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如一层厚重的纱幕缓缓落下,将整个世界都笼罩在朦胧之中。然而,牛市口的街巷却并未因夜幕的降临而沉寂,反而比白日更喧闹了几分。
馄饨摊上升腾起的雾气,如同缥缈的薄纱,悠悠地混着糖人铺里飘出的甜香,在那历经岁月沧桑的青石板路上袅袅飘荡。
这股混杂的气息,仿佛是一个无形的精灵,顽皮地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间。
几个孩童兴高采烈地举着五彩的风车,在狭窄的街巷中疯跑着,欢笑声如银铃般清脆。他们跑得那般忘我,那般肆意,以至于险些撞翻了卖油纸伞的老汉。
老汉惊得瞪大了眼睛,嘴里一边大声呵斥着,一边手忙脚乱地护住自己精心摆放的油纸伞。
谁也没有留意,在那街角的阴暗处,蹲着几只黑鸦。它们猩红的眼珠,宛如燃烧的火焰,死死地盯着人群。
那眼神中充满了令人胆寒的贪婪与邪恶,翅羽间隐约渗出几缕诡异的黑气,仿佛是黑暗的使者在悄然释放着不详的信号——那是西山府梅大管家的眼线。
西山府的人马是在黄昏时分浩浩荡荡进城的。十六匹雄健的乌鬃马,迈着有力的步伐,铁蹄踏得石板火星四溅,仿佛要将这宁静的黄昏踏破。
车辕上高高挂着惨白的丧幡,在晚风中瑟瑟抖动,宛如死亡的旗帜。
车帘的一角绣着狰狞的西山飞头纹,那纹路扭曲而恐怖,仿佛随时都会从布料中挣脱而出,吞噬掉周围的一切。
领头的女人一身黑衣黑袍,仿佛是从黑暗深渊中走出的使者。
她脖颈上缠着一条紫绸,试图掩住一道蜈蚣似的紫黑疤痕。然而,那疤痕却如一条丑陋的爬虫,顽强地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她正是西山府的梅大管家,此刻正斜倚在马车的软垫上,神情慵懒却又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威严。
她的指尖轻轻摩挲着腰间一柄雕花藤杖,那细腻的动作仿佛在与这藤杖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那道疤痕,是前些日子被乞族胖长老所咬留下的,实则却是子辉的鳞虫尸毒在作祟——每逢阴雨天气,那毒气便如同活物一般,在她的血脉中肆意游走,折磨得她几近疯魔。
车队一路行进,直至悦来客栈前,梅大管家抬手示意停步。
这一抬手,仿佛带着千钧之力,身后数百名西山族人齐刷刷地按住藤杖,杖头雕刻的飞头纹路在暮色中泛起血光,那血光如恶魔的诅咒,惊得街边摊贩手忙脚乱地慌忙收摊。
店小二战战兢兢地缩在门框后,眼睛里满是惊恐。
他眼睁睁地看着梅大管家踩着马凳优雅却又带着威严地落地,黑袍下露出一截绣金线的裙角,那金线在昏暗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鞋尖缀着的骨铃却一声不响,仿佛在沉默中酝酿着某种未知的危险。
“小的,见过梅大奶奶!”店小二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
“包场。”梅大管家的嗓音沙哑得如同磨砂纸划过,随手抛出一袋沉甸甸的妖币。
店小二哆哆嗦嗦地伸手去接,却见袋口滑出一枚黑色骨牌——六道杠,开蒙六级。他的腿一软,整个人如烂泥般险些跪倒在地。
他连忙又将妖币递了回去,梅大管家的钱财,他怕有胆子收,却没命花。
……
午夜,二楼雅间内,梅大管家倚窗而坐。她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茶盏,发出清脆而又单调的声响。
盏中的茶水早已凉透,失去了热气腾腾时的生机,然而她却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夜市的灯火,嘴角噙着一抹冷笑。那冷笑如寒冬的冰霜,让人不寒而栗。
几个西山族人费力地抬进一口黑木箱,箱盖未合严,露出一角染血的麻布。那麻布上的血迹,仿佛在诉说着一段血腥而悲惨的故事。
梅大管家忽然伸手,如闪电般迅疾地掐住小二的喉咙。
她那枯瘦的五指犹如铁钳般收紧,小二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呼吸困难。
“告诉丐帮三子,今夜子时前送三千妖币到西山乱坟岗。若迟了……”她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残忍,“西山府的丧幡,可不止挂一副。”
说完,她松开手,任由小二如同一摊烂泥般瘫软在地。
消息传到丐帮规矩林时,三子正蹲在灶台边啃着一块冷馒头。那馒头又干又硬,他却嚼得格外用力,仿佛要把心中的烦闷一并嚼碎咽下。
白妹急匆匆地掀帘而入,鬓角还沾着草药碎屑,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皱巴巴的兽皮卷:“西山府要妖币,否则……”
三子狠狠啐了口馒头渣,脸上露出不屑的冷笑:“这个'鬼见愁'倒是会挑时候。”
他瞥了眼后院——十几个丐帮弟子正忙碌地将檀香灰小心翼翼地缝进兽皮袋,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紧张与专注。
老瘸子蹲在墙角,一声不吭地磨刀,刀刃刮过青石的声响尖锐而刺耳,仿佛是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奏响序曲。
自打前几日规矩林出事,丐帮上下便如惊弓之鸟,草木皆兵,连喝口水都怕中了怨念战魂。
……
子辉此刻正蜷伏在悦来客栈对面的茶摊棚顶。
他的脸上贴着一张蜡黄的脸谱,将自己的面容遮得严严实实。那破旧的斗笠压得极低,几乎遮住了他的双眼。
他的手中握着一根竹竿,却悄悄地挑起了一片瓦。
尸壳郎从他的袖口缓缓钻出,六只复眼透过瓦缝,好奇而又警惕地将梅大管家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雅间内,梅大管家正对着一面水镜仔细地梳头。镜中映出的却不是她的脸,而是一颗悬浮的头颅,眼眶中跳动着幽绿的鬼火。那鬼火闪烁不定,仿佛是来自地狱的诅咒。
子辉心头猛地一凛——这便是西山飞头术的“飞头老祖”,传闻能千里取人首级。
梅大管家实力只有开蒙六级,可是飞头老祖却是堪比封圣境界。
镜中飞头老祖忽然咧嘴一笑,那笑容阴森恐怖,仿佛能穿透镜子,直达人心。梅大管家猛地转头,凌厉的视线如利剑般直刺棚顶!
子辉瞬间屏住呼吸,手中的竹竿轻轻一点,尸壳郎倏地钻回袖中。
几乎在同一瞬间,一道黑影破窗而出,却是一只乌鸦。它的爪子上系着一枚骨铃,在夜色中扑棱棱地扇动翅膀,迅速消失在茫茫黑暗之中。
“疑神疑鬼……”梅大管家冷哼一声,抬手将发簪插入飞头老祖口中。
簪尾坠着的骨铃无风自响,那声音如婴孩的啼哭,凄惨而哀怨,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子时即将来临,三子独自一人踏上了西山乱坟岗。夜枭在枯枝间发出阵阵凄厉的啼叫,声音划破夜空,让人脊背发凉。
点点磷火如鬼眼般在黑暗中浮动,忽明忽暗,仿佛是亡者的幽魂在不甘地闪烁。
他卸下肩上沉甸甸的麻袋,三千枚紫色妖币在麻袋中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梅大管家从坟堆后缓缓转出,手中的藤杖轻轻点地,身后赫然立着那口黑木箱。
“丐帮倒是爽快。”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嘲讽,一脚踢开箱盖,一股腐臭的气息顿时扑面而来,令人作呕——箱中堆满了白骨,一个个颅骨皆被凿穿,露出黑洞洞的眼窝。
三子的瞳孔骤然收缩,那分明是丐帮失踪弟子的尸骸!
梅大管家笑意森然,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魔:“妖币本姑娘收了,这份回礼……可还喜欢?”话音未落,飞头老祖已携着阵阵阴风呼啸而至!
三子暴退数步,护心镜迸出耀眼的金光,试图阻挡这恐怖的攻击。却听“咔嚓”一声,镜面裂开细纹。
牛蛋说过,能用钱币办成的事,都是小事。
远处山道上,子辉猛地攥紧手中的竹竿。
尸壳郎传回的景象中,乱坟岗上空黑云翻涌,如汹涌的波涛,疯狂地搅动着夜空。无数冤魂在黑云中哀嚎着,痛苦地挣扎,如潮水般聚向飞头老祖。
见到梅大管家收了钱,并没有把三子怎么样,子辉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