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相周匀甫和右相沈敬林下朝后,都在内阁办公。
永兆皇帝十分擅长平衡之术。
他不会让内阁或者任何一个部门的一二把手是一路人。
这样很容易造成这个部门上下串通,沆瀣一气。
永兆皇帝要的是互相监督和牵制。
内阁可谓整个朝堂的中枢。
永兆皇帝更不能让一二把手联合起来。
所以,他选择了两个互相敌对的人担任这两个位置。
周匀甫和沈敬林年纪相仿,从入仕开始,两人就政见不合,从年轻一直斗到了现在。
不过,两人如今位高权重,斗争的手段,已经从年轻时争得面红耳赤,到现在不显山不露水之间朝对方下黑手。
此刻,他们在各自的工位上处理着各种奏折。
就在这时,一个宦官手里拿着两本折子,走到了周匀甫面前。
“左相,这是定国公上来的折子,这是北翼传来的国书,请您过目。”
话落,不远处正在看折子的沈敬林抬起了眼皮。
身为宰相,他们最大的职责是替皇帝分忧。
眼下,皇帝心中最大的担忧是什么?
答案就是定国公裴玉宗!
裴家在朝中根深蒂固,权势滔天,定国公裴玉宗手握兵权,让永兆皇帝寝食难安。
别人或许看不出门道,可沈敬林十分清楚,皇帝利用擎王和裴玉宗女儿的婚事,召裴玉宗回京,只是借口。
实则是想夺取裴玉宗的兵权。
沈敬林相信,以裴玉宗的睿智,必定也能猜到皇帝的心思。
这可以说是永兆皇帝和裴玉宗的一次正面较量。
裴玉宗是应召回京,还是找借口不回来,这两个选择直接关系到大雍王朝接下来的命运。
所以,乍听定国公上了折子,一直藏在心底的困惑,很快就要揭晓答案,让沈敬林一下就紧绷了起来。
周匀甫跟沈敬林一样,心中对这份折子期待已久。
他把北翼的国书先放到一旁,打开了裴玉宗那份折子。
一开始周匀甫眉头深锁,表情深沉,可看完后,明显能看到他眉头舒展了许多。
略微沉凝,周匀甫把折子递给宦官:“拿给右相看看。”
周匀甫和沈敬林虽然敌对,但也仅限于立场。
平常的公事上,他们绝对不会互相使绊子。
沈敬林接过折子看了起来。
这折子是裴玉宗几天前上的。
内容是说,他已经安排好一切,正在回京的路上,不日便会抵达京城。
看完后,沈敬林暗暗松了口气。
如此说来,裴玉宗对陛下还是忠心的。
刚看完,宦官又递了北翼的国书过来。
沈敬林浏览了一遍后,眉头忍不住拧在一起。
北翼的国书上说,北翼已经送出霞英公主,很快也要到达京城,请大雍这边做好接待的准备。
沈敬林掐指一算,霞英公主抵京的时间,就在擎王和裴家小姐的大婚之前。
这可巧了!
想到这,沈敬林抬头望向周匀甫。
周匀甫也同时看了过来,两人对上眼后,周匀甫开口道:“右相,事关重大,一起去见见陛下吧。”
“老夫正有此意!”沈敬林简单地回了一句。
没多久,两人来到了御书房。
永兆皇帝看完裴玉宗的折子后,脸上难掩喜色。
裴玉宗一回来,一直悬在他心头的大石终于可以落下了。
自古,皇权最忌惮的便是军权。
一旦军权太盛,必然会危及皇权。
裴家在军中的影响力太大了。
不管裴玉宗有没有异心,永兆皇帝绝对不能让这种可能性存在。
这便是他打压裴家的原因。
永兆皇帝抬起头望向两位宰相,嘴角扬起胜利者的弧度,“定国公长年在外征战,已经多年未归。”
“如今我大雍与北翼已经达成停战协议。”
“定国公劳苦功高,朕觉得也该让他歇一歇了。”
“两位爱卿,意下如何?”
周匀甫和沈敬林怎么会不知道皇帝的心思。
在皇帝和裴家之间,他们没有第二个选项。
两人看都没看对方,同时作揖回道:“臣赞成!”
“好!”永兆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似是想起什么,永兆皇帝把目光落到北翼的国书上。
打开后,浏览了一遍,眼皮微微抖动了一下。
随即,把这份国书随手一扔,再次看向两位宰相,“北翼的霞英公主很快就要送过来了。”
“两位爱卿协调一下相关部衙。”
“等擎王和裴家小姐完婚后,就和霞英公主完婚。”
“臣遵旨!”
……
入夜,祥国公府。
虽然四皇子受了重伤,但剿匪还是要继续。
裴天麟白天坐镇兵部衙门时,就已经听说自己儿子的折子送到了京城。
按捺了一天的好奇,裴天麟回到家,便直奔书房。
他知道,自己儿子的家书肯定也送到了。
如他所料,裴玉宗送了两份书信进京。
一份交给皇帝,一份送到裴府。
裴天麟刚进书房,裴忆秋闻讯而来。
两人有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屏退下人,祖孙俩关起门来查看书信。
书信的内容跟上书皇帝的折子差不多。
看完后,裴天麟表情淡然。
这个结果跟他预料的差不多。
他相信自己的儿子,不会背叛大雍,也不会背叛皇帝。
不过,想来想去,裴天麟还是觉得有些憋屈。
裴家两代人为当今陛下鞠躬尽瘁,却落得这样一个结果,不免让人唏嘘。
裴忆秋从裴天麟刚毅的面庞上,读出了一抹不加掩饰的惆怅。
作为一个穿越而来的,她并不能感同身受。
但却是能够理解裴天麟的失望。
被自己所尽忠的对象打压、抛弃,这何尝不是一种背叛。
“祖父,事已至此,您也不用太难过。”裴忆秋安慰了一句,又道:“所谓有失必有得。”
“虽然我们裴家失去了陛下的信任。”
“但同样也解开了禁锢我们的枷锁!”
“我们裴家已经不欠陛下的。”
“自此以后,我们裴家为自己而活!”
听到裴忆秋的话,裴天麟迷茫的眼神,渐渐明亮起来,同时感觉心中舒畅了许多。
“为自己而活!”裴天麟嘴里咀嚼着这句话,若有所思。
良久后,裴天麟眸光骤然大亮,一拍扶手,站了起来。
“你说得对!”
“从今以后,我们裴家,就为自己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