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没有开免提。
    可隔着老远，电话对面的声音也传到了在场其他人的耳朵里。
    “曹凌峰，都当大律师了，你这嗓门儿怎么还这么大。”
    许是和老同学联系的缘故，林舟的眉眼都不由轻快了起来。
    白笑支着耳朵挺八卦，倒是一旁的秦淼淼蹙了蹙眉。
    曹凌峰？律师？
    怎么好像有点耳熟。
    “舟哥，你还好意思说，我都当你把兄弟我忘了呢，咱俩上次联系还是在上次，呜呜舟哥你好狠的心。”
    曹凌峰调笑的声音传来。
    林舟毫不留情地戳穿他，“得了啊，咱俩春节可还联系过。”
    曹凌峰嘿嘿一笑，“舟哥你难得给我打电话，怎么，难道是铁树终于开花，好事将近了？”
    林舟额角抽了抽，“滚蛋。”
    “我有正事儿找你，看你现在应该是不忙了。”
    曹凌峰继续欢乐的大嗓门，“那必须必啊！”
    “你随时找我，我必须随时都有空！”
    “咱俩谁跟谁啊，上学的时候我可借你的光吃了不少巧克力，就冲这巧克力的情分那……”
    “咳咳，说正事。”林舟打断曹凌峰的话，又觑了一眼满脸八卦的白笑。
    “我这有份合同，你帮忙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林舟轻轻咬了咬最后两个字。
    两人虽然多年不见，但读书时培养出的默契还在。
    曹凌峰一下子就意识到了林舟的意思。
    看来这合同，多半是有问题。
    他一口答应下来。
    挂了电话，林舟把合同拍照给他发了过去。
    发合同的间隙，秦淼淼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道。
    “小舟兽医，你这位老同学，叫曹凌峰？”
    “曹操的曹，会当凌绝顶的凌，山高人为峰的峰？”
    林舟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你认识他？”
    这骚包的介绍方式，除了曹凌峰自己，还有谁能厚着脸皮想出来。
    秦淼淼干笑了两声，“之前有活动，采访过他一次。”
    骚包得让她印象深刻。
    偏偏那人正经起来，实力又不容小觑。
    “他现在可是燕京顶级事务所里，最年轻的合伙人。”
    白笑微微睁大了眼。
    这么牛？
    这么牛的大律师，竟然和她舅舅是舍友？
    还一口一个舟哥，喊得她鸡皮疙瘩都差点掉了一地。
    林朝平不懂什么是合伙人，可听秦淼淼这话里的意思，很厉害就对了。
    林朝平又咧着嘴笑开了。
    果然小舟很靠谱！
    只有林舟想到什么，低低笑起来。
    “嗯，是挺厉害的，他爸是那个事务所的创始人。”
    秦淼淼：“？”
    白笑：“？？”
    扑哧！两人捂着嘴哈哈笑起来。
    得亏现在没开直播，不然又把人老底儿给揭了。
    燕京。
    曹凌峰打了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又看了眼手机上的合同照片，灿烂地笑起来。
    “嘿嘿，肯定是舟哥想我了。”
    *
    很快，曹凌峰的电话就打了回来。
    这次他的嗓门不像之前那么大了。
    甚至声音里透着严肃。
    “舟哥，合同我看完了，是典型的阴阳合同。”
    曹凌峰开门见山。
    林舟也敛了眉眼，低低嗯了一声。
    “阳合同是最后一份，除了一式一份不正常外，其他没什么问题。”
    “而前面的阴合同，也就是一式两份的合同，才是最后真正会执行的合同。”
    “我猜舟哥你也注意到了，阴合同上的那行小字。”
    林舟又嗯了一声，“看到了。”
    曹凌峰肃声道：“那行小字已经涉嫌霸王条款，对乙方，也就是购买这批饲料的人不利。”
    “而阴合同附属的补充协议，则是强行让霸王条款合理。”
    林舟心下了然。
    果然和他想的一样。
    商家特意拿出这份阴阳合同，又专门在“概不退换”上耍心眼，很明显就是在为以后饲料出问题做铺垫。
    ——这饲料大概率，以后真要出问题。
    林舟不动声色地往旁边走了两步，又低声道。
    “如果已经签了，还能有办法保证乙方的利益吗？”
    对面，曹凌峰沉吟片刻。
    “其实所谓霸王条款，就是由对方单方面拟定，没有商讨自由的条款。”
    “并非一律无效，而是只有在不合理地免除或者减轻其责任，加重对方责任，限制对方主要权利，排除对方主要权利，以及其他法定无效情形才能无效。”
    “除此之外，免除或者减轻其责任等对方有重大利害关系的条款，没有提供‘加粗’等方式进行提醒的，也可以主张不成为合同内容。”
    “这合同明显是阴阳合同，再加上霸王条款，要是出了问题，只要能固定证据，就能向消费者协会投诉，甚至向工商行政部门举报。”
    “就算是告上法庭，法官大概率也会站在乙方这边，问题不大。”
    听完曹凌峰的话，林舟心里有了数。
    说白了，其实合同问题不是不能解决的。
    他想起刚才林朝平说的，合同都是当场签的规定。
    这些人还真是有备而来。
    说起来，他还真要谢谢那些人对这里村民的轻视了。
    但凡再谨慎警惕一点，恐怕也不会同意。
    不过，他要做的，可不止是解决林朝平一家的问题。
    甚至不止是解决村民们手中阴阳合同和霸王条款的问题。
    ——他想要把背后的人一网打尽。
    他不确定最后的灾祸，是不是真由这饲料引起。
    可按照他的经验，就算饲料劣质到一定程度，也顶多是吃了掉肉，肉质的蛋白比下降，牲畜的抵抗力下降。
    商家可不会真在饲料里放什么致死物。
    那也是要成本的。
    但如果是长期摄入劣质饲料，导致牲畜抵抗力下降。
    这时候再来点什么疾病时疫。
    恐怕原本死不了的，都要死上一大片。
    要是他和前世一样，没有回来。
    那大家应该都会很痛快地就签下这个长期购买协议。
    那么顺理成章的，牛的体质大概率就会慢慢下降。
    前世的阴云又在林舟脑海里闪过。
    他嘴角冰冷。
    就算这饲料不是决定性的原因，也一定是诱因。
    脱不了干系。
    既然发现了蛛丝马迹，他就一定要做点什么。
    他必须要主动做点什么。
    但他又不能随随便便把阴阳合同的事捅出来。
    毕竟眼下，有问题的只是合同，而不是饲料。
    饲料本身没有问题，商家要耍赖辩解可太容易了。
    再加上，如果他现在就把合同的窗户纸捅破，商家断尾求生，直接无视前期投入，拍拍屁股走人。
    这对于还没有遭受任何损失，甚至还享受到好处的村民们来说，根本没有任何说服力。
    搞不好，还会有人趁机反将他一军。
    说他见不得大家好，见不得他们吃又便宜又好的饲料。
    知道他为人的，知道是谣言。
    不知道的，那就是人言可畏了。
    林舟眼底发冷。
    年底在即，他不希望有任何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