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云靠在椅子上,心里有点紧张,婆婆说她见过他们,说她和伟健结婚的时候他们都来过,只是都在帮忙,可能她不记得了。她的确不记得,她当时的心装不下别的东西,任何人在她眼里都是虚影。她只记得当时身边跟了个漂亮的小姑娘,胸前戴了朵粉绢伴娘花,活泼爱笑,一会儿问她是不是渴了,一会儿问她饿不饿,要不要上厕所?她不渴不饿怕上厕所。但心里很感谢小姑娘,知道她叫罗兰,好美的名字。也不知道今天这些朋友会是什么样子?
而她最好奇的,还是围棋老师。可是她猜不到。女的?男的?中年?弱冠?聂帅的憨直?还是小林的凌利?一短一长两声笛声打断了她的臆想,她奔到窗前,这是阿健买车之始与她约定的暗号,可以译成:“阿云——”或者:“老婆——”如果是三声就变成:“小妖精——”
“我看这像:亲爱的——”她说,故意的。
伟健当时就撇撇嘴,拍拍喇叭:“你听听,这怎么听也不是亲爱的,怎么听都是:小、妖、精——”她便气得立起她的黑眉毛,虚荣心大受伤害。那个人却已一旁胜利地大笑起来。他从来就是这样使劲地伤害她,害得她从前那敏感、纤细的神经与情感都变得粗糙了,她时常便觉得她真的变了,一种几乎对立的转变。除了孤独的时候她偶尔还会感到那个自己,但也是孤独过后便忘了。
她站在窗前望着大门口,最前面的是伟健的红色轿车,后面是一字排开的四辆橘红色摩托车,车上四个人,四套同一式样的服装——今年刚刚流行起来的猎装,两人是黑色的,两人是棕绿的。伟健也有一件这样的衣服,是卡其色的。四个人都戴着墨镜,所以她也看不大清他们的脸,只觉得深衣白衬墨镜,好像一群电视里出来的人。也不是,就是——很烘气氛的出场。如果用东北话,一个字就可形容:装!当然,句号和感叹号表达的意思是不一样的,和:操!以及:操。差不多,都属于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范畴。如果要她总结,前者有惊叹调侃之意,后者有不屑嘲弄之意。
她窗口上惊叹着这些人的出场,不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情节,就看见伟健从车上走下来,遥遥地看了她一眼,车子另一面也走下来一个人,这样,除了伟健她便只能看清这个人的容貌,清瘦的身材,白晰的脸上戴了一副浅茶色眼镜,这让他显得有些苍白,也更加深了他文弱的气质,棕绿的猎装穿在他身上,衬出一种奇怪的、文质彬彬的英气。她觉得这个人肯定就是老师。他在拉开车门,伟健也在拉开车门,然后她看见车上走下两位女子,一位穿着白色的泡泡袖衬衫,红裙子,另一位穿一套碎花旗袍,外罩一件烟青色的网衫。她来不及再看,匆匆跑下楼,等她拉开客厅的门迎出去的时候,他们正穿过院子走进来,看见她,便站住了:
“嫂子好。”七个人一齐说。
虽然看他们的出场已有一些心理准备,冰云还是被这阵势的问候弄得有些微愣,下意识回应道:“你们好。”眼睛急忙地看一眼伟健,发现那人站在一边,嘴角扯起一个似笑非笑,好像既觉得好玩,又觉得理所当然。“欢迎你们到家里做客。”她的脑子慢于眼睛半拍,嘴里下意识吐出来的则是十分书本化的外交辞令,眼角看见那人眼里涌过一丝调侃的笑意。不知为什么,她忽然就觉得眼脑同步了,向前迎了两步,伸手拉住两位女士的手,引她们进屋。
进了客厅,冰云端来茶果,伟健拉住她:“阿云,我给你介绍一下。”她看七个人又全站了起来。“这位是苏鹏,就是大鹏,我的财政部长。”
“嫂子。”那人说,声音里带着憨直。
“你好,大鹏。”她笑了,觉得这个名字听得最多,是最熟悉的人,所以也最亲切。
“这是他爱人,罗曼。”
大鹏旁边穿碎花旗袍的女子笑了:“嫂子。”
这个名字也有点熟,罗曼·罗兰。她忙伸手握住她的手:“叫我冰云吧。”她说,因为她显然比她大很多,“快请坐。”
“这位是杨跃进,我的外交部长。”
“嫂子,久仰了。”一个瘦高的男子,古代侠客似的一抱拳,长声说道。
她笑着点头致意,觉得这个人很有趣,应该是不管什么场合都能通圆的人。应该是58年出生的吧。“很高兴认识你,跃进。”
“这位是他夫人,谢淑颖。白衣天使。”
“你好,嫂子。”白衣天使笑起来,一侧的脸颊露出一只可爱的酒窝:“欢迎您早日到我那里去!”
她有点愣。
“你没正经的。”杨跃进瞪她一眼,笑道:“嫂子您多包涵,她是职业病。”
她还是没太懂这句话的意思,护士,为什么欢迎到她那里?便笑了笑:“淑颖好,你穿红裙子真漂亮!”
这时伟健笑起来:“三弟妹,请您嘴下留情。”那位白衣天使便更加粲然地笑了。
“这两位是刘平安,宋国治。我的两位大将军。”
她看到一个英俊的男子紧张地看着她,宽宽的肩膀,高高的个子,“嫂子好。”他说。
她笑了:“平安好,快请坐。”
平安并没坐,而他身边的另一位,正一脸好奇与期待地看着她,冰云看他先是一本正经地使劲站直了,胳膊肘使劲拐了一下,把平安拐的坐了下去,然后转向伟健:
“报告健哥,请允许我自我介绍。”
伟健便赶忙地伸出手,做出“请”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