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真假夫妻
作者:枫火佳人   看我八零年代的平行人生最新章节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菩萨蛮·韦庄
    坐上火车,驶往举世闻名的人间天堂,冰云终于知道韦庄词中的江南是如何美好,也明白白居易为什么要一忆、再忆、三忆江南了。而对于带着她来天堂的旅伴,她也有了新的认识。
    他们是清晨上的火车,等她坐在窗边,把窗外晨曦初露的清晨、呈扇圆型后退的田野、荷塘、繁花、小鸟、朝阳、一转眼就不见的路人都看过之后,旅伴开始邀她玩扑克。
    玩了几轮她唯一会的一级管一级之后,旅伴提出一个新玩法,其实还是一级管一级,只是提高了一点难度而已:每个人抓完牌,默记之后,把牌换给对方,然后凭记忆指挥对方出牌,先出完自己的牌为胜。为了表示惩罚,输的人要说一项自己的缺点。为了表示奖励,赢的人可以说一项自己的优点。她觉得这很有趣,便接受了。
    其实她不太会玩扑克,她以往的生活里好像没有什么娱乐和游戏,旅伴为了照顾她,刚开始玩的是八张,然后十二张,最后十八张,至于为什么不是一人一半,旅伴说那就能猜出牌了,她一想,还真是!就两个人嘛。然后为自己的后知后觉惭愧。结果是:她暴露了有生以来能暴露的最多缺点。因为她根本赢不了他。他稍微一使坏,就把她原本按顺序记好的牌全部打乱了,而她说出的牌如果不在对方手里,他就可以随便找一张发出,而他发出的当然全是她认为最好的牌。
    他们玩了五局之后,旅伴大笑,道:“亲爱的老婆,我们还是改为输的说优点吧,你的缺点太多了,我怕都知道了,以后晚上就睡不着觉了。”弯起一只嘴角:“而我的优点太少了,我怕再说不出来,晚上你就睡不着觉了。”她便给羞得面红耳赤,那个人已洋洋得意地看她一眼,眼神里塞着胜利的笑意,嘴上却假惺惺地安慰道:“还好,太太,还好你的全部缺点我都有相应的优点和它互补,比如:你很容易害羞,而我就脸皮很厚。”说罢,眼神一挑,已技巧地一侧身,挡住别人的视线,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而眼睛里是更坏的神情看着她。她给弄得脸颊滚烫,偏又不能表示什么,只好恨恨地咬着嘴唇,爬上铺去。
    脸皮很厚?难道他还想在火车上吻她吗!优缺点互补,他还真是脸皮厚呢!
    胆小。倔强。不够圆滑。依赖。不活泼。这是她的缺点。而他的优点是:无畏。世故。义气。精明。有女人缘。她躺在铺上,对比着这些优缺点,听见他在底下轻轻地笑了,站起来,趴在铺边上看着她,她给看得越发不好意思,就听他道:“你还是赶快下来和我玩,不然躺半个上午不说话,再见我时会更加不好意思。”她望着铺顶不作声,心想这个人真是可恨,怎么他什么都要说出来的!眼角瞥见他正瘪着一只嘴角偷笑,心里生气自己干嘛都说实话呢,她应该讲一些男人们喜欢的缺点的。可是男人们喜欢女人什么样的缺点,她还真不知道。转头看他一眼:他要是输了会说什么缺点呢?
    “你是不是特别想知道我输了会说什么缺点?”
    她马上爬起来,但随即意识到自己太过功利——要听人家的缺点就这么兴奋!“呃——,你说一项就行。”她补救道。
    “不,我可以说十项。”那人撇着嘴:“我把我的缺点全都告诉你了会活得比较没负担。我非常擅长骗人,精于算计,老奸巨滑,贪财,吝啬,市侩,小心眼儿……几项啦?”她已经给逗得在肚子里笑翻了:哈哈哈,果真是九曲十八弯!但脸上不笑,做出非常受打击的样子,跌倒在枕头上:
    “噢,求你让我睡个好觉吧!”
    “我再告诉你一句,你一定会睡得更香:刚才我偷着换牌你没看见。”
    她便气得爬下铺去,怎么也要抓住他是怎么换牌的。结婚三天,她已欠了他一辈子的脸面,这会儿结婚不到十天,又被糊弄出五项缺点,她觉得这辈子都交待给他了,真是太可恨了!
    但是,还没等她抓到他是怎么玩赖的,对面铺的旅客上车了,也许因为太过专注,她并不知道火车是什么时候停的,是哪一站。他们也是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四十多岁,个子不高,很有派头。女的三十二、三岁的样子,皮肤很白,打扮得很漂亮。两人放好了行李包,便借着问铺位很自然地和他们搭起讪来,旅伴便也放下扑克牌,热情地回应,她则只是笑笑,并不说话。一来她听不懂他们说的方言,再来,她也不想暴露她一口的外乡人口音。她凭感觉猜到男的大概是问:你们到哪里?出差还是探亲啊?当伟健答去杭州,带老婆出去旅游时,女的就好奇地把她打量起来,然后大笑道:是新结婚去度蜜月咋?因为这些天她对“结婚”和“蜜月”这两个词的发音印象最深,所以猜她说的应该就是这句话。这话原没有什么不对,不对的是女人的口气、笑声和她看她的眼光。她听伟健答:是啊,但后面说的什么她却没听懂,只见男的呵呵地笑着附和,女的却看她一眼,又飞快地向男的抛了一个笑意绵绵的眼神,大声笑着说了句什么,伟健便笑了。她听三个人又聊了几句,女的边说边笑的,几次眼神转向她,等她接话,但她既听不懂,也不想接话,话就都被伟健接去了,而女人也越发好奇地看她。
    她一旁接受着女人的打量,觉得这个人好是浅薄,突然就不喜欢她了。她发现人与人之间的不喜欢原来来得如此容易。她低头调着收音机,收音机是旅伴为这次出行特意买的,半本书那么大,还有一只小耳机。她听着收音机,听三个人又很投契的聊了一会儿,伟健站起来,说他困了,要上去躺一会儿,告诉她有啥事就叫他,她答应着,看他爬上铺去“补觉”,她则继续听收音机自娱自乐。
    可是她并不能好好地听收音机,就算闭着眼睛也不行。因为对面的两个人在继续聊了一会儿天之后,就不知怎么开始玩起了迅速抓手游戏,一旦有人被抓到,女的便会发出或是兴奋或是遗憾的尖叫,如果没有抓到,她就高兴地咯咯大笑,或者娇声媚笑,要求重来一次。她闭着眼睛,和自己玩了一会只通过女人的笑声和尖叫声来判断是谁抓到了谁的游戏,但很快就厌倦了,因为她每次都能猜对。她不禁在心里感叹:这种夫妻,他们的孩子啥样?这女人言语乖张,行为浅薄,孩子在她手里,能教育出好孩子吗?她这么有耳机塞着耳朵尚觉得吵闹,上铺要睡觉的人能睡着吗?探身上去,想把收音机和耳机让给他,发现他竟然好像是睡着了,不禁佩服不已。
    对面的两个人大概玩累了,开始拿出瓜子和零食来吃,她听他们吃着水果,嗑着瓜子,聊着天,多数是女人在说,男的手搂在她腰上,不怎么说话,一会儿吃一粒她递的瓜子瓤,一会儿吃一块她递的苹果,女的很高兴,又说又笑的,她也听不懂说的啥,正开始昏昏欲睡,却被一声娇叫声喊醒了,睁开眼睛,发现是对面的两个人又开始玩新的游戏了——翻绳。那种几乎每个小孩儿都会玩的简单游戏,他们却好像从中找到了其他乐趣,翻出了另一个新天地。
    “绳”是一根网兜线做的,因为太短,所以四只大手常常绞在一起,他们相互要求对方好好撑着,一会儿假装严肃,一会儿娇声嗔责,一会儿生气地照手上拍一下,一会儿又亲昵地手把手教手要怎么放。时而低声细语,时而高声大笑,她眯着眼睛看着他们忘我游戏的样子,不知道夫妻间这种新鲜而亲密的情感是如何长期保持的。她正闭目对着这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听见床栏轻响,一只手垂下一只水蜜桃,随后脸趴了下来:
    “你先把这个桃子吃完,一会我们吃饭去。”
    她伸手接桃子,发现那人眼神微闪,嘴角瘪了瘪,好像他已在那儿看了她好久、而她又很好笑似的。她回看他一眼,用眼神问:怎么了?那人不说话,扯着嘴角从铺上跳下来:“我看还是先去吃饭吧!”不由分说,伸手拉起她,和对面的两个人打了个招呼,便一路扯着她往餐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