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树乍一看,就像一棵很普通的像树苗。
它的表皮很光滑,呈现出一种浅浅的灰褐色,嫩绿的枝丫给看惯了这漫漫黄沙的人们,一种可爱感觉。
但它的举动,实在跟可爱不搭边。
只见它扎根于地面的根须,正迅速伸出,向龙血汇聚的水潭延伸,直至水潭干涸,连泥土中的血色都尽数褪去后,又开始爬向倒毙的巨龙尸体。
那种贪婪,急切的模样,使人不禁下意识生出阵阵寒意。
但在洛萨的意志下,它停住了继续延伸的动作。
洛萨能够感知到生命之树传来的渴望,但这具龙尸,可是一件相当重要的战利品,哪能任由它全部吞吃?
芙琳吉拉啧啧称奇道:“这棵树看上去竟比我们血族还更加热衷于吸血,大人,这就是你说过的生命之树?”
“没错。”
“真是想不到,那些自诩纯洁高贵的精灵们,竟然在自己的领地里种满了这种树。”
让娜也是一阵惊异:“我跟新大陆的精灵们打过照面,她们经常挂在嘴边的口癖就是‘赞美生命之树’,没想到竟是这种东西?”
般若澹澹道:“没什么可奇怪的,生命总是诞生于死亡。”
洛萨寻找了一处适宜建城的高地,这里的岩石外层已经饱经风化,但内里依旧十分坚硬,从这里建起一座塔楼,方圆百里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而且,塞戈村可是联系外约旦与希伯伦的咽喉要道,在和平逐步降临后,这里必定会恢复往昔那种,到处都是络绎不绝的商队的景象。
他将手掌按在粗糙的岩面上。
下一刻,大地开始震颤。
一座座砖石破土而出,像是有生命一般,深深嵌入岩壁,于地下打下完美的地基,又一层层堆砌而起。
眨眼间,便形成了一座宽阔的城堡外墙。
翼骑兵们惊愕地看着这一幕。
又一场神迹!
他们面露狂热地看向洛萨,不住于胸口画着十字。
洛萨扶起一名翼骑兵,说道:“无需惊叹,天父赐予我行使神迹的权柄,你们本身,就是神迹中的一员。”
翼骑兵虔诚道:“赞美天父,赞美大人!”
“派人去一趟约格律斯堡,让伦纳德带三十名披甲军士,还有足够数目的工匠来此驻守,监督新城的建立。”
“此外,再派两人,去塞戈村征募筑城的工匠,最起码,要先在城墙内修筑起一座木堡,供驻守的士兵们于此休憩。”
生命之树仍在迫不及待地等着进食。
洛萨看向般若,说道:“你的盾牌,应该是这里唯一适合切下这颗龙首的武器了。”
般若点头。
她于地行龙的头颅前站定,黑色的三角形盾牌,开始飞速旋转。
她说道:“场面会有些血腥,尽量别看。”
...
卡勒堡。
遭遇战争洗礼,而破败不堪的城堡,如今已被修缮得七七八八。
崭新的城砖,与被火焰熏黑的旧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雷纳德暴躁地在领主大厅里来回踱步。
地上,遍布纸屑。
它完好的时候,是洛萨派人送往卡勒堡的信件,上面加盖了“外约旦伯爵的火漆印章”——要求“雷纳德男爵”向他行使宣誓效忠的礼仪。
“哈,雷纳德男爵,他居然称呼我为男爵!”
“真是可笑,维尔纳的那个走运的儿子,只不过侥幸打赢了一两场胜仗,居然一下子便骑在老子头上了,还拿走了我的领地中,最宝贵的那颗明珠。”
“现在,他不暗自庆幸,感谢他的好运气,反而高高在上地坐在昔日属于我的宝座上,对我颐指气使地称我为‘男爵’?”
“狗屎,我曾是安条克的大公,如此显赫的尊位,就连那个被麻风病诅咒的该死国王,也要在我面前毕恭毕敬!”
“我曾打赢了蒙吉萨战役,狠狠挫败了萨拉丁的颜面!”
他歇斯底里地咆孝着。
雷纳德的人生堪称传奇,从高卢,在分家时,只落得了沙蒂永的一小块地产的骑士,摇身一变,迎娶了安条克女大公康斯坦丝,变成了安条克大公。
又被萨拉森人囚禁了十五年,出来时,因康斯坦丝早已死去,他的大公之位也就没了。
于是又迎娶了外约旦伯爵的遗霜,斯蒂芬妮,再度摇身一变,成了外约旦伯爵。
拥有这样传奇经历的雷纳德,要说是个没脑子的蠢货,是断然没人相信的。
于是,他在暴怒过后,又重新冷静了下来。
他拧紧眉头,思索着。
片刻后,居然又重新捡起了地上散碎的信件,将它们摆在了桌上。
无论如何,他已是洛萨法理上的封臣,昔日效忠自己的臣子们,也大多数都已投到了对面。
“回信给洛萨伯爵,就说雷纳德愿意向他宣誓效忠,但卡勒堡是防御异教徒的前线,请恕我无暇抽身前去觐见。”
他麾下的骑士们又惊又怒:“大人,您真的要向那个嘴上连根胡须都没有的稚嫩小子低头吗?”
“不可啊,大人若是低头了,若是再想拿回伯爵的尊位,在法理上就再也站不住脚了啊。”
“大人,我们一致认为只有您才配做外约旦伯爵,他不过是仗着那个只剩一口气的小国王的宠幸!”
“呵。”
雷纳德冷笑道。
只有泥腿子们才会以为,一个弱小的封君会坐不稳自己的位置。
外约旦的领主们,会很愿意接受一位弱小封君的领导的,这最起码意味着,这位封君没能力,也不会插手他们内部的事。
比方说前段时间,他就曾因佩特拉的继承问题,而跟阿尔贡·鲁道夫男爵闹得很不愉快。
果不其然,洛萨一上任,这位男爵就迫不及待去捧那个走运的小子的臭脚了。
“既然你们也知道,他有国王的宠幸,那就先让他得意一段时间吧,反正,那位也活不了多久了。”
雷纳德的眼睛里充满了愤怒与不甘,但他的语气却反常的平和。
“我发誓,我会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他语气微顿,又道:“夫人怎么样了?”
骑士轻叹了一口气:“还是那样,每天只喝很少的水,吃一小块面包,终日站在阳台上,眺望着远方。少爷的死,对她的打击太大了。”
有人义愤填膺,满面泪水:“那个凶手,国王不仅不惩治他,反而授予他伯爵的尊位,我不服,大人!”
“没错,我们就该立刻派兵,攻打他的那座约格律斯堡,把他的领民和士兵统统杀死,让他知道我们也不是好惹的。”
雷纳德颓然坐在领主的宝座上。
诚然,他并不喜欢汉弗雷,这个由斯蒂芬妮和前夫所生下的儿子,但他对斯蒂芬妮女伯爵的感情还是有的。
在他最落魄的时候,能获得这样一位妻子,若说心中不感激,那是不可能的。
但愿,你的计划能成功吧。
雷纳德的心中有些矛盾,对于斯蒂芬妮威胁两只吸血鬼去刺杀洛萨的事,他是知情的。
但洛萨若是暴毙,跟他可脱不了关系,现在,卡勒堡的军队总共只剩下了一千多人,加上蒙特利尔,也顶多走出三千人。
若是国王派他的两个骑士团来攻,他可未必能顶得住。
只是,他又实在不忍心阻拦斯蒂芬妮,毕竟,没什么痛苦会比中年丧子更加痛彻心扉了。
这时,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响起。
他的脸色微变,心中不由生出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什么动静?”
一众骑士们面面相觑,纷纷起身。
雷纳德率先冲出大厅,循着声音赶去。
随后,他就看到自己的妻子,斯蒂芬妮女伯爵,正如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般,头朝地,摔在庭院里的喷泉边上。
泉水,已被鲜血染红。
她的脸色苍白,上面丝毫没有血色。
他快步走上前去。
手指颤抖着放在了斯蒂芬妮的脖颈处,下一刻,又如触电般飞速挪开。
躲在暗处的朱莉亚一脸得意,谁说暗杀就必须要亲自动手的?
她在斯蒂芬妮经常眺望远方的阳台上,通过法术,观察到她最常扶的围栏位置,再用法术将其腐蚀。
果然,这个蠢女人神情恍忽地抓住扶手,一不留神便摔了下来。
活该!
知道要挟一位高贵血族的下场了吧?
她看着雷纳德脸上,充满不敢置信的痛苦表情,只觉得心里这些天压抑的愤怒,尽数得以宣泄。
“谁,是谁干的!”
雷纳德发出悲痛欲绝的咆孝声。
整个城堡都在震动。
无数军士,骑士飞奔到楼上去察看。
有一名骑士脸上充满悲恸,走上前来,压低了声音道:“大人,夫人曾交代过我们,如果她死了,一定是那两只吸血鬼...”
雷纳德怔在了原地。
他疯了一般跑回大殿内,从地上的纸屑中拼凑出了一句话。
字体很优雅。
措辞也很温和,像是多年不见的老友。
“对了,要告知雷纳德男爵一件事,我已剥夺了朱莉亚与淮亚两位女爵的头衔和领地,并狠狠惩处了她们,只因她们两个,说了一些对您不利的恶言。”
落款是:您的挚友和领主——洛萨·冯·哈布斯堡。
“洛萨!”
“是你!”
他狠狠攥紧了拳头,指甲刺破皮肉。
他咬牙切齿,但心中却反而涌现出阵阵寒意。
能神不知鬼不觉,在早有防备的卫兵们面前,用这种手段杀死自己的妻子,那岂不是说,自己也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许久。
他长出了一口气。
“夫人因神情恍忽,坠楼身亡,这是一场意外,无关于任何人。”
他已经意识到,这是洛萨在向他释放信号——规矩之外的事情,就到此为止,玩盘外招,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
“但,所有看守夫人的奴仆,士兵,都有失职的过错,所有人都要盘出斩首之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