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得圣旨骠骑踏归途 负箭伤侍郎受教诲
作者:章双城   遗梦南国最新章节     
    洛口大营,五州都督萧子昭、右营兖州刺史萧靖艺、左营骠骑将军康长明、左卫将军昌义之、南兖州大中正江蒨等人顺次列坐。
    萧辰坐在萧子昭身旁,满脸笑意。
    “萧使再入北徐,众将士无不振奋。”
    萧子昭说着,瞥了一眼康长明。
    “不知陛下有何旨意,我等定将会奉命执行。”
    此时萧辰看了看张德继。
    上来就要旨意,这萧子昭未免太着急了。
    “萧常侍来此,是为了给北徐想一个补给粮草之策。”
    “不知当下军中,粮草状况如何啊?”
    萧子昭听后点了点头。
    “既如此,我就如实相告了。”
    此时,众人的桌上摆上了餐食,正午刚过,也算是沾了饭点儿。
    “六殿下所赠粮草,已无剩余,这月以来,我等力行分兵游击之策,分别在马头、邵阳、涡口等地劫掠了敌军粮道,不过敌军追逼紧迫,我们无法持续,当前军中粮草撑不过这个春天了。”
    “况且敌军已识破我分兵游击之策,三营将士因此亦多有折损。”
    “两军又回到了对峙之态。”
    萧子昭说着,便夹起了一条大小适中的鱼干儿,放在了萧辰面前的陶盘里。
    萧辰一愣,看了看萧子昭。
    “还请使节稍安,此时北徐,恐怕只有糙米粥可食了,这鱼脯,已然成了美味!”
    “呵呵呵......”
    大家也跟着浅笑一阵,以掩饰尴尬。
    萧辰夹起鱼干儿,稍稍咬了一口。
    嚯!
    差点儿咸成了燕么虎!
    赶紧送下一大口水,吃起了另一个碗中的藕片。
    “我和靖艺尝试过从南豫州嘉平城运些粮草,没想到一路车马耗费,竟远远超出了粮草本身。”
    “如此算来,即便有百万银钱,亦难买得三军补给啊!”
    “喝粥......能挺过去吗?”
    萧辰闷声问道。
    “呵呵呵,使节有所不知,行军作战,风餐露宿,值此初春,青黄不接之际,将士们能有一碗热粥就已十分满足了。”
    “若隔上几日,便能吃上一顿饱饭,他们必将士气大增!”
    “那寿阳那边儿是何情况,都督可曾探到?”
    “邵阳、涡口,已无干粮可食。”
    “至于马头郡,因其将城中粮草悉数接济给了寿阳,现在城中敌军,已与我军状况无甚差异了。”
    萧靖艺此时接过话茬:“十日前,我已派出右营一百将士,去往临潼郊外,前日百夫长来信禀告,那郊外已坚壁清野。”
    “看来北地也好不到哪里了!”
    “夏秋时节,我江左水患重重,而北地睢水、泗水、颍水沿岸,亦是汪洋一片。”
    “淮水南北,时令相仿,风土相同,实不该分而治之啊!”
    萧靖艺叹了口气。
    “乱世如此,靖艺将军又何必长吁短叹呢!”
    张德继看了看他说道。
    “是啊,生逢乱世,实出无奈。”
    “我听闻京都各仓,陈谷满地,旧米难储。”
    “即便那些仓鼠吃上百年,亦消耗不尽啊!”
    康长明听后不禁挺了挺身子。
    “呵呵呵,靖艺将军所言,未免夸大其词了。”
    “东府城聚江左富庶,而太仓和东宫各仓,调税仍旧欠收。”
    “宫内粟米时有欠缺,又何谈仓鼠消耗呢!”
    萧辰见状放下了筷子,喝了口茶。
    “二位将军稍安,陛下深知北徐境遇,故而派我来此巡查一番。”
    “对了,我记得上次来北徐还是乘着战舰。”
    “怎么现在就要走陆路了呢?”
    一旁的江蒨听后摇了摇头,显然是对萧辰不了解基层情况的态度有了情绪。
    “呵呵呵,使节身处高堂,对南国水情不甚了解,亦是情理之中。”
    “若从京都乘舟北上,必经中渎水,至北兖州山阳郡,若继续乘舟西进,则需逆淮水而行。”
    “然淮水北岸,东起淮阳,西至马头郡,皆有敌军侵扰。”
    “此时若乘舟而行,便与束手就擒无异!”
    张德继听后抿着嘴不作声,只留萧辰在一旁尴尬的端起了茶杯。
    “呵呵呵,大中正对我北徐之地了如指掌,使节稍后看了舆图便知。”
    萧子昭打着圆场。
    “说了这么多,使节不妨直言,陛下对我作何处置?”
    康长明在一旁正身说道。
    萧辰并未搭茬,因为来时候和张德继说好的,各顾各的,互不干扰。
    于是张德继起身来到了康长明面前。
    “长明兄何必如此忧虑呢。”
    “你若是心情迫切,便自行领旨吧!”
    说着,便从怀中取出了一束黄绢来。
    康长明俯身跪地接旨。
    待看过圣旨后,顿时老泪纵横,缓缓的将腰间的印绶摘下,交到了张德继手中,而后拱手作礼,转身离去。
    萧子昭几人稍作对视,眼神中带着些许欣喜,又新增了一丝愁容。
    如此过了十数日,萧辰旧地重游,去了荆山,又到洛口前线巡视了一番,洛水下游的左营阵地也没落下。
    不过看来看去,都与运送粮草的计策无甚关系。
    只顾着困难本身,却困在了为难圈儿里,自然也就一无所获。
    连续几日的鱼干儿吃的肠胃失衡,要不是靠近河水,怕是连杯漱口的热茶也供不上了。
    张德继见了萧辰如此模样,除了摇头叹息,亦是别无他法。
    话说易琼和柳元举,一战成名!
    事后才知道,酂城来犯之敌有一万余众,而易琼凭借四千余骑以少胜多,堪称完美,又与柳元举所率的五千蛮兵,在阴县外前后夹击,大败敌军。
    一时间易琼名声大噪,义城的索虏见了易琼的大旗便心生畏惧不说。
    七殿下微笑着将手中奏报递给了皇帝。
    皇帝连连称赞:“河东柳元举,青出于蓝!”
    “校尉易琼,堪称当今冠军侯也!”
    陛下于华林园重云殿里刚刚讲经完毕,心情舒畅,又得到雍州的捷报,自然喜上眉梢。
    “陛下如此称赞,想必他们听了定会欣喜非常。”
    “河东柳氏几代,皆我南国中流砥柱。”
    “至于易琼,亦是他小有造化,只怕索虏并不会就此罢休啊!”
    “嗯,彦达所言不无道理。”
    “一时小胜,定不可骄傲。”
    “不过他们二人智勇相合,日后若成萧何、韩信之功,又何愁天下不平!”
    “如此想来,朕要不吝惜封赏才是!”
    七殿下听后低头拱手。
    “君臣一心,我南国必定兴盛!”
    “呵呵呵,殿下所言造化,贫僧亦有同感。”
    宝志大师在一旁抿嘴儿微笑着。
    “哦?”
    七殿下和皇帝二人互相对视一番,将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大师此话怎讲?”
    “呵呵呵,贫僧斗胆相问,陛下欲作何封赏?”
    皇帝听后捋了捋胡须。
    “那易琼现居何位啊?”
    “回皇兄,易琼于随郡领扫虏将军。”
    “哦?如此英雄,安能以九班品阶居之!”
    “朕欲封其为武猛将军,晋阶十二班,于宁蛮校尉府中行事。”
    “彦达觉得如何?”
    七殿下听后稍作拱手。
    “能得皇兄如此器重,易琼定会忠心报国!”
    说完,二人看了看宝志大师。
    只见老和尚掩了掩身上的麻衣,并未在意。
    “呵呵呵,适才陛下所言,此人可与刘汉冠军侯、淮阴侯相提并论。然其运皆在于沙场,犹如鱼游清水,雄鹰凌云。”
    “可若将其深藏于府,便如铩羽暴鳞,只有碌碌无为罢了。”
    “哦?听大师此言,犹如与易琼有不解之缘啊!”
    七殿下笑了笑说道。
    “殿下说笑了,贫僧并未见过此人。”
    “不过此人功在于守,而非在于攻。”
    “南国一统之业,非一人之力能为之啊!”
    皇帝听后皱着眉,说了半天还以为自己真得了一个冠军将军呢!要按宝志大师这么一说,易琼怕是打不出去了。
    现在虽说南北两国于边疆互相对峙骚扰,但京都还不至于失控,而且从开国以来便是如此形势。
    所以易琼这般守将,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既如此,朕有一问,还请大师指点迷津。”
    “贫僧不敢,还请陛下直言。”
    老和尚眯眼端坐,捻着念珠。
    “我南国,运势如何?”
    七殿下一愣,眨着眼不作声,好像皇帝在向他发问一般。
    而那老和尚纹丝不动,只是嘴唇轻微的抖动了几下。
    “掘尾狗子自发狂,当死未死啮人伤,须臾之间自灭亡,起自汝阴死三湘。”
    皇帝和七殿下呆呆的看着老和尚,摇了摇头。
    说的什么确实没懂。
    老和尚缓缓起身,双手合十,低身行礼。
    露出那一双紫红色的大脚,朝大门走去。
    “山家小儿果攘臂,太极殿前作虎视。”
    “阿弥陀佛......”
    皇帝听后摇了摇头。
    “一统大业,当然不能凭借一人之力!”
    “不知士瞻收到书信没有。”
    “皇兄放心,豫章王已驰援雍州,除了易琼,还有数位老将各有安排。”
    “至于士瞻将军,算算时日,也应该收到书信了。”
    皇帝点了点头。
    “有他母亲在,希望综儿能本分些吧!”
    话说易琼为了保持高度戒备状态,自打来到了酂城便没再喝过酒。
    酂城一战甚是酣畅,只不过那波图趁机逃走,倒是留了个美中不足。
    柳元举看着易琼的脸色,猜出了几分,便拿起酒杯来到了易琼面前。
    “自古功业难成一家。”
    “青云兄能以少胜多,亦可青史留名。”
    “又何必计较细微之事呢!”
    易琼听后微微的点了点头。
    “也罢,再让我见到那小子,我定不会放过他!”
    几个蛮夷将领也端起酒碗,起身致敬。
    “我等本为西南微藐,生于丛野,游于蜀川。”
    “能于此地与将军这般勇武之人结识,甚为畅快!”
    “弟兄们,我们与易将军痛饮此杯!”
    “能与诸位结识,亦是我易琼之幸!”
    “既如此,我先干为敬!”
    说着,易琼便端起陶碗,一饮而尽!
    “报!”
    众人还未喝完,只见一士卒快步走来。
    “报将军,晋王殿下发来手书!”
    易琼看了看柳元举,豫章王能有啥说的,难道是封赏吗?
    打开手书,原来是晋王的敕令。
    信中对易琼和柳元举取得大胜,仅了了几笔表示称赞。
    主要是说谘议参军张元长所守的太阳山一带,敌军数量倍增,战事吃紧,需要从酂城拨出五千兵马驰援。
    易琼读了信后甚为恼火,甩开膀子便将手书摔在了地上。
    “竖子!欺人太甚!”
    柳元举拾起书信,看后也皱起了眉头。
    众人见状不知所为何事,只得埋着头退了出去。
    “身为上官,心胸竟如此狭隘!”
    “我若依了他,酂城必失!”
    柳元举见状抚了抚易琼的肩膀,稍作安慰。
    “若真是如此,恐怕筑阳城亦会拨出士卒,补充太阳山了。”
    “什么?”
    “难道酂城和筑阳二城,都要拱手让人了?”
    “不行!我要去找那竖子说理!”
    “青云兄且慢!”
    柳元举拉着他的胳膊,将易琼拽了回来。
    “你贸然前去理论,以下犯上,定会招来祸患。”
    “酂城不能没有你!”
    “那......那我就如此坐以待毙吗!”
    柳元举抚着额头,踱了几步。
    “若真是争功,也便罢了。”
    “能保住雍州之地,你我委屈一些算不上什么。”
    “只怕......”
    “如何?”
    柳元举摇了摇头。
    “一时间我亦想不出缘由。”
    “这样,我连夜回筑阳城向父亲禀告,明早再来与你会合!”
    “如此也好,你一路小心!”
    如此,二人拱手话别。
    第二天直到中午,易琼也没等到柳元举的人,却得到了筑阳城的一封书信。
    乃是雍州刺史柳庆远亲笔所写。
    只因昨夜柳元举路过阴县时,北军细作以箭矢将其刺伤,幸被巡逻蛮军发现,才将他送到了扶风郡治所筑阳城。
    如此一来,好比易琼刚要起飞,便被折断了一只翅膀。
    现在又要执行晋王的手令,拨出五千士卒,另一只翅膀也被折断了。
    都说欢愉之后是孤独和寂寥,没想到这种感觉来的如此之快。
    晚间,邓县的一个校尉,前来接收酂城将士。
    易琼虽有不甘,但柳庆远信中也说的明明白白,易琼乃是郢州将士,受制于郢州刺史萧综。
    上司的命令又怎么能违抗呢!
    可是前几日的胜利,自己损失了千余人,战马也死了几百匹。
    想来想去,易琼心生一计。
    先是将一袋银钱递给了那个校尉。又把伤残士兵连同从郢州带来的新兵共计五千人,以及受伤的战马一千匹,悉数交给了他。
    都是为了公事,又何必彼此为难呢!
    如此,易琼带着城中剩下的三千将士,两千多匹军马,继续戍守酂城。
    柳庆远于筑阳城内,同样收到了豫章王的手书。
    和易琼不同的是,萧综在信中对柳庆远极为客气,甚至是请求,因为他知道,在军事能力方面,自己和柳庆远没法比。况且这是雍州,两人互不所属,一个是开国的老将,一个是乳臭未干的皇子,也许仅存的就是那一字一句间的客气了。
    于是乎萧综此信,便成了向柳庆远示好,请求发兵协助,而不是蛮横调兵了。
    柳庆远于胡床上端坐,只搭眼瞧了瞧那张糙纸,便置在了火炉里。
    “先是夺我宁蛮府,现在又来要兵。”
    “真不知道这个豫章王是来援助雍州,还是来取代我了!”
    柳元举拖着左臂,坐了下来。
    “前日我还和易琼商议过此事,豫章王此举若是争功,也便罢了。”
    “不过儿子左思右想,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呵!争功?”
    “他有何资格与我争功?”
    “别忘了,这里是雍州!”
    “当年我引雍州将士随陛下征战沙场时,他还在襁褓之中!”
    “如今刚学会走路,便要在我头上争功,未免操之过急了吧!”
    “那父亲可有应对之策?”
    柳庆远看了看柳元举裹着麻布绷带的肩膀,目光中不失平日里的果敢与坚毅。
    “父亲何不向陛下奏明此事,以免节外生枝呢。”
    “嗯......吾儿太过急躁了。”
    “此事还不至于惊动陛下。”
    “我柳氏一族,历侍五朝共百余年,无论身处何地,都以忠义着称。”
    “他一个毛头小子,还翻不起什么风浪。”
    “陛下让他驻守郢州,无非是给他一个机会,重拾威望罢了。”
    “他在郢州做了些什么,我无心关注。”
    “不过在我雍州之地,定不可让他越界胡来!”
    “父亲总览全局,不拘小节。相比之下,是儿子浅薄了。”
    “汝不必如此自轻。”
    “不过阴县一战,你等虽有取胜之名,实际上乃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吧!”
    柳庆远面无表情,看了看窗外。
    这话说的没错,酂城折损了一千多人马,蛮族将士也死伤了七八百有余。
    相比于敌军损伤的两千余人,也没占什么便宜。
    好在敌军人数众多,易琼和柳元举得了个以少胜多之名。
    如若不然,柳元举可就是偷鸡不成倒蚀把米了。
    听到这,柳元举低下了头。
    “敌军长于骑射,深沟拒马,箭矢长枪,乃为破敌之表。”
    “蛮军以马匹为家,擅抛射,性勇毅,当为前锋冲击敌阵!”
    “而郢州兵士,虽不及雍州士卒彪悍,但长于水战,而非驭马之术。”
    “郢州将士有此禀赋,来到雍州注定要以守待攻。”
    “抛车、弓弩,皆为水兵所长,易琼若于城上固守,不见得会有如此损伤。”
    “待敌军疲惫,你便率蛮族骑兵冲入敌阵,内外结合,胜算会更大!”
    “元举啊,沙场并非儿戏。”
    “其身可死,其志不可夺也!”
    老将终究是老将,镇守一方这么多年了,柳庆远早已把敌我的长处和短板分析的清清楚楚。
    而此次柳元举取胜,虽有他自己的点子,但还是稚嫩了些。如果北军将领是老谋深算的人,恐怕结局就不是现在这样了。
    “父亲教诲,儿子......记下了。”
    “嗯,我会拨出三千兵马,先行支援酂城。”
    “待你伤情好些后,再行去往酂城吧!”
    “父亲驻守筑阳,又怎能少了兵马呢!”
    “无妨!”
    “当前敌军皆在义城一带,酂城西面,有淯水之险可守。”
    “易琼与其主截然不同,既有蛮族勇毅,又有江左机敏。这三千兵马,全当是我对其谢答了!”
    柳元举满心敬意,微微点了点头。
    “有易琼在,酂城定可保全。”
    “雍州之危,责任在我。”
    “若不是我将五万士卒解甲归田,以充实耕夫,以期安抚百姓。即便再来两万敌军,亦不可连取我数座城池!”
    “父亲如此,亦是为了治理雍州着想,如今那些士卒已陆续归营,蛮族将士亦会相继奔至。”
    “相信过不了几日,雍州便可平定如初了!”
    柳庆远听后,稍稍点了点头。
    正是:
    兵亦民来民作兵,河东贵胄志尤恒。
    将军立马香山抖,不畏强虏一朝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