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面覆黑巾，无法看清面容，但听声音很是年轻。
    虽然有些沉闷，却挡不住少年独有的意气风发。
    依稀可辨，这是位年轻公子。
    颜衿猜他只有十六七岁，或许更小。
    下一瞬，那位少年便乘风而去，势如破竹，手持长剑，守在她面前，三两下把对方的人灭了一大半。
    少顷，有声音自头顶落下。
    “好了，可以睁开眼了。”
    此刻，颜衿正缩在树桩前，双手捂着眼睛，听到声音，手指松开一小条缝。
    那人蹲下身，低头看向她，眉眼纯净而清寒。
    她眨了眨眼睛，把手放下来。
    越过他肩膀，探出脑袋，只见山道上死尸横陈。
    有颜府的护卫，也有那些黑衣人。
    颜衿缩了回来，抱着双膝，不由追问：“那些坏蛋全死了？”
    对方默了默，“嗯”了一声。
    她恍惚了好一会。
    脑海一闪而过祖母的脸，父亲的脸，还有大哥的脸，心底既悲戚又愤恨。
    他们为了高官厚禄的前程，抛弃了她，带着赵姨娘，举家迁往盛京。
    或许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今夜她差点就死在这里了。
    想着想着，颜衿将脸埋进臂弯，双肩不停颤抖，声音藏着压不住的哽咽。
    “可是唯一保护我的护卫也全死了。”
    “会给我做风筝的阿虎哥、会给我偷偷带话本的小林哥、还有陪我一起捉弄大哥的馒头哥、包子哥……”
    “他们……都不在了……呜……”
    林间空旷，闪电一瞬而过。
    偶有几声夜鸦悲鸣，以及少女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良久，有人开口打断了这一幕：“人死不能复生，往前看。”
    对方声线很是冷淡，仿佛早已经历过无数遍生离死别。
    颜衿讶然一瞬，慢慢止住抽泣，抬头便见那人早已退开。
    长身鹤立，背对着她，昂首，也不知在看长夜的哪一处。
    男子似乎有所感应，蓦地回头，那双冷沉的眸子迎向她视线。
    “怕是要下雨了。”
    “此地不宜久留，先离开。”
    说完，往前走了几步，捡起滚落在地的灯笼，重新点燃，提到她面前。
    烛火照见她红肿的眼眶。
    他说：“拿着。”
    颜衿回过神来。
    随手抹了一把脸，接过，站起身。
    没再像往日一样对着府里人各种抱怨，撒娇，闹脾气。
    只是一言不发地跟上去。
    林间小路幽暗，二人一前一后走着。
    男子的背影笼在极浅的火光中，泛出一层朦胧的暖意。
    颜衿眼眸微动。
    此人虽身穿黑衣，面覆黑巾，深夜出现在密林，行迹十分可疑。
    但神情从容淡定，举止有礼有节，丝毫没有逃犯亦或者贼人的狼狈样，说是常年习武的江湖少侠也有人信。
    她问：“你为什么救我？”
    那人没回应。
    颜衿努了努嘴，想要说的话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纠结了好一会，才缓缓吐出二字。
    “谢谢。”
    声音轻得好像在自言自语。
    毫无疑问，这句话也是石沉大海。
    漆黑的山林似乎无边，走了好长一段时间，冷不丁响起男子的声音。
    他停下脚步，回头问：“你要去哪里？”
    颜衿怔然，低头。
    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犹豫了好一会，小声回应：“栖……栖林庄子。”
    那人颔首，没再说话。
    夜风渐大，一道又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得整个山林都亮了，随之而来的是隆隆的雷声。
    隐约还有一阵细不可察的摩挲声。
    颜衿只当是走在前头的男子在摆弄些什么，没放心上，甩了甩头，继续跟上去。
    忽然！
    风过，草动。
    面前男子顿时止住脚步。
    “———小心！”
    他的话音刚落，“嗖嗖嗖”的声音一晃而过。
    一下又一下，数不清的银光从草丛里疾射而出。
    颜衿抬头，眼前人影闪过，有人扯起她衣袖，迅速将她拉至最近的树后。
    “嘶———”
    “嘘……”他把食指贴近嘴唇，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
    声音有些沙哑：“躲在这，别出来。”
    这一刻，她能清楚感受到，男子一瞬而变的凌厉气场。
    再抬眼，便见少年飞纵而出，手中长剑快如闪电。
    须臾，打斗声戛然而止，整个林子恢复安静。
    只是，她等了许久也没等到那个熟悉声音。
    颜衿探出脑袋，四周打量。
    此刻，茂密林间，一个人影也没有，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寂静之中。
    正想提灯笼，便见方才男子站过的地方，不知何时，多了几滴暗黑色水迹。
    她心头骤然一紧，一个不好的念头油然而生。
    往后退了几步，又攥紧衣裙……
    最后，咬牙从树后走了出来。
    提着灯笼，小心翼翼的，连一丝多余的声响都不敢发出。
    目光四下搜索，生怕错过什么。
    循着方才打斗声传来的方向走去，地上有不少散落的箭头，以及斑斑血迹。
    找着找着，眸光瞬间冷却。
    她看见草丛里露出了一双皂靴，连忙急步上前，同时拔下发钗，攥紧。
    待走近，伸手一拨，才看清楚那人是土匪装扮，咽喉处鲜血淋漓。
    左边不远处，是另一个土匪。
    双目瞪大，胸膛还在渗血，四肢微微抽搐，不知道死没死。
    她的第一反应是怕人没死透，握着簪子的手猛得一紧。
    下一刻，那人彻底断气。
    半截簪子直直没入对方肚腹，而她双手沾满鲜血。
    这一次，她没再“哇哇”大叫。
    林子很静，除了风刮过的声音，再也没有别的声响。
    颜衿拢了拢披风，将附近来来回回找了好几遍，也没找到他踪影。
    “喂！”她不知道他叫什么，急得只能这样唤他，“你还在吗？”
    俄而，轻轻的，低低的，有些耳熟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
    “别乱走，我在这里……”
    她飞快转过身，闪电一瞬而过，
    她一眼便瞧见了藏在树影深处，清寒而俊秀的眉目。
    他还活着。
    颜衿重重松了一口气，小跑过去。
    上下打量倚在树前之人，见他神情无虞，身上也没有伤，才问出自己的疑惑。
    “我们都走了这么远了，怎么还有坏蛋？而且我看他们装扮，和方才那伙人……”
    颜衿话还没说完，便被他打断：“他们是来杀我的。”
    颜衿当即愣住。
    对方语气实在是太过于平淡，以至于她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正想追问，却见他像是有些体力不支，撑在树身的手松了松，“扑通”一声滑坐在地。
    “你怎么了？”
    她急得一下子蹲下，查看。
    离得近了，才看清他面色苍白无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