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东莱心中一凛,知道岳望北被二人轮番夹攻,酒劲上头,恐怕是口不择言了;但张斌和杜大理都算他介绍的关系,此时不出手,丢脸的不仅是杜大理和张斌,更是自己。
他赶忙起身,随机应变道:“只能怪望北书记没有早点来永安任职,这才让大理同志明珠暗投。要是您早点来永安,我们政法系统的队伍建设,会少很多弯路!”
党斌马上也反应过来,笑呵呵地圆场:“好在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伯乐已经站在面前,千里马总得有些表示吧?”
杜大理也不是吃白饭的,他朝张斌的方向看了一眼,见这位老搭档点了点头,他才拿起酒杯,脸上挤满了谄媚的笑容,对岳望北说道:
“大理飘零半生,只恨未逢明主。岳书记若不弃,某必定鞍前马后,肝脑涂地。”
陈东莱的喉头不禁滚动了一下。这表忠未免也太肉麻了,已经到了有些油腻的地步。但是岳望北似乎很吃这一套,又开始笑脸盈盈地与杜大理碰杯。
他在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毕竟是在招降纳叛,说得过头一些倒也没什么;说不定这也是岳望北计划中的一环……
一旁的薛楼见陈东莱面色不太好看,马上开始转移话题。他低了低头,用微小的音量对陈东莱说道:“我原本想趁着这次人事调整,把经开区管委会主任这个帽子摘掉;但是望北似乎有些想法,没点头。”
陈东莱心中暗惊,莫非是有人想和自己争一争这个管委会主任的位置?
仔细想想,这种可能性当然不小。虽然自己已经在绿源集团的投资签约上立下大功,但是毕竟才晋升为副科级仅仅半年;按照惯例,这个管委会主任极有可能落不到自己手上。
这种时候,自然就会有各路人马大显神通——管委会主任毕竟是个正科级岗位,多少蹉跎半生的老干部们还指望着靠它解决后半生的待遇呢!
至于当上管委会主任之后,能不能把招商引资工作的良好势头保持下去?陈东莱相信他们才不会管这些。这群老油条只关心自己的级别,绝不会在乎这个经开区的发展。
他们也不可能玩得来招商引资。因为这群人的技能全都点到攀附权贵和办公室政斗上了。搞阴谋诡计倒是一把好手,搞经济一塌糊涂,这就是县城中老年干部的现状。
还不等陈东莱回应,王藏锋马上插话:“别怪到望北头上,这件事情是我提议的。”
见到身旁三人惊奇的目光,王藏锋喝了一口茶水,面带笑容:“我直说了吧,这个位置油水多,曝光率也高,已经被不少人盯上了。地委和行署都有人打过电话,说是想要安排干部下来挂职;就连省上也有声音,打电话到县委来求情。”
陈东莱面色一沉。“不就是一个管委会主任吗?至于抢成这样?”
想来倒也有可能。不少嗅觉敏锐的党政干部,此时或多或少都能判断出大致风向——经济发展即将成为考核干部升迁的重要指标。如果此时能够在某个经开区闯出一番成绩的话,对今后的升迁很有帮助。
而且经开区不比乡镇。乡镇的事务繁杂而琐碎,大都只是为了维持地区的日常运营;经开区的工作则要简单得多——只需要一门心思搞经济,不用理会那些家长里短的闲杂琐事。这对某些关系背景强硬的二代们来说,是一个镀金的好去处。
“我单独给望北提了这件事情,就是为了能把这阵子拖过去。”王藏锋靠在椅背上,神情有些不自然。“还得劳烦老薛再扛一扛担子,拖到今年年底。”
“说得倒是容易。”薛楼苦笑着摇了摇头,“县里财政压力大,下半年要支出的地方更多,我怕是没时间再管经开区的工作了。”
陈东莱眼神一亮,他已经从二人的对话中捕捉到了关键信息——最迟到今年年底,管委会主任的人选一定会确定下来。
如果把选拔时间拖到年底,这无疑对自己是重大利好。自家是去年十月份被提拔为机关事务局副局长、十二月被正式任命为经开区管委会副主任。资历尚浅。
如果七月份马上就要确定人选的话,自己虽然算不上毫无竞争力,但也很难与那些积年老吏和显贵二代们拼一拼。毕竟才担任副科级不到半年,马上就要提拔为正科级,总会引起不小的反对声浪。即便他已经有厚实的政绩打底,胜算也不过只有一两成。
但是如果把任命时间拖到十月之后,自己就有信心把胜算提到三成以上——任副科级满一年和不满一年,这其中的含义,自然是天差地别。
【九十年代的规章制度不完善,越级提拔和短时间快速轮换岗位的案例屡见不鲜;后世《任用条例》出台之后,绝大多数党政干部都必须在原职上待满两年才能调动或是提拔,极少有人能够打破规则。】
酒桌上的众人又开始推杯换盏起来。又是一个小时过去,随着副书记党斌彻底不省人事地倒在椅背上,宴席才算正式结束。众人纷纷收拾衣衫,向招待所的大堂走去。
“公安这边,嗝,副局长的任职时间太长。我打算做一做调动,把几个年龄偏大的副局长轮换到法院和检察院去,再提拔一点新人进来。”
被杨小山搀扶着的岳望北面色通红,说着自己的计划;一旁的杜大理马上喜形于色,“我就是岳书记的砖,哪里,呃,哪里需要哪里搬!”
现场的众人爆发出一阵哄笑。王藏锋见这几人多少有点“开下半场”的想法,连忙上前劝阻道:“后天上午地委要开‘上半年经济发展分析会’,双主官都要出席;我们明天就要提前赶到鱼泉。”
“散了散了,各回各家。”薛楼马上接过话茬,“小江,去前台给党斌书记开个房间,今晚先在招待所休息。他老婆那边,我打个电话应付。”
“薛县您不用担心,我送书记回房间。”党斌的秘书小江把自家领导背在身上,自信满满地承诺道。王贯跟在后面,托着党斌的屁股,稳住重心。
“小心一点,别磕碰到了。”陈东莱提醒二人,“晚上别睡太死,记得在床头多放两杯水。”
“放心吧陈主任,保证完成任务。”小江语气自信。
陈东莱忍不住摸了摸脑壳,怎么感觉这个场景有些似曾相识?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仿佛想要将脑海中的混沌驱散,但那只是徒劳。浓烈的酒精如同一头凶猛的野兽,不断地冲击着他脆弱的神经防线,肆意地侵蚀着他本就不甚清晰的大脑。记忆如同被狂风吹散的落叶,四处飘零,难以拼凑成完整的画面。
夏日里和煦的江风温柔地吹拂而来,宛如母亲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然而,这股微风不仅没有让他感到一丝凉爽与清醒,反而像是火上浇油一般,进一步加深了他的醉意。原本还有些模糊的意识,此刻也变得愈发迷蒙起来。
在这片朦胧之中,他渐渐地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感觉——自己似乎正在慢慢地融入这个时代。周围的一切都变得不再那么陌生和遥远,而是逐渐与他融为一体。街头巷尾的喧嚣声、人们匆忙的脚步声、远处传来的欢声笑语……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首独特的交响曲,而他,则成为了这首乐曲中的一个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