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茗的脸色有一瞬间的愕然,随后怒道:“让他来啊!”
唐婧珂拉秦茗起来,说道:“得了,你可别说了,净会嘴皮子。”
“她们两人,都不容易的,谁又能说谁轻松呢。”
唐婧珂坐在秦漪床边,伸手摸了摸秦漪的额头,忧心说道:“还是有些烫,但比之前已经好了不少了。”
“估计今晚就能不烧了,我出去冷静冷静,顺便想想接下来的事儿。”秦茗直起身子,活动活动筋骨。
“你也放松着,现在都能安分一阵子,毕竟,这回,谁人都知道了商礼的重要。”唐婧珂说到商礼的名字时,忽然想起鹿闻,从鼻子里涌出来的酸意,让她吸了吸鼻子,眼底刹那间染上泪花。
秦茗还未注意到唐婧珂的神色,自顾自道:“那倒也是,秦正河发了怒,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建州荡了个干净。
那秦量被简屏打的就剩下一口气儿,被誉为杏林圣手的周老救了一个月。
沈辽和程嘤直接对以往针对商礼的大臣开骂,陆绣却是称病,但估计也是最为危险的。”
舒珺心思细腻,瞥见唐婧珂跟以往不同的神态,连忙碰了碰秦茗的胳膊,示意她看着唐婧珂。
经过舒珺这么一提醒,秦茗这才注意到唐婧珂沉闷的表情。
秦茗知道,她这是又在想鹿闻了。
对啊……她今年还在一次宴会上还看见那般开朗的人,跟唐婧珂拌嘴。
如今却是……尸身运回来之时,满身箭矢,何等惨烈,也无愧家门。
被秦正河追封上了两品,可是又有什么用,人都没了。
秦茗走到唐婧珂面前,伸手将唐婧珂搂到自己怀里,让她贴着自己的小腹,拍着她的后背。
秦茗放缓了声音安慰着唐婧珂,说道:“勉强让你依靠依靠,我们会一直在的。萧陵他最在乎的三个人里,有你一个。我想,他也希望你好好的,不是嘛?”
唐婧珂无声的哭着,道理她都懂,但不过几个月,那人就没了,再没有以后了,她在院子里再也没有喊一声就答她话的人了。
长街上,再也没有跟她玩闹的人了,再也没有了。
她们曾在月下饮酒,曾相互较量,却匆匆断了,多年陪伴,她们早已经成了亲人,可如今在这世上却再也见不到了。
“钰瑶…暂且放过自己吧,鹿闻他最喜你笑的样子了。”一道没从头顶发出的声音让唐婧珂更加泪涌。
唐婧珂在自己脸上胡乱抹了一把,看着秦漪,带着哭腔道:“你什么时候醒的?可还好?”
“咳咳咳…”
秦漪轻咳几下,朦胧又失神的双眼眨了眨,声音断断续续道:“好,多了,辛苦你们了。”
一听秦漪这客气的话,秦茗又气不打一处来,说道:“好多个屁!本来就半死的命又跑去新阳,见了人家一面还被扎了一下,仗着商礼刚醒扎的不深,再深一点,往心脏里去了!”
“现在好了,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还辛苦?我命都比黄连苦!”
秦茗说着怒气的话,可话中更多的也是心疼。
唐婧珂噗呲一声笑出来,“都别说了,让相意好好养伤。”
随后,唐婧珂俯身下去,给秦漪掖了掖被角。
低头之时,唐婧珂和秦漪对视,秦漪眼中的愧疚让唐婧珂心里闷闷的,像是个钝刀子,一点点进了她的心。
谁看似无情实则深情不倦呢。
唐婧珂在秦漪耳边呢喃几句,“我们都不要有太多负担,尤其是相意,相逢就是缘分,今生不在,来生再续。”
唐婧珂知道秦漪也在自责,她知道秦漪将绣衣都派出去了,她再自责若是自己派多一点人,或许结果就会不一样。
可是唐婧珂知道,秦漪已经做到足够好了。她不可能一点底牌不留,否则她们会陷入十足的被动。
唐婧珂摸了摸秦漪的脑袋,“你已经很累了,先休息休息,养养身子。”
唐婧珂的话似乎有某种迷药的性质,让秦漪来不及应答就合上了眼眸,沉沉睡去。
唐婧珂起身,看着舒珺哄着还在生闷气的秦茗,笑了笑,道:“该走了,往后的日子还得过。”
唐婧珂明明眼角还挂着泪,说出的话却是那般潇洒。
秦茗哼了一声,瞥了一眼睡过去的秦漪,牵着舒珺的手,径直走出门去,道:“还用得着你说!”
十月中旬,东京转凉。可这条街还是那般热闹,人声鼎沸。
不过,这天却是出了一件罕见事儿,长街上满是呼喊声。
“小殿下!”
“小殿下!”
“小殿下您在哪!!”
“我的殿下啊!!”
说是那公主府的小女娘在大街上走丢了,好家伙,这可还得了!
“方才让你牵着!你净看笑话去了!”平日里还算温柔的舒珺难得的对秦茗发了火气。
“若是辞月寻不见了,我跟你没完!”舒珺说着就要哭。
秦茗脸色通红,连忙哄着舒珺。
秦漪虽然知道自家这孩子应当不会出什么事,但就怕有不长眼睛的,动了她去。
“走,先顺着这条街寻着。”秦漪发话,其他人当然应着。
秦疏也是苦哈哈的找着自己那讨人喜爱的小外甥女,她好不容易出宫一回,小外甥女还丢了,真是恼人。
“小殿下!你回来啊!”
“我那可爱的小殿下呢?!”
“小殿下!小殿下!”
“驾驾驾!!!”
“驾驾驾!!!”
长街另一侧,一少年官人当街策马,刚入城,眼中满是喜悦。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朝看尽长安花。
商礼时隔多年,终于重新回到东京,回到这片熟悉的土地上。
“吁!!!”
商礼本是好生骑着清风的,不曾想,从一犄角旮旯处钻出来个小娃娃,差点让清风踩了上去。
商礼勒着缰绳,清风一时受阻,顿时嘶鸣一声,震天响,好似在说你在干嘛呀!
商礼也是心惊,她都怕清风把那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吓到。
当商礼低下头,刚说道:“小娃娃你家……”
在那小娃娃抬眸的一瞬间,商礼突然间顿住,所有的话都堵在嗓子眼里,发不出声音。
商礼移开目光,脸色有些愕然。
抬眸犹似故人归,低眉思索旧时岁。
她长得不像她的殿下,不像许瑜华,可是她为什么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秦漪的女儿。
那小娃娃的气质太像她的殿下了,她的殿下永远风华正茂,总是端着不达眼底的笑意,说是锋芒毕露却还带着内敛。
小娃娃眨着眼睛,不惊,对她好奇,那气质便更像她的殿下装温和的样子。
太像了,让商礼一眼就想起秦漪来了。
商礼弯下腰,笑着,放柔语气问道:“吓没吓到?”
秦辞月摇摇头,眼中满是对商礼和她骑着的清风好奇,眼睛眨呀眨,听商礼问话,又脆生生的喊道:“没有!”
商礼一笑,便问道:“你想骑马吗?”
秦辞月圆溜溜的眼睛亮亮的,“可以吗!”
可还没等商礼说话,秦辞月就自我否定,皱着白白嫩嫩的脸蛋说道:“不行,阿娘知道了会生气的,不能让阿娘担心。”
商礼下马,直接把秦辞月抱在怀里,秦辞月也没抗拒。
商礼失笑道:“你就不怕我是坏人?”
秦辞月的小手拽着商礼的衣领,软声软语道:“二姨娘说了,如果穿漂亮衣服的人要对我不好,二姨娘帮我出气。”
商礼不用想就知道这肯定是秦茗说的话。
商礼抱着秦辞月上马,说道:“确实是这般,东京里谁人还不认识她秦让书了。”
“你认识二姨娘?”秦辞月惊喜的说道。
商礼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护着秦辞月,说道:“我与你娘还是旧相识,你是偷跑出来的?你娘她们肯定着急坏了吧?我送你回去。”
秦辞月乐呵呵的笑着,声音甜腻,道:“没有,是刚才在街上和二姨娘走散了的。”
“那我们去找你娘,不过你要先告诉我你的名字。”
秦辞月:“我叫秦辞月。”
商礼瞬间就想到了那一首……
问道:“是出自桂须辞月窟,桃合避仙源这句?”
秦辞月眼中对商礼的好奇更甚,心中好感也噌噌往上,道:“对呀,我娘也是这么说的!”
商礼笑了,笑中带着一种耐人寻味的深意,她怎么更喜欢她的殿下了呢。
“那好,咱们去找你娘。”我也要见她。
她的殿下最喜海棠花,而桂须辞月窟,桃合避仙源出自一首诗,诗名叫做商山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