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在县招待所用完早餐后的陈东莱,乘上了招待所自行购买的夏利,向江南岸的经开区疾驰而去。
经开区只配备有一辆有些老旧的伏尔加,一般而言,哪位党工委委员需要出差或是进城,就由哪位使用。
但是,自从新主任沈荣文就任,这辆“座驾”就被他一个人独享了。除开薛楼的其他五人,算是彻底失去了用车权。好在陈东莱与招待所关系近,这才用王秉难的关系,“借”到了招待所公款购买的夏利。
一年过去,经过陈东莱与王秉难两位所长的经营,县招待所已经成为月盈利六千以上的优质企业。财大气粗的招待所不仅能够逐步偿还县合金会的贷款,还能省下钱来,继续对招待所的内部设施进行改进。
疾驰在曦江大桥上的夏利车身一转,开上了南岸公路;三分钟后,车辆稳稳地停在了经开区办公楼的楼下。
“还挺有门路。”
二楼的主任办公室内,沈荣文看着身着笔挺西装,从车上信步走下的陈东莱,心中腾起了一股妒火——自己身为一把手,还只能开老旧的伏尔加破车;凭什么陈东莱能开上夏利?
在办公室内兜兜转转了好一阵,平复了一番心情,看着墙上的时钟指向了整点,沈荣文深吸了一口气,走进了会议室。
椭圆形长桌上,五名党委委员已经各自就坐了。沈荣文冷哼一声,拉出了长桌最上首的椅子。
“各位同志,我最近考察了经开区各大处室和外设机构,发现懒散怠慢的作风依旧在我们经开区的机关蔓延。”沈荣文面色凝重地敲了敲桌子。
“距管委会下发‘开展纠正不正之风和腐败问题集中整治工作调度会的通知’已经过去一周时间。我们有些设置在省外和汇川市的机构的主要负责同志,依旧没有到岗参会。这里尤其要批评镇南招商引资工作组。连驻地更远的吴淞工作组都已经赶回,镇南那边呢?”
沈荣文语气严厉,高声怒斥道:“还在找借口拖延!说什么手头还有项目需要继续推进?我看是被羊城的花花世界迷了眼,光是去寻欢作乐了吧?!这个问题非常严重,我提议对经开区驻镇南省招商引资工作组的负责同志进行处分。”
分管招商引资工作的王贯面色铁青,咬着牙说道:“沈主任,镇南那边的情况比较复杂。常平建材的总部员工正在与工作组的同志对接投资落实的相关事宜,轻易走不开;他们报给管委会的文件也是签批了的……”
沈荣文用强硬的语气打断了王贯的辩解。“这不是无视组织纪律的理由。至于相关文件?哪个同志签的字,哪个同志就要对这种散漫的工作态度负责!”
“沈主任言重了。镇南工作组的假条是我批的。”陈东莱合上手中的钢笔,抬起头,直视着沈荣文的愤怒眼神。“我是负责日常工作的常务副主任,按管委会的规章,有权力决定园区内外的党政干部的假休问题。”
会议室内顿时鸦雀无声,只剩下吊顶风扇转动的嗡鸣。
“好,好。”沈荣文怒极反笑,“陈东莱同志,我以党工委副书记的身份,要求召开集中整治工作调度会,你凭什么以管委会常务副主任的身份准假?这是管委会的机关内部会议吗?这是党工委的工作会议!”
“沈主任,你一定要这么说的话,镇南工作组的四位干部都还不是党员;其中一位副组长,甚至还是七七学社的社员;按道理来说,不需要参加党组织召开的会议。”陈东莱表情玩味,眼神中满是讥讽。只听他旁边的办公室主任吕大林接着开口说道:
“沈主任,文件里似乎也没有要求党外人士列席。沈主任,常平建材的项目,是岳书记亲自批示,王县亲自主抓的重点项目,由不得轻易放下。”
“完全是诡辩!”沈荣文重重拍了拍木桌,眼眸中的怒火彻底无法遮盖:“现在就把他们叫回来!无组织无纪律的队伍,哪怕工作成绩再好,也没有任何意义!如果逾期不回,我就要动用管委会主任的权力,把他们开除出经开区!”
一旁的王贯背上冷汗直冒,他的心脏已经提到了嗓子眼——这下要刺刀见红了!
坐在后方的吕大林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沫。在茅屋乡为官二十多年,这种场景,他绝少见到过。虽说乡镇干部们平日在工作中也多有龃龉,但直接在会上真刀真枪硬碰硬,他只见过一次。
还不等他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只听陈东莱用森然的语气开口:“按照《经开区管委会工作细则》,对违法违纪职工的处分、停职、免职以至于开除,都需要以管委会的名义进行。如果沈主任有意见的话,大可直接动议。”
说罢,他双手十指交叉,背靠椅背,姿势放松,似乎开始等待着什么。
吕大林和王贯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这陈东莱,真就敢和一把手直接爆了!
他就不怕县委的板子打到自己身上吗?话说回来,镇南工作组那算得上无组织无纪律,陈东莱的行为才是名副其实地无视上级。
“好好好。我提议临时增加动议,讨论对派驻镇南省工作组……”
沈荣文的声音愈发低沉,乃至于逐渐微不可闻了;他忽然想到,如果现在就直接表决,自己很可能陷入提议不通过的尴尬境地。
陈东莱自己就有一票,派驻镇南工作组是王贯亲自挑选负责,王贯自然会力保他们留在经开区;分管治安的副主任张斌和陈东莱关系良好,这就有三票了。
他的面色由涨红变为铁青,手中的钢笔似乎在胡乱勾画着什么;虽然已经参加工作三十年,但是在政研室的所有经历,没有为解决此时的困境提供一丝一毫的办法。
看着眼前的五个党工委委员,他只感觉一阵头晕目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