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了山脚下那密密麻麻赶集一般的人群，苏清和跟吴启一行人总算是踏上了进山的路。
    山路蜿蜒，却并不崎岖。
    于右牵着六匹马留在了山脚下，没有跟着一起上山。
    因为六人所骑乘的马，若是顺着山道进山的话，着实不怎么方便。
    山路难行，并非官道那种压实的土路。
    路面虽然足够宽敞，可到处都是碎石和莫名其妙的凸起。
    马蹄行走其间，很容易出现不必要的磨损，甚至导致马匹意外受伤。
    所以相比于牵着马一起上山，倒不如留下一个人在山脚看着马。
    没错……苏清和直到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大周的马并没有钉马掌。
    不过仔细想想，在一个修士和妖魔横行的世界里，普通士卒的作战能力和重要性必然是会被严重削弱的。
    连带着由普通骑士组成的骑兵，也没办法像正常的冷兵器时代那样，起到足以决定战局的作用。
    真正能影响战局的，永远是拥有强大个体伟力的大修行者又或者上等妖魔。
    因此对于骑兵战斗力提升的研究，就不会多么的深入以及迫切，连带着导致骑兵的装备水平，必然在大多数情况下停滞不前。
    ‘马蹄铁’这种简单的东西，至今没有被发明出来，肯定和以上因素有关。
    苏清和一边想着，一边欣赏着山路两边的风景。
    道路两旁枫林尽染，红叶似火。
    视线所及，有溪流自山腰而下，沿途松柏苍翠，杂以黄栌、橡树之属，色彩斑斓，和漫山红叶相映成趣。犹如丹青妙笔，挥洒出了一幅天然画卷。
    山风徐来，叶声飒飒，鸟语花香，美不胜收。
    身边进山者甚众，脸上尽是期盼憧憬之色，一看就知道是想要碰运气的人。
    每个人都幻想着天上能掉馅饼砸到自己，却从没有认真考虑过，如果真有馅饼从天上掉下来，那砸到了脑袋上可不一定是好事，大概率会把人直接砸死……
    “王爷，方才听你讲大将军的事情，我其实有些不太明白。就算大将军要对边军进行改制革新的想法，损害到了世家豪门的利益，可世家豪门不是蠢货，他们肯定清楚边军存在的问题，也清楚大将军的改制革新能极大的提升边军的战斗力，对吧？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暂时容忍一部分的利益损失，以此来谋求长治久安呢？当前最主要的矛盾，始终人族和妖魔之间的矛盾吧？在面对着妖魔的威胁时，一部分的利益损失就那么难以接受吗？那要是被妖魔攻破了边境防线，损失岂不是更大？”
    苏清和皱眉问道。
    吴启嗤笑道：“边境防线被突破，妖魔彻底侵入大周领土，这是以后的事情。而大将军的改制革新一旦开始施行，损害的可是眼下的利益。况且大将军被满门抄斩后已经二十年了，边境防线被突破了吗？
    或许总有一天会被突破，或许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边军早晚会彻底变成一滩烂泥，再也扶不上墙。但早晚是多晚？不是每个人都有长远的眼光，这和聪明还是愚蠢无关，只关乎于自身代表了谁的利益。
    大周的本质是什么？是一群豪门世家聚集在一起，合力伪装成一个所谓的‘国家’。披着‘国家’的皮，可以更好的去奴役底层百姓，让百姓为了保卫这个‘国家’，抛头颅、洒热血，忍耐无底线的压榨。
    可在世家豪门的眼里，要先有家，再有国。他们永远只会优先考虑自身所属家族的利益。在自身家族利益不受损的前提下，才能有多余的精力去考虑所谓国家的利益。因为家族，才是他们真正的根基。”
    苏清和陷入到了沉默之中。
    穿越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在他的前一世里，国家荣誉感和归属感都已经树立起来了。
    家族聚居的模式也基本上在那个时代被淘汰。
    人员的流动大幅度增加，绝大部分人开始习惯于小家庭互相组建社区的生活模式。
    封建大家长制度尽管依旧存在，却非常稀有，家族的概念在大多数人眼里变的极为淡薄，于是国家的重要性在个人心目中被大幅度拔高。
    这是社会发展和进步的必然变化。
    当家族不再能为个人提供足够的帮助和支持，个人不再需要依靠家族的资源来生存和提升，维系家族存在的底层逻辑自然就会随之崩塌。
    没有了绝对利益的捆绑，只剩下所谓亲情之间的往来，缺乏荣辱与共的紧密联系，‘家族’也就在社会底层失去了生存的土壤。
    苏清和对于‘家族’认知度有限的原因便在于此。
    或许上层社会仍然有家族制度的隐性存在，但在他穿越之前所生活的那个世界，底层确确实实很少能再看到紧密的家族关系了。
    沉默并未持续太久，一行人已经走到了灵岩寺外。
    虽然上山的路只有一条，可在拐进灵岩寺之前，真正进入到深山之中的路却被分开。
    绝大部分人是想来碰运气的，此时都走上了进山的岔路。
    像苏清和以及吴启一行人这般为了拜佛祈愿而来的人很少，到了灵岩寺大门前时，更是仅剩下了寥寥小猫两三只。
    “看来灵岩寺的香火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大家都跑进山去碰运气了，愿意来上香祈愿的人便少了许多。”
    吴启步入了灵岩寺内，看了看略显冷清的寺庙前院，笑呵呵的说道。
    话音刚落，迎面不远处走来了三男一女四个年轻人。
    三名男子一身儒衫，女孩子虽然不算特别漂亮，却胜在清丽。
    四人看起来像是刚刚在庙里上完香，此时正互相讨论着什么……
    苏清和下意识的仔细听了听，旋即脸上便浮现起了羞赧的笑容。
    因为那四个年轻人正在讨论的内容，是他昨天刚在崔氏晚宴上念诵过的词……
    他不生产诗词，他只是诗词的搬运工。
    所以听到四个年轻人把他这个搬运工夸到了天上少有、地上绝无的程度，他顿时有点脸热。
    没办法……天生就不是厚脸皮的人……
    他可以心安理得的搬运，反正天予不取、反受其害。
    但让他心安理得的接受赞美，便着实只会让他感到心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