    陆怀瑾一不是楼让的亲爹,二不曾欠他人命,为何要为了一个楼让,而去做“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当然了,楼让到底是皇帝钦点的河道总管,虽然陆怀瑾不知道这个狗屁总管能够总管什么事务,又有怎样的品级、权利。
    但,楼让不是孤魂野鬼、寒门暴发,他有家族,有妻族。
    陆怀瑾就算是看在楼谨、李皇后的面子,也不能直接给楼让没脸。
    略略一想,陆怀瑾便找到了借口:“楼总管有所不知,现在正值盛夏六月,夏收重要,实在抽不出多余的人力!”
    民以食为天。
    皇朝的根基是粮食。
    春耕时分,天子都要亲耕,为天下做表率。
    夏收更是重中之重,若是耽搁了收割,毁了一年的收成,作为“罪魁祸首”,不只是要被问罪,还要遭受文人的口诛笔伐。
    陆怀瑾以夏收为借口,绝对占据公理与道德。
    楼让紧抿薄唇,眼神阴冷。
    好个陆怀瑾,好生狡诈。
    我就不信,若杨睿还在,你也敢拿这样的说辞去应付他?
    分明就是瞧不起我,这才故意为难我!
    楼让的心理,早已扭曲。
    即便是正常的官场套路,他也会联想到自身的残疾上,并因此而愤懑、怨恨。
    内心偏执,楼让就容易钻牛角尖,与人沟通的时候,也就很容易尖锐、刻薄。
    他全然不顾什么官场规则,直接拿着皇帝来压人:“陆刺史,河道之事,圣人最为关注。”
    “夏收固然重要,可河道亦不能疏忽!”
    “陆刺史,抽调一两成的人丁,总还可以吧。”
    他就差直接威胁陆怀瑾:若是因为你的推诿而耽误了开挖运河,你就是违逆圣人,是罪人!
    我要写折子,向圣人告你的状!
    请圣人治你一个渎职之罪!!
    陆怀瑾:……这是什么品种的愣头青?
    李家知道他这么莽撞、这么蠢吗?
    还有安国公,自己的亲弟弟,是个什么货色,外人不了解,楼谨应该知道啊。
    他怎么就能够轻易的把人放出来?
    就不怕给楼家惹祸?
    陆怀瑾只是按照规则,稍加推诿,并不是真的不能通融。
    但,求人办事,需要拿出诚意啊。
    比如王廪,要找楼家帮忙,就会想方设法的让楼谨欠自己人情。
    还有杨睿,贵为齐王世子,刚刚来到沂州后,也是“礼贤下士”的先去给楼彧“拜寿”!
    这不是自甘堕落,而是懂得人情世故。
    陆怀瑾自然知道圣人看重运河。
    河道之事,也不容懈怠。
    可,楼让却不能这么的“理直气壮”啊。
    真当“皇命”是万能的?
    知不知道什么叫县官不如现管?
    陆怀瑾险些被气笑,心底那个“重用蠢货的人是否也是蠢货”的猜测,似乎有了答案。
    ……
    王姮还不知道陆伽蓝已经被赶出书院,下午,放了学,她便回到了王家庄子。
    然后,王姮就见到,一脸温柔的谢宴之,白皙精致的脸上沾着黑灰,端着一盘子的“草料”来到了她的面前。
    “阿玖,这是我亲自做的素食,咱们一起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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