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野客潘扆
作者:薇笑饭饭   相思筑余年最新章节     
    “陛下。”宋福金斟酌了一番,再度开口道,“自那朱温称帝建梁以来,短短三十余年,中原之地已经几易其主。陛下想要重建大唐基业,日后必定会重返中原,大人还好,可是孩子们本就人小体弱,长途跋涉,又怎能确保他们无病无灾的回到长安。妾不敢担保永嘉习武后就真的能万无一失,可如今也只是希望能做到未雨绸缪,给她打下一个好的基础,能让她在将来更坚强的面对风雨。”
    李昪闻言,也收起了之前的漫不经心,看着望舒若有所思起来。片刻后,李昪冲着望舒招了招手,望舒笑嘻嘻的从宋福金的膝上跳了下来,很自觉的爬上了李昪的双膝,在他宽厚的怀抱里找到了一个很舒服的姿势坐了下来。
    李昪笑着问道:“永嘉,你想要习武吗?这和读书写字不一样,需要有坚定不移的决心,因为武道一途实在太苦,冬练三九夏练三伏,阿翁心里真的舍不得你如此辛苦。你需知道,要练就一身的钢筋铁骨,就更加需要持之以恒,不可半途而废,你可以做到吗?”
    望舒笑着看向了李昪,好像是非常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宋福金,然后非常用力的点了点头:“阿翁,我可以做到。”
    李昪看着怀里柔软的小姑娘,无奈的叹了口气,心疼的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抬头看向了程喻:“程喻,既然皇后和郡主坚持,那么从今天起,你就是郡主的师傅了。”
    程喻闻言,立刻躬身上前:“陛下,非臣不愿教导郡主,可臣自小练就的是外家功夫,郡主若真的跟臣学习,吃苦头不说,恐有损玉体。”
    李昪叹了口气:“我倒是没想到这一点。可这内家功夫,军中倒是少有,若是从江湖中寻人恐也不妥啊。这样吧,还是你来,不过不用教授功夫,就依皇后之言,强身健体即可。”
    程喻正要应是,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又上前道:“陛下,臣倒是想起一人。”
    “哦?”李昪问道,“何人?”
    程喻笑着回答:“紫极宫的那位,野客潘扆。”
    “我怎么把他给忘了。”听到程喻口中的名字,李昪笑了起来,“安康,你去紫极宫,把他给我找来。”
    依据紫极宫到寿昌殿的距离来看,这等待的功夫是稍微长了点儿,但奈何等的是那人,就连李昪都没有表现出特别大的怒意。
    终于,安康的身影出现在了殿外,望舒好奇的望了过去,只见安康身边跟着一位身量矮小,举止随意的中年人,其实只从外表并不能看出他的具体年岁,为何称之为中年人?只因他形容有些邋遢,就连下巴上蓄起的胡须也是歪歪扭扭的,一身宫衣也是随意的搭在身上,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乍富的乞儿。面见一国之主,行礼的动作虽然恭敬,但望舒却仍是从他眼睛里看出了一种桀骜不驯的目光。
    “潘扆,自你入宫以来,住的可还习惯?”李昪笑着问道。
    潘扆闻言笑着回道:“吃的好,住的好,多谢陛下关心。陛下此次召我前来,可是有事要吩咐?”
    李昪看他已经直接开口,也就不再废话,直接问道:“我的孙女想要学武,你可愿教授于她?”
    潘扆听到“孙女”二字,有些惊讶的抬起了头,看到李昪怀里的小女娃,和她乌黑的眼睛对视上时,顿时觉得有些好笑:“陛下说的可是您怀里这位?”
    “正是。”李昪点头应道。
    潘扆笑着摇了摇头:“也太小了些,郡主才三岁吧?如此年纪怎能学武?怕是站都站不稳呢吧。”
    望舒闻言有些不服气的跳了下来,稳步走到了潘扆身前,抬头望着他说:“三岁又如何?我早就能走稳了!”
    看着面前一身傲气的小姑娘,潘扆惊讶的挑了挑眉,还真是没见过如此的女娃娃,上前一步在她身边蹲下,双手抓着她的手臂上下摸了摸。
    宋福金见状惊讶的想要起身阻止,却被李昪用手按在了座位上,摇头示意她不用惊慌。
    只见潘扆摸了几下后,站起身好奇的看着望舒,一手抱胸一手捋着下巴上歪歪扭扭的小胡子,感叹了几声,才开口说道:“根骨不错,郡主承袭了陛下的身姿,手长脚长,倒是习武的好苗子。不过还是那句话,现在习武太早了些,反而有伤根骨,倒不如先长好身子,五岁时,我再教也不迟。”
    李昪闻言也赞同的点了点头:“卿所言极是,就依卿之言,不过师傅还是可以提前拜的。永嘉,潘扆以后就是你的师傅了,以后就跟着他好好学,别忘了你自己说的话。到时候可别来阿翁面前喊苦喊累啊。”
    望舒闻言立刻笑着答道:“我才不会呢。”又对着李昪做了个鬼脸。接着才转身面向潘扆,郑重行了拜师礼:“徒儿见过师傅。”
    潘扆笑着看向了郑重行礼的小望舒,满意的点了点头。
    看到望舒开心的样子,原本还有些嫌弃潘扆外貌的宋福金也高兴了起来,晚些时候,又听到了青萝在程喻那里打听到的关于潘扆的故事,就更为满意了。了却了一桩心事,宋福金安心的舒了口气,却忽然想到白日里提到的那长生不老灵药,内心深处泛起了些许不安,却也没有去深想,看着殿内撒欢玩耍的望舒,只觉得岁月静好,但愿这静好能长长久久下去。
    第二天一早,望舒就坐在案前托腮等着李家明,看到他的身影时,立刻站了起来,开心的行礼后,拉着李家明就絮絮叨叨了起来。
    “师傅,我又有了一个师傅了。”
    “哦?”
    “那个师傅可厉害了,人称野客潘扆,您可曾听过?”
    “有所耳闻。”
    “听说他有两枚锡丸,能变化为宝剑,那剑光就有如白虹一样。厉害极了!”
    “郡主要习武?”
    “嗯嗯,不过师傅说要等我五岁以后才可以。”
    “理应如此。”
    “可是为什么啊?我觉得我现在就可以,我跑的可快了呢。”
    “郡主须知,欲速则不达。只有在最好的时机做事,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好吧,师傅,那我如今最应该做的是什么啊?”
    “读书。”
    “……”
    看着好不容易收了激动的心情,开始认真读书的望舒,李家明脸上浮现了一丝笑容,就像是万年冰冷的雪山上忽然开出了雪莲花,虽转瞬即逝,但那片刻的美好却正好落入了来送茶点的青萝眼中。
    有种惊艳,叫做一眼万年。
    看着平日里总是低眉顺目的李家明,青萝总算明白了,究竟何为“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感觉到来人的李家明放下了手中的书本,抬头时看见了青萝眼中的神色,又立刻垂下了眼帘,恢复了平日里的冷漠,拱手说道:“多谢程尚宫。”
    “先生客气了。”青萝看见李家明又一次将自己封闭了起来,有些失望,却也没再多说,转身出了殿,只是在走远时又不舍的回头望了过来,好似是想要寻找那惊鸿一瞥中的如玉公子。
    读过了书,描过了红,陪皇后用了早膳后,又听李家明弹了琴曲,望舒一天的课程就结束了。想着如今堂兄下午已经开始学习武课了,自己可以睡一觉后,去找玉山姑姑和小叔父玩。
    望舒舒舒服服的睡了个午觉,忽然被一声声石子敲窗的声音吵醒,迷迷糊糊的起身,推开窗,看见窗外不远处的偏殿房廊上正挂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师傅,你爬那么高做什么?”
    “看我的小徒儿睡懒觉啊!”
    “师傅,我这是午觉,才不是懒觉。莫不是师傅才是刚睡醒?”
    “啊哈哈哈哈!管他什么觉,如此天气,秋高气爽,正是适合赏花游玩的季节,快随师傅赏花去。”
    望舒看了一眼外面的天气,阴沉沉的就不说了,如今已进初冬,不管是什么花都已经谢了吧。但看着眼前不断催促自己的师傅,只能认命的点头关了窗,在红绡的服侍下换了身轻便的窄袖宫装,从前门绕了出去。
    “师傅,您要去哪里赏花啊?”看着面前依旧邋里邋遢的师傅,望舒无奈的问道。
    “跟着师傅走就行了。”说着就抱起了望舒,在几个轻踩间,潘扆带着望舒已经“飞”了出去。只留下原地红绡和慧行的一声声惊呼。
    “哇!”望舒在潘扆的怀里惊讶的大叫了起来,“师傅会飞!”
    潘扆大笑着说道:“小徒儿,这叫轻功。”
    望舒闻言兴奋的说道:“师傅教我!”
    潘扆摇了摇头:“现在不行,以后吧。”说着嫌弃的看了一眼望舒:“就你现在这小身板,还没沙袋重呢,学什么学!”
    望舒郁闷的撇了撇嘴:“真想快点儿长大啊!”
    “到了。”
    正觉得有些冷的望舒听到耳边的声音,感觉到双脚落入实地的感觉,急忙四下里看了起来,发现师傅正带着自己落在了皇宫花园里的一处高大假山上,脚下的地面并不平整,望舒小心翼翼的挪动了下位置,抬头问向潘扆:“师傅带我来这里干嘛啊?”
    “笨蛋,都说了赏花了。”潘扆闻言极不雅观的翻了个白眼,指着一个方向说道,“师傅才不骗小孩儿呢。”
    望舒顺着潘扆手指的方向仔细看去,发现假山之上的缝隙里正有一朵朵小小的紫色花朵盛开。枝干细且直,并不高大的茎上一片片叶子簇生,叶片线形,花萼呈卵状钟形,蓝紫色的花冠虽小,却在这光秃的假山之上傲然开放,煞是好看。
    “师傅,这是什么花啊?”望舒好奇的看着小花,自己还从没见过这样的花朵呢。
    “它叫迷迭香。”潘扆随意的坐在假山之上,看向了缝隙里随意生长的小花,笑着说,“传说是来自大海的另一端。”
    “大海?”望舒惊讶的扭过了头,“师傅去过大海另一端吗?”
    潘扆笑着摇了摇头:“不曾去过。”
    “那师傅又是如何知道它从哪里来的呢?”
    “你师娘告诉我的,这是她生前最爱的花。”潘扆望向了宫外的北方,目光忽然变得凌厉了起来。
    “师娘她?”望舒犹豫的语气,有些不知道该不该问。
    “死了。”潘扆悠远的语气像是飘在空中,“郡主需记得,任何时候,生命都是最重要的,如果命都没了,拼命护下来的东西又要来何用!”
    望舒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师傅带我来看花,就是要告诉我这些吗?徒儿记住了。”
    潘扆看着她认真的小模样,不禁笑出了声:“带你来看花,是要你多动动,整日里窝在那寿昌殿中,身体如何能好。”
    望舒闻言,忙笑着说道:“那以后每日,师傅都带我出来飞一飞吧。”
    听着耳边的童言童语,就连刚刚还陷在痛苦回忆里的潘扆都不由得大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