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挂梢头,清风鸣蝉音。
东京城的夏夜十分热闹,但最近城内宵禁早,热闹就只剩了个“热”字。
段秋瞧着眼前的场景,头皮却是一阵发麻,见鬼,这酷暑天气,他竟然感受到了沁人的凉意。
昏暗的巷子口,月色苍凉的洒在青石板上,泛着森冷的寒意,四周房舍皆未亮灯,只留一盏灯笼挂在街口,风吹摇曳,光影闪动,有一下没一下的扫在底下那具尸体上,平添了诡异恐怖气息。
段秋忍着胃里的翻滚,举着火折子凑近了尸体,一股难以言喻的腐烂气味从里传出。
“呕!”
身后传来了一声呕吐声,段秋本来已经忍得十分辛苦,此时被那声音传染,胃里翻滚的厉害,飞快起身,朝一旁吐去了。
好半晌,段秋才缓过来,他伸手一掌拍向那个让他功亏一篑的祸首,骂道:“出息!都跟着王爷出了多少趟任务了,还不适应呢?快去记录一下。”
“疼,头儿!”被打的衙差捂着脑袋面露不愿,他心里腹诽,也不看看他自己跟了王爷都几年了,不也没适应?
段秋不善的眼神扫过,衙差不敢多言,擦了擦快没入眼睛里的汗,磨磨蹭蹭的去到了尸体旁边。
“是你报的案?”段秋扫过一旁战战兢兢的更夫,问道。
更夫一张脸都要垮到胸口上了,他哆嗦着回答:“回大人,正是小人,小老儿刚刚打算敲二更锣,就发现了尸体躺在这,可把小老儿吓得够呛。”
段秋打量他半晌,而后吩咐了一个衙差过来做笔录。
“姓名?”
“马三。”
“年龄?”
“四十一。”
“家住哪?”
......
这大热天的,段秋本该躺在凉席上,喝着冰镇梅子酒,拿着蒲扇纳凉休息的,偏偏接到人报案,说马行街上发现了一具女尸,没办法,段秋只能出来办案子。
况且,那尊神也来了。
他整了整衣裳,走到不远处隐于月色的男人身前,作了揖,道:“王爷,是位年轻女子,脸上有很多咬痕,肚子......”
男人面色淡淡,语气中却透露出一丝不耐:“肚子怎么了?”
显然,被搅扰了兴致的不止段秋一个。
宫廷传言,端王赵佶乃是南唐后主李煜的托生,当年先帝曾观看了李煜的画像,见其人物俨雅,再三叹讶,随后就生下了赵佶。
虽为传言,而在赵佶身上确实看到了李煜的影子,他自幼对艺术有着浓厚的兴趣,尤其在书法绘画方面,更是表现出非凡的故人赞其曰:“生时梦李主来谒,所以文采风流,过李主百倍。”
赵佶虽然颇具才气,却日夜耽于政务,圣上见他如此不思进取,便把他安排到了大理寺卿简于飞手下,担了个少卿之职。
可就算是这样,他也是顶着个头衔浑水摸鱼罢了,就连他的王妃都比他巧思善判一些。
而能将这位爷请来的源头,是如今江湖上有着声名鹊起的组织——新参门。
“新参门”神出鬼没,只知道他们收钱办案子,小案一周,大案月余,只要交给新参门定能参破。
而他们的出现,无疑是将大理寺和朝廷的脸按在地上摩擦。
坊间越来越多朝廷无用的言论,圣上闻此,龙颜大怒,更是把赵佶也臭骂了一顿,怪他的不作为,让朝廷名声大损。
还将他由原来的大理寺少卿降为了提刑司按察使,并让他在一周之内将“新参门”找出。
就在前一刻钟,赵佶还在对酒当歌,以月画鸟。
可在这节骨眼上添新案子,赵佶也不敢再无动于衷了,一脸不爽的顶着暑热来处理案子。
“肚子被剖开了,”段秋惯是会察言观色的主,瞧见赵佶不悦,不敢再卖关子,一五一十地回禀,“像是被野兽撕咬过。”
“野兽?”赵佶皱了眉,这几日皇上正在斋戒,城门宵禁严格,不可能跑进什么凶兽的,难道是哪家豢养的大型动物?他觉得蹊跷,问道,“仵作来了吗?”
“仵作伤了腿,要验尸恐怕得回提刑司了。”段秋回答。
“那把尸体抬回去,”赵佶四处望了望,“你们四处查看查看。”
段秋应声,吩咐人抬尸体。
“等等!”看着躺在木板架上盖着白布的尸体,赵佶朝衙差喝道,他仔细去看那女人垂落的手,半晌,他问段秋,“你有没有看见她的手动了?”
“啊!没有啊!”段秋惊慌失措,哆哆嗦嗦道,“王爷,属下胆子小,可不兴吓啊!”
“那应该是我看错了,”赵佶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尸体都那样了,怎么可能会动?他转头对段秋道,“你跟我过来。”
段秋长着一身腱子肉,看起来憨厚老实的模样,其实十分机灵,鬼心眼子多,他是赵佶入大理寺时跟着他的,如今快两年了,却依然摸不着王爷的性子,只能察言观色:“王爷有何吩咐?”
赵佶问道:“新参门查得如何了?”
段秋了然,回禀道:“已经根据王爷的吩咐将信送到土地庙了,不出意外,三日后樊楼守株待兔。”
“最好是。”要说新参门也挺奇怪,之前还一直提供关键线索,替大理寺破案来着,最近倒是变成抢生意的了,赵佶头疼,要是查不出这个破组织,免不了一顿批。
“啊!”“啊!”
正想着,忽然听到墙头发出凄厉惨叫声,赵佶吓得一抖,旁边段秋已经反应过来,挥手驱赶:“去去去!哪来的乌鸦?”
“王爷没吓着吧,最近城里老是有这些畜生盘旋,不知道打哪飞来的。”
赵佶疑问:“经常?”
段秋点头:“是的,王爷,是有什么问题吗?”
“顺着乌鸦查一下,看哪些地方聚集得多。”
乌鸦是群居动物,喜食腐肉,突然大面积出现在城里有些不正常。
“啊!动了动了!”
“什么动了?你......啊!”
“诈尸了?”
“快制止住他!”
“不!快、快、快、快跑!”
“啊救命!快救我!”
“.........”
突然,不远处一阵骚乱,隐隐有哭喊和求救声传来,寂静的东京城好像一瞬间被唤醒了,半边天都被火光照得发红。
那位置好像是去提刑司的方向?赵佶立刻拔腿朝声源处跑,段秋和其他衙差连忙跟了上去。
直到看到眼前的一幕,赵佶霎时全身血液凝固,恐惧感从背脊攀升到头皮,阵阵发麻。
后来的人脚步也被生生钉在了地上。
之前抬尸体的衙差全都躺在血泊中抽搐。
“这他娘的什么玩意儿?”段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边把赵佶护在身后,一边吩咐道,“还不快把那东西捉住!”
两个衙差挥剑迎了上去,一人一剑刺进了女尸的后背,把她扒拉到了一旁,另一个人顺势将被啃的衙差解救了出来。
可被啃的衙差整张脸都已经面目全非,捂着脸在地上疯狂挣扎了片刻,而后彻底断了气。
“快让开!”赵佶一声厉喝,夺过段秋手上的剑就要迎上去,却还是晚了一步。
只见那已经被刺了一剑的女尸又一次死而复生,一口咬在了刺剑的衙差肩上。
“啊——”衙差发出痛呼,想用力将女尸推开,却半分都推不动,这女尸力气竟大得惊人!
赵佶立刻冲了上去,用力想要将那女尸扒下,身后的段秋和衙差也反应过来,迎了上来,大家一齐用力,终于拉开来女尸,将其按压在了地上。
而就在下一刻,更诡异的一幕发生了,女尸的脑袋竟然360度转体,睁着浑浊的白眼珠,喉咙中发出尖利的嘶吼,一口咬在了一个衙差的手腕上!
大家吓得瞬时松开了手,一股脑摔倒在地。
赵佶感觉全身血液都像被抽干了,连着手脚都发麻,段秋扶着他站起,怒骂道:“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女尸咬着衙差的手腕,像是要生生啃下来,衙差绝望地喊着:“快救救我!救命!”
正在众人束手无策之时,赵佶捡起地上的剑,抑制住发抖的手,冲了上去,一剑将女尸的头砍了下来,鲜血喷涌而出,溅了赵佶一袍子。
女尸好像终于失去了生命,脑袋从衙差手腕上落下,骨碌碌滚到了一边。
“哐当”一声,赵佶手中的剑掉落在地,他下意识退了两步,害怕的情绪扑面而来,整个后背都起了一层冷汗。
众衙差也是一时间腿软,有的瘫软在地,有的互相搀扶着。
段秋大着胆子上前,拿剑捅了捅女尸头,见没了半点声息才彻底松了一口气:“你们几个,把尸体处理一下。”
街上已经陆陆续续有百姓出来看热闹了。
段秋将剑拍在石板上,“啪啪”作响,喊道:“看热闹的都回去了!没你们什么事儿!”
百姓讪讪,掉头要走,突然被面前诡异的一幕吓得不得动弹。
“头......头儿!你......”听见衙差哆嗦的声音,段秋下意识要回头看,却被赵佶一把拉了过去。
在他身后,原本被咬死的衙差全身筋骨关节好像被重塑了一样,发出一连串“咔咔”的异响,然后几人以一种极度扭曲的姿态,站了起来!
他们同样眼球混白,喉咙中发出尖厉的嘶吼,像是破风箱吹出来的一样,张着血盆大口朝几人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