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一行人风风火火赶到林建涛家。
刚到院门口，竟然看见院门口拴着一头牛。
众人：“？”
怎么还有把牛栓院门口的？
门口的牛看起来也有点委屈。
脑袋冲着黑漆漆的院门，像是在面壁思过。
林舟走下车，气笑了。
“该不会就是你干的好事吧？”
牛牛：委屈巴巴.jpg
林建涛听到院门口的声音已经迎了出来。
恰好听见了林舟的话。
“就是它！”林建涛愤愤。
“这家伙，也不知道突然发什么牛疯，在院子里横冲直撞。”
“结果一头撞过去，把怀孕的母牛给撞翻了。”
林建涛又使劲瞪了肇事牛一眼，拉着林舟就往里头走。
“小舟，你快给瞧瞧吧，我看着母牛那样子是有点不太好。”
林建涛说着，眼眶也有些红。
众人静静跟在他身后。
尤其是第一次来的华媒一行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看得出，这家牛主人应该是很心疼牛的。
原以为只是因为经济价值。
可直到他们来到了牛棚里，才知道林建涛一个大男人，为什么会心疼得都快要哭了。
林建涛家里的牛棚里很干净。
稻草垛子整齐铺在地上。
看起来松松软软的，竟有些温馨。
里头的牛就更不用说了。
每头牛的毛发都油光水滑的。
很新，很亮。
别家的牛虽然也不是特别邋遢吧，可和他家的一比，总是要逊色不少。
一看就是平时十分用心在养的。
众人又沉默了不少。
林舟很快就锁定了那头被撞的母牛。
母牛正卧在地上，看起来有几分虚弱。
林舟一边给检查的手臂戴塑料袋，一边对林建涛道。
“建涛哥，先把它拉起来吧，我先看看里头小牛的情况。”
林建涛忙不迭地就去拉。
却没能拉得动。
——母牛并不想起来。
林建涛眼眶又红了。
“乖，你先起来。”
他一边叫母牛，一边拉。
甚至还狠下心，拿牛绳抽了她两下。
母牛却始终不愿意站起来。
连带着周围众人的心都揪了起来。
林舟幽幽叹了口气。
“算了。”
看来是疼得狠了——站不起来了。
林舟俯身蹲了下去，单膝跪在地上。
戴了塑料袖套的手臂伸进母牛产道里。
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着，希望能听到林舟口中的好消息。
尤其是林建涛。
甚至已经双手合十祈祷了起来。
然而林舟并没有给大家带来希望中的好消息。
反而眉头越蹙越拢。
“这头母牛是头胎吧。”林舟道。
林建涛愣了愣，“没错，头一次。”
“这头牛什么时候看着要生的？”
“快中午的时候。”林建涛答。
他愣了愣，又赶紧补充：“是快中午，十一点左右被撞的。”
“被撞了之后，我看着它就觉得好像要生。”
“但是这几个小时过去了，一点动静都没有，我这才赶紧给你打的电话。”
林舟若有所思地点头。
正常母牛生产，从发动开始也就两到六个小时就能生出来。
要是时间拖久了，肯定是有问题。
现在已经下午快三点了。
三个多小时了。
“小舟，它、它怎么样？”
林建涛忍不住问。
林舟已经将手收了回来。
“已经三个小时了，但骨缝都还没有完全打开。”
这样是没办法把小牛犊生出来的。
后半句话，林舟没有说出口。
但林建涛家里养了许多年牛，自然知道林舟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建涛脸上明显慌乱了起来。
“啊、那、那这、这，小舟，你看怎么办？”
直播间的网友们都跟着紧张了。
【这是不是要难产？？】
【这母牛情况跟我老婆当时一模一样，我老婆最后是剖腹产的。】
【啊这，难道现在要给牛剖腹产？】
【凭小舟兽医的手艺，剖腹产手术肯定是能做下来的，但我就担心他们不会做。】
【没错，接生是接生的价钱，剖腹产那又是另外的价钱了，小舟兽医人再好，规矩总不能破。】
【新人不懂就问，剖腹产很贵吗？】
【给牛剖腹产那肯定老贵了，你想啊，那小牛犊那么大，得开多大口子，才能把小牛犊给取出来啊。】
【那要怎么办，要是骨缝不开生不出来，小牛犊在里头不也会没命？】
网友们讨论半晌也没讨论出个结果。
只能去看林舟要怎么解决。
林舟正沉着脸默默盘算着利弊。
思考再三，他决定兵行险着。
“建涛哥，你信我吗？”
林建涛一愣，“信啊！当然信啊！”
“小舟，要是村里只能选一个人相信，我爹都不信，只信你啊！”
众人：“？”
林舟：“咳，那咱们摔牛。”
林舟言简意赅，说出打算。
“现在母牛的骨缝没开，按照这个速度，再拖下去恐怕也不会开多少，小牛犊在里头会没命的。”
林建涛跟着点头，“没错没错，是的是的。”
“嗯？所以你说要怎么做？”
他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劲。
“摔、摔牛？摔哪个牛？”
还能是哪个牛，当然是地上这头快要难产的母牛。
众人当然知道。
可正是因为知道，才觉得不可思议。
【它都难受得站不起来了，竟然还要摔它？！】
【不是，这头牛比人都大，怎么摔，谁来摔？】
【开挖掘机铲起来摔？？】
牛棚里，现场众人更是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因为林舟并没有反驳，也没有在开玩笑的意思。
他很认真。
“现在母牛的骨缝没开，我们得帮它摔开。”
眼下的疼痛只是一时的。
要是真难产了，那才是真要命。
大家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林舟刚才要问那么一句话。
——你信我吗？
显然林建涛是真信的。
又或者他也是真没有办法了。
总之，他只是在原地确认了两遍林舟的神情。
然后立马夺门而出。
院子外很快响起了他呼喊邻居的声音。
牛棚里，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白笑咬着嘴不说话。
看看林舟，看看母牛。
看看母牛，又看看林舟。
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她可太心疼她舅舅了。
秦淼淼把这一声叹息听在耳朵里。
虽然白笑什么都没说，可她却明白白笑的心情。
这大概就是乡村兽医的另一面吧。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责任越大，压力越大。
在所有人都束手无策，只有你一个人能想办法的时候，是没有人来替你背负这种压力的。
别说替了，就连一起扛的人都没有。
村民越是信任，就越不能辜负这样的信任。
往往这种时候心理压力也越大。
但在这种时候，又越是要你能稳住。
谁都能崩，你不能崩。
谁都能退，你不能退。
甚至还要考虑村民们的想法，考虑他们能接受什么样的方案和后果。
而能想出这样“骇人听闻”的摔牛助产办法。
兽医的大胆，村民的信任，缺一不可。
秦淼淼是真心想叹一声“艺高人胆大”。
不愧是能给野狼剖腹产的男人。
不仅胆大，还心理素质极强，蒋理也沉默地在心里感叹。
即便办法最终是奏效的。
可在真正奏效之前，还必须要面对村民怀疑的目光。
以及做好准备，万一这个方法不行，怎么面对村民。
他看着林舟。
总觉得舟哥刚回村的时候，一定经历了很多不为人知的挫折。
他是村里人，他知道。
这样的信任，绝对不是一朝一夕建立起来的。
甚至一年的时间可能都够呛。
那在最开始的时候，舟哥面对的质疑、白眼，甚至冷嘲热讽，都一定不会少。
想到这里，蒋理心中竟升起了一股莫名的勇气。
从他记事起，他就爱跟在舟哥身后。
村里不是没有同龄人，也不是没有和舟哥差不多大的哥哥。
可他就服林舟，只服林舟。
他追在舟哥身后十来年，直到连舟哥都说他真不是读书那块料，他才放弃跟着一起考去燕京的想法。
其实从听闻舟哥五年前回乡的时候起，他就想回来了。
可恰好他分了心，不小心撞到了人。
无奈下，这才又在外边打工，努力挣钱，努力还债。
直到现在。
他终于又能光明正大地跟在舟哥身后了。
这次，他一定。
一定要努力跟上舟哥的步伐。
至少能跟在舟哥身边，当个能帮忙的助手，能帮他一起扛一扛此时的压力也是好的啊。
勇气像是温泉，灌满了蒋理的四肢百骸。
这一次，他绝对不退。
*
摔牛的办法想出来了。
隔壁帮忙的邻居也请来了。
可这一千斤的母牛，却不是说摔就能摔得动的。
一起来的除了摄像大哥外，连负责音频的大哥都加入了摔牛的队伍里。
一群人乌泱泱地在牛棚里围了一圈。
七手八脚，动起手来。
母牛被掀得侧卧在地，两只前蹄和两只后蹄被分别拴在了一起。
帮忙动手的人被分成了三波。
前后蹄各站两个人。
其他的人都围在了母牛身后。
随着林舟一声令下，众人喊着号子。
母牛被四脚朝天掀起来，又被推得重重侧摔在地。
掀起来，砰地摔下去。
又掀起来，再砰地摔下去。
砸得地上碎草屑四溅。
虽然没有把母牛彻底提起来，但这也不是个轻松活。
毕竟，在场帮忙的众人加起来可能都还没有这头母牛重。
一连摔了几下，年纪大点的人都开始喘了起来。
林舟也跪下去，伸手检查了一遍。
“还差点，再来。”
众人不敢含糊，又连声喊着开始摔起母牛来。
“还差点。”
“不行，再继续。”
“来，继续。”
母牛不停被掀起来，再摔下去。
本来就因为生产疼，这会儿更是疼得眼冒金星。
但它也许是知道这些人是在帮它。
就算再疼，它也没吭一声。
林建涛就站在离母牛脑袋最近的地方帮忙。
他更是清楚，眼下母牛在受多大的罪。
可再心疼，他也不能喊停。
更不敢喊停。
他只能在心里悄悄喊：
“小牛你乖，再坚持一会儿，坚持下来就好了。”
“要不、要不你会没命的啊。”
秦淼淼和白笑嘴里死命地咬着。
不敢跟着一起喊号子。
就怕喊出声，不小心就顺嘴哭出来了。
可即便嘴里不敢哭，眼睛也早就暴露了。
眼眶里早就蓄满了一汪泪水。
她们是现场除了母牛外，唯二的女孩子。
她们还没有经历过生产的苦，可但凡把自己往母牛身上代入一点，就忍不住要呜咽出声。
虽然知道这是在救它和它肚子里孩子的命。
但这也太痛了。
真的太痛了。
她们只希望能快一点，能再快一点。
骨缝能快一点被打开。
小牛犊能再快一点被接生出来。
牛妈妈才能更快好起来啊。
直播间也满屏都是网友们心疼的评论。
【妈呀眼泪都要给我看出来了。】
【小牛犊：怎么回事，我还没出来呢，怎么就先坐上摇摇车了？】
【呜呜母牛真是遭老罪了，这跟人难产的时候，把骨盆锯开始一个道理了吧。】
【太心疼了，生孩子可真不容易啊，尤其头胎最难。】
【呜呜还没打开吗，这都摔了多少下了，要还不行我就得先不行了。】
牛棚里。
母牛在地上，不知道被掀起来又摔下去了多少遍。
终于。
这一次，跪下去的林舟舒展了眉头。
“开了，骨缝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