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朦胧，近处玫瑰香杂着湿透的泥土味袅袅。
    “这天说变就变。”
    温研抬眼，已然看不见天空的模样，挤在一起的乌云道出一种说不出的窒息感。
    手里的蒋聿的眼珠子刚刚还有不刺痛的灼热感，出了门踩在泥地上时，灼热感又淡去了。
    温研握在在手心，生冷，像冰层里刚融化水中淌出来的石头一样冷硬，她几乎要握不住。
    细雨迷眼，但温研周身却无比干爽，尽管站在雨中也毫无氤氲之色。
    温研眉色微动，抬手接雨，雨丝却错开她的手倾斜飘落。
    这雨对她倒是偏爱。
    温研往前走两步，顿了下后回头，发现小宝没跟上来。
    小宝缩在屋檐下，脚丫探出一点点，细雨一覆，脚背立马结冰，动也动不了。
    “姐姐。”
    小宝看着温研没事人一样站在雨中，眼睛里闪过迷茫。
    “算了，你待在这吧。”
    “好哦。”小宝乖乖点头，“姐姐你的狗不见了。”
    “不用管它，应该找吃的去了。”
    “哦。”
    小宝应声，收回看向温研的目光，却是盯着冰冻的脚背看了起来，不知从哪里捡了个拳头大小的石头，将脚掌生生敲断后丢在一旁。
    不消片刻，断脚长了出来，小宝爬起来抱着肉团子立在原地当起了门神。
    有他往门边一站，涌出来的人慌忙止步，悻悻绕路到另一侧找出口，倒是给温研挡了不少麻烦。
    玫瑰园很大，肉眼望不到边，让人不禁怀疑是不是占据了整个山头。
    温研内心犯疑，她刚进庄园时的玫瑰有这么多吗？
    吸满汁水的玫瑰红透了，颤颤巍巍压弯枝干，大朵红艳的花苞贴地，似乎一碰就折。
    画面更诡谲了。
    眼珠和本体的牵引自温研迈入玫瑰园起就断了，内心似有若无的感应也一同消散。
    温研起初不以为意，带孩子一样引着她来到这里已经够了，谁成想玫瑰园这么大。
    要在这找到他，堪比大海捞针。
    埋深不清楚，尸骨是否完好也不清楚，要是不完好拼起来也需要时间，桩桩件件怎么看怎么费时。
    她倒想用点小玩意将这地炸开朵花，但想起蒋聿现在还散落在某处不知名泥土里，这个念头便也打消了。
    不能靠蛮力靠智力的感觉真让人不爽快。
    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温研收起闲心，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拿着木棍一下一下点在泥土地上，心里暗暗盘算从哪里下手。
    玫瑰花坠下高贵的头颅，温研走了好久还没到玫瑰园尽头。
    她频频侧眸回望，别墅隐入墨色，这个角度、这个大小每一次都万分熟悉，她根本就没有走出这个包围圈。
    温研突地停在原地，眸光闪动，既然找不到，那就想个办法让他自己出来。
    温研笃定蒋聿在这，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看着她。
    天色欲暗，没有闲杂人等的别墅外围格外宁静，温研脚痛，周围环境漆黑，浓郁的夜色几乎将她吞并。
    探路的木棍断了，在她不小心敲在石头上时断成两节，她只能尽量小心地踩在泥田里，避免被刺勾到。
    再怎么小心，白嫩的皮肤上还是添了不少伤口。
    每一步都走得艰难。
    “蒋聿。”
    温研哽咽出声，委屈在小腿又划出一道口子时突然爆发。
    “蒋聿……呜呜呜……我怕黑。”
    上次那个夜晚，他背着她飘回学校，这次只剩她一个人踽踽独行。
    望着一望无边的玫瑰田，夜色向她聚拢，再怎么坚强的她此刻还是红了眼眶，掉了泪。
    不顾形象的，温研跌坐在地，压碎的玫瑰浸出汁水，裙摆染上暗色。
    温研将整张脸埋入掌心，哭得弯了腰，泪水从指缝中止不住地溢出，她身子一颤一颤，比满园沉重的玫瑰更伤心、更破碎。
    呜咽的声音没有等来蒋聿耐心的轻哄，倒是等来了一盏虚弱的灯，飘忽的光影在头顶无力地荡。
    斜割下一抹影子，更吓人了。
    温研泪眼朦胧，眼前猛地出现黑影，左拐右扭，张牙舞爪的像妖兽一样。
    她吓得一颤，紧握的两颗黑琉璃脱手，咕噜滚不见了。
    细雨见她失了庇护，争先恐后扑拥上前，将她冻成冰块才好。
    冷，说是隆冬的疾风都不为过。
    温研闭了眼，滑落的泪滴是几近结冰的温度，比冰棱更刺人，她正准备硬熬，却被人轻柔拭去。
    慌忙睁眼，是蒋聿！
    温研此刻才是真的落下泪来，顾不上那么多，扑进他怀中。
    在惊讶中，身体穿过他，眼前只是他的虚影。
    “研、研。”
    他张了张口，声音粗哑，与往日清冷的嗓音比起来算不得好听，可温研却顾不上这些，因为蒋聿很虚弱。
    薄薄一个虚影，像投影在她面前一样。
    温研想哭，却被红色怨气抚了抚眼角，她慌忙去抓，她可以摸到他的怨气却摸不到他。
    蒋聿更冷了，周身的外放的阴气让她颤了颤，最明显的是他的眼睛。
    全黑没有眼白，看向你时像望进两处黑洞，眼眶里的黑色液体渐渐流出，又被他擦去。
    阴风阵阵，流过泪的脸颊湿冷，她看着蒋聿说不出话来，没有什么比直面深爱之人受苦更难受。
    “你知道我是谁吗？”
    “研研。”他没有犹豫。
    “你呢？”
    久久不言。
    温研又哭了。
    记住她的代价是忘记自我吗？
    蒋聿不解，但也控着怨气给她擦泪，见她哭得实在伤心后便说：“你别哭，如果你想，我也可以叫蒋聿。”
    不知道是哪个人的名字，竟能在她口中过了一遍又一遍，甚至还能在他同意叫这个名字时止住泪水。
    蒋聿莫名不爽，但看见温研通红的眼时又逼着自己不去计较。
    温研双手抹泪，一吸鼻子，决定暂时先不伤心，找到他尸骨才是关键。
    “你尸体在哪？”
    蒋聿僵了，她、她知道他是鬼？
    又看她一副接受良好的样子，蒋聿莫名高兴，但他却不想带温研去找他的本体，于是噤声。
    温研见他抿嘴不说话，还以为他在向自己讨奖励，毫不客气在他唇上轻咬……然后嘴唇穿过虚影……
    闹了个大尴尬。
    倒是蒋聿察觉到她的动作，默默用怨气缠住她手臂。
    倒是忘了还有这个了。
    温研抬手，毫不客气的香了怨气好几下。
    惹得蒋聿整只鬼都在颤抖。
    他全身上下最敏感的地方就是缠在温研手臂上的这缕怨气，被她这样亲他差一点点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