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黑鸦进入了李家的法阵,划过功德城热闹的外城和内城,在百姓的吆喝声中嘶鸣,飞向了最内部的红树之上。
李长生静谧地漂浮在老树的最中央,树下的李长媱睁开了眼睛,那只黑鸦落在了她的手中。
功德城里的清风吹过,青丝划过李长媱清纯的面容,她细长的双眼中闪过一丝金色光芒。
“哥,暗部的无问书生传讯来了,长阳府这些大势力,到底还是动了。”
当年在那麒麟山下,长阳府诸多势力都遭了羞辱。
李大龙下令一通暴打,彻底压去了他们的气焰,他们没得选。可这却不代表着他们弱小,李家能斗得过天行,那是逞法阵之利,谋天行之弱点,李耀文巧夺天机。
这长阳七家,灭其一。剩下六家,南宫、大胡、王、孙、韩、白,哪一个不是根基深厚
宗门势力之多,可谓是百家争鸣。正阳书苑、大明王寺、赤星堡...统共三百六十五家元婴之上的势力分布在偌大的长阳府。
这些势力在长阳府经营多年,涉猎之广,岂是李家来了这里几十年可比的
那法阵一开,彼此联合,那些个化神、元婴修士真要和李家打游击,或是和李家当年一样躲起来,亦或是再不管那些规矩乱杀一通。得了,不用大乐州府的亁王动手,长阳府干脆就成了不毛之地,亁王都不带看长阳府一眼的。
“这些势力,不见得是真投靠了亁王,要是真蠢的话,天祖父当年就找到机会杀了他们。”
李长生的声音响起,“这些年我们家都在分化他们,他们安安分分,现在则是找到了机会。或是讨价还价,或是想要和亁王一起将我们李家赶出长阳府。”
“和四高姑祖奶奶料想的一样。”
李长媱咧嘴一笑,“青云郡的风王府一旦动作,心思缜密的亁王,就会知道我们李家要对他动手了。长阳府的这些势力,就是亁王的第一步棋。”
兄妹二人沉默了许久。
李长生才语气悠长,“长媱,这一次就交给你了。”
“哪一次不是我去办暗部就交给我吧。”
李长媱摆了摆手,背过身去,面对李长生时的温柔消失不见,满目寒霜,“天行洞府的那些废物,全都不是我的对手。从那里面出来,我早就想看看,这些长阳府的老家伙,是不是真的老了!”
“太老了,那就该给年轻人一点机会!”
......
百宝圣财南宫家。
倒也真不是和在长阳府名号中的那么庸俗,诺大山门没那些个琼楼玉宇,只有清新淡雅的绿瓦青砖,若是要上山,得走上个青石板路。南宫家的子孙多少会一些个琴棋书画,青石板路上草木之间,便能见到这些修世界儒雅的生意人。
这一年春,正是南宫家百年一次的雅会,穿着文雅又不失富贵的南宫家人聚集在一起,德艺双馨者可得老祖赏识,也以此坐而论道,老一辈趁机看看哪个南宫家的孩子真有修行的资格和性子。
隔着一百多代的南宫家嫡系坐在亭下,其中那穿着布衣的英俊少年人时刻噙着淡淡的笑容。周遭南宫家人对这少年人都是毕恭毕敬。
这便是南宫家现今最古老的长辈,南宫仙流。
听着耳边传来的琴瑟声,南宫仙流朝身边几位族人笑道:“知道我们南宫家为什么有这个装模作样的传统吗当年咱们南宫家的老祖宗,不姓南宫,他是烂大街的姓。当年战乱,哪家哪户都穷,贱名好养活,村子里的人都叫他老人家小牛马。”
“因为家里清贫,也只能在外给人当牛做马。后来他老人家学会了做生意,赚了钱财便求仙,心有所成呐,成了筑基期,却因出身贫寒,那些个道友仍是唤他小牛马。老祖宗改名换姓,起了个听起来便尊贵的姓,我们南宫家也开始琴棋书画。”
南宫家的子弟闻言,心中都有些恼怒。
这南宫仙流每次在这雅会上,总说起这些事。一看起来像书斋里的老先生的南宫家人蹙起眉头,“天祖父,这些事到底是不是真的也不一定,我南宫家传承数万年,如今是这盛况,也是好的。”
“哈哈。”
南宫仙流手执一枚金令,南宫家收讯都用的这枚令,那上面记载着家族的账本。他一边摩挲着金令,一边笑道:“到底是不是真的,我也不知道。但这个故事,我也没跟你们说全,我怕你们觉得丢人。”
南宫家众人蹙眉。
南宫仙流道:“生意人到底是生意人,老祖宗觉得自己去学了琴棋书画,也就真的高雅了。当年战乱,老祖宗真以为机会来了,只要和道友们去参加一场大战,他就能夺得更多的地盘。可惜,他老人家筑基中期,踏进了战场,屁大点儿声响没有,我们的祖辈从尸堆里把他拉出来。”
“老祖宗瞪着眼,已是没了气,战场上都是死人的屎尿,老祖宗的身上全是。”
在这等雅会之上。
南宫家众人听到这等话,已是面红耳赤。他们不相信,不相信老祖宗这么不堪。南宫仙流,却不只是在跟他们讲故事,而是在...警告他们!
“老祖宗!”南宫家的家主中年模样,满脸威严,终是难掩怒色,“今日雅会,还请老祖宗莫要再说这些!”
“不说这些!!”
南宫仙流已是怒而站起,他的威压从身周蔓延而出,令得整个南宫家雅会上琴瑟顿滞,有琴弦断裂的声音响起。一双双惊恐的眼睛盯着南宫仙流,老祖从来都和声和气,却不知为何今日发了如此大的怒意。
地面上不是脚板,已是南宫家人的膝盖。
只见南宫仙流怒火中烧地指着被他摔到地面的金令,指着一个个族人,“那你们告诉我,我在闭关中疗伤出来,看到的这个是什么”
“谁能告诉我,为什么账上的灵石和天材地宝,全都用来布置法阵了请来了四品阵法师,炼出了‘神炼御术阵",千年之后阵基也就消了。你们好大的手笔,你们耗尽万年积蓄,防的是谁”
南宫家弟子尽低头。
南宫仙流怒骂不止,“四十年来炼仙兵,我南宫家做的是生意,地底下法阵中藏着的两万甲士,二十万傀儡兵士,又是从何而来”
许是怒气已竭,或是瞧见这些个只知跪拜,不知悔改的子孙,南宫仙流昂首长叹,“你们是要学老祖宗。你们忘了,让我们走到今天的,是我们老实本分的生意,是我们南宫家的信誉。”
“你们怎么就是不明白,生意人有时候真不该去参与一场战争。”
闻言。
南宫家家主咬着后槽牙,在老祖宗化神威压之下连连叩拜,“老祖,当年姜王不是给了您大量的天材地宝和灵石,请您一起去参与天行一斗吗现在亁王也请了我们,他给的更多!”
“李家不也是山野村夫出身他们能当这长阳府的王,如今天下大乱,我们凭什么不能”
“这几十年里,李家人一直在分化我们,他们在一点点占据长阳府的资源和领地,再过几百几千年,我们又何以生存”
“我们是生意人,我们同样也能是府主,这是一个机会。青岚山也毁了,我们不当府主,我们南宫家就是下一个青岚山。”
自以为是的子孙甚是不忿,南宫仙流忽而面无表情。
“所以你做了什么”
南宫家主紧握双拳,他昂声道:“孩儿和整个长阳府的同道,四十多年来从未会面,可都心有灵犀地在做一件事。我们准备奋力一搏,我们南宫家的法阵,让我们南宫家坚不可摧!四品法阵,便是炼虚之境,也要耗费手段。”
“我们才是长阳府的根基,只要有一百家,不...只需要三十个元婴之上的势力,我们只要设好五品之上的防御法阵,那李家就不足为惧。他们的化神来找我们麻烦也要时间,我们长阳府的人就会趁机杀去他们李家。”
“百年,千年,我们磨也能磨死李家人,磨死整个青云郡!”
越是言语,南宫家主越是神采奕奕,“还有亁王,还有三大仙门,还有不知去向的白眉尊老。大乱之世,他们的敌人远不止我们!”
南宫仙流真要被说动了,当然,如果他也和这些族人一样愚蠢的话。
“你信他们你是个生意人,你信他们”
南宫仙流气乐了,“当年天行汲取长阳府精气,长阳府各大势力甚至不敢接近麒麟山百里。亁王和李家纷争十余年,才刚刚开始,他有三大仙门,尚不敢打来李家。你说的白眉尊老,消失了四十多年。”
“这就是你们的倚仗”
南宫仙流满面讥讽和悲哀,令得南宫家众多族人心中一紧。
不,不应该是南宫仙流悲哀,而是他们悲哀。偌大的南宫家,唯一一个化神,竟是如此胆小如鼠,屈于人下的鼠辈。
南宫家主面色一狠,“来不及了老祖宗。”
随着家主的话音一句句落下,南宫仙流面色苍白,血液几乎都停止了顿滞。他少年人的身形,无力地坐在了长亭下。
“雅致已经出发了,我们各大家族的防御法阵随时开启,我们和李家的战争开始了。”
“当初李家人在麒麟山羞辱诸多同道,他们的怒火将在今日得到发泄。”
“我们每一家都会派去一个人,这是我们联盟的证明。我们知道李家人有测算的本事,他们有着一支强大的细作势力,我们同样在提防这一点,这些人,都是我们挑选出来,绝对信得过的。”
“现在,我们要杀了他们的人,怒火中烧,方乱阵脚。”
南宫仙流只觉手脚无力。
“你们...要杀谁”
一切都已成定局,他再也没有阻止的机会,随着他话音落下,南宫家的上空浮现法阵。
南宫家族面布阴霾,“一个他们刻意隐藏,以为能瞒得过天下人的人。”
......
此时。
青云郡连接两境之地的高山之上,与云端齐平的姜王府大殿中。
面容坚毅的李云兵,正坐在王座之上闭目养神。
前些日子,大哥又来看他了。
大哥说,他这以前遭人骗,跟在大哥背后到处乱跑的小屁孩儿,总是那么老气横秋。
大哥和他说话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生怕说出一些令他难受的话。李云兵大抵是知道的,自从自己成了‘姜承欢",族人们都知道自己心里藏了事儿,可那些个事儿,连他也难以启齿。
不过也还真让他想起了当初,每当想起在知恩村里被弟弟骗了之后,还嚎啕大哭。被爷爷骗到棺材里修行,还认认真真的模样。他自己都想发笑,可笑着笑着,又心酸了,为自己心酸,也为族人们心酸。
原来那才是族人们最快乐的时光。
那时候的他,还不是姜承欢,族人们也没在各奔东西。没有权力和地位,养养灵兽和灵药,其实不比现在拥有的东西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