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九日凌晨四点半,人民路;深夜时分,万籁俱寂,罗家大院内,刺耳的座机铃声忽然响起,打破了深夜的宁静。
头发已经花白了一半的中年保姆,一边用手轻轻地揉搓着那还带着些许睡意、微微浮肿的双眼,一边缓缓地从床上坐起身子。她动作迟缓地将双脚伸进床边那双略显破旧的拖鞋里,然后顺手拿起放在一旁椅子上的厚重大衣,把自己的身体紧紧地包裹起来。
她就这样不紧不慢地朝着书房走去,每一步都显得有些沉重而缓慢,仿佛整个世界都还沉浸在浓浓的睡意之中。终于,经过一段不长但却感觉十分漫长的路程后,她来到了书房的座机跟前,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了电话机的听筒上。“县政协罗主席家,请问您找谁?”
“找罗岐远本人。”电话那头的声音非常焦急,像是一刻也不想耽搁。“快一点!”
保姆心知出了大事,放下电话就往罗岐远的房间走去;一开始只是轻轻敲门,见毫无动静,随即开始用力猛敲。
“岐远,醒醒。”
罗岐远的妻子叶小玲穿着丝绸睡衣,把她身体的曲线勾勒得玲珑有致;但她此时却没多少旖旎的想法,正使劲把身边的丈夫摇醒。
罗岐远昨夜与妻子缠绵一宿,早就精疲力竭;此刻睡得正香,忽然被摇醒,直搞得他大发雷霆:“吵什么?!有什么好吵的?!”
叶小玲不敢搭话,马上为丈夫披上大衣;随即跑到卫生间,用冷水沾湿毛巾,递给罗岐远。
“镇之以静。这个道理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
罗岐远知道,自己这个小老婆头发长,见识短,多半不懂这些道理;但是好在还算贤惠,没给自己添多少乱子——比那个不争气的侄儿好太多了。
他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上,拿起听筒。“我是罗岐远。”
“罗书记,我们在刑警队埋的钉子传回消息,说张斌深夜叫醒了全队成员,似乎有重要行动在部署;机关事务局的唐局长也有消息,说昨夜十一点左右,一队保卫科的干事忽然接到了县委办的电话,被调到县招待所了。”
罗岐远沉吟片刻,他知道多半有大事发生,但情况太少,仍不好判断。“南桥所和经开区派出所有消息吗?”
如果真会发生颠覆性的变动,张斌的这两队亲信绝对会冲锋在前。这一点毫无疑问。他心知,只要看这两队人马的动向,多半就能搞清楚局面了。
“经开区派出所新设不久,人员都是张斌亲自挑选,我们水泼不进。”电话那头的声音愈发急躁,“只有一个辅警是我们的人,现在还没传回消息;南桥所那边似乎把所有值班警务集中了起来,我们收不到消息,电话也打不通。”
罗岐远的面色逐渐阴沉下来,他心中已经大致有数了。还不等他开口指示,电话那头又传来消息:“县招待所也有消息,今晚有人目击到陈东莱深夜驱车离开,往月牙街方向去了。”
“月牙街?”
电光火石之间,罗岐远马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大的要来了!
“给罗耀祖的那帮狐朋狗友打电话,让他们马上离开县城;通知肖蔗书记和肖望,联系地委那边的领导,做好捞人的准备。”罗岐远面色铁青,说话的语速加快,“给滕破虏书记打电话,让他管好自己的手下!”
他是二三十年的老政法了,这点嗅觉还是有的;如果只是对个别人进行抓捕的话,完全用不着触动刑警队、经开所、南桥所三路人马;眼下上百号人同时异动,多半是准备有大动作!
他的大脑飞速转动,思索着应对之法。“安排几个信得过的人马,现在去人民路口、南桥桥头的几个重要交通枢纽盯梢,一旦有大队人马通过,马上电话联系;”
“马上通知人民路派出所的王声名、峡山派出所的安泰,让他们的下属立刻出动,用辖区管理的名义和张斌的人马周旋片刻;我只要半个小时!拖够半个小时,一切都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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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二十九日,凌晨四点四十分。县公安局内,刑警队正在警务保障大队工作人员的配合下,逐一检查自己的装备;办公室内人声鼎沸,嘈杂与喧闹之声交织在一起。
陈东莱无奈,知道事发突然,凌晨把这么多人叫醒出任务,肯定无法保证严格的纪律性;而且后勤保障人员也没来得及提前准备,造成了现在的混乱场面。
“张局,县招待所给办公室来电,说找陈东莱主任。”
陈东莱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电话机前。“刚才已经说过,我今晚有急事,暂时不回来了。”
“所长,不是这个事情。”电话那头,杨小金的语气有些急促。“客房部的职工发现,你之前突然开车去月牙街后,陈正名一连给陌生号码打了三个电话,似乎是在讨论你的行程;我们现在已经……”
“马上把他拿下!”陈东莱目露凶光,眼神冰冷,“不管用什么手段,提前把他控制住!他是什么时候打的第一通电话?”
妈的,藏了这么久,总算是被抓到马脚了!
“凌晨四点十分左右,趁着大堂经理不在的空档,用大堂座机打出去的。我已经让保卫干事把他控制住了。陈正名现在不吵不闹,一言不发,情绪很稳定。”
放下电话,陈东莱深吸一口气,对张斌说道:“拖延不得了!五点钟必须行动!”
半个小时时间,很多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如果只是自己的行踪泄露,倒也不算什么;关键是自己去月牙街的消息,和县公安局今晚紧急出动的消息加在一起,只怕聪明人已经能猜出事情的大致轮廓了。
张斌挥了挥手,在场的所有干警立刻集合列队,逐一登上了公安所属的两辆卡车;陈东莱则开上自己的夏利,跟在张斌乘坐的那辆伏尔加后面。
时针指向凌晨四点四十分,就在这一刻,车辆引擎发出阵阵轰鸣声,犹如一头被唤醒的巨兽在咆哮。同时,远光灯骤然亮起,强烈的光芒刺破了漆黑如墨的寂静夜空,形成几道耀眼的光柱。
在这震耳欲聋的声音和刺目的光线中,这支数十人的大队浩浩荡荡地出发了。车队宛如一条蜿蜒前行的长龙,在朦胧的夜色掩护下,向着峡山镇的方向疾驰而去。车轮滚滚,扬起一片尘土,留下一串长长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