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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州城,太守府后院花园。
虽已是深冬,可午后的阳光暖暖的照射下来,还是让人感到舒服惬意。
沈千沫倚坐在一张铺着厚厚软垫的躺椅上,正在悠闲的翻看书卷。孟元珩紧挨着坐于一旁,斜靠椅背,将头埋在沈千沫肩膀处闭目养神,看上去极为慵懒随意。
感受到身边男子难得轻松不再紧绷的模样,沈千沫侧头浅浅一笑,一手握着书卷,一手腾出来搭在他背上,轻轻的拍着。
云翳大步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眼前这副温馨而宁静的一幕。看到孟元珩平静安然的睡颜,他忽然觉得自己似乎不应该在这个时候闯进来打扰这两人的安宁。
五日前的太守府地牢内,当楼新月那个女人说出鬼怒川一事的真相之时,所有人都是震惊万分,难以置信。
可是事实却不由得他们不信,因为楼新月身上居然藏着明德帝的一道密诏,那是一道下令秘密毒杀先煊王孟朗青的手谕。
云翳真是难以想像,作为当事人的孟元珩,要如何去面对这样残酷的一个事实。
他们查了七年,查到了无极教,查到了无影门,查到了孟天珝,可是却独独没有查到明德帝身上,或者说他们根本就没有往这条线索去查。
谁会想到,作为一个国家的最高掌权者,明德帝竟然会为了一己私欲而置这么多将士的性命于不顾,只是为了要暗中夺取前任煊王孟朗青的兵权,削弱煊王府的势力。
而对孟元珩来说,自己的亲生父亲害死了一直把他视为己出的父王,害死了十万跟他出生入死的孟家军将士,还害的他身中奇毒双腿残废差点成为废人,七年来每个月都要承受锥心之苦。这样狗血而又残忍的事实,换做任何一个人,恐怕都是难以接受。
幸好,他身边有这样一个温婉美丽的女子可以陪伴他,安慰他,否则,云翳真是无法想像,凭孟元珩现在无所顾忌的性子,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
此刻,他是真的不忍心打破眼前这温馨美好的一幕,可是这件事情他又不得不进来禀报,一时之间素来潇洒不羁的云翳竟然在门口站了半晌,有些不知所措。
沈千沫抬眼看到云翳在门口犹豫不决的模样,淡淡一笑,朝他说道:“云翳可是有事禀报,进来说话吧。”
云翳干笑了几声,抬脚迈进门槛,走近后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靠在沈千沫肩上兀自闭目养神的孟元珩,见他还是保持着这副懒懒的姿势,听见自己走近的声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沈千沫注意到云翳的嘴角有几下轻微的抽搐,不由得莞尔一笑,放下手中书卷,替孟元珩细心拢了拢盖在肩上的一件天青色外衫,朝他问道:“有什么事吗?”
孟元珩似乎很是满意沈千沫的这一动作,脸颊在她肩头蹭了蹭,整个人更加放松了一些。
云翳看了一眼明显没睡着但是却懒得睁眼的孟元珩,心里暗自唾弃了一下,低声说道:“千沫,朝廷派来的人到了。“
沈千沫挑挑眉,倒是有些意料之外。“这么快,来的都有谁?”
云翳咧嘴无声一笑,不怀好意的瞥了一眼纹丝不动闭眼假寐的孟元珩,语气隐隐带了几分兴味。“七王爷孟天琰,吏部尚书柳文笙,还有……”,他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武威将军风泽。”
说完,云翳不出意外的看到孟元珩的睫毛动了动。他暗自不齿的笑了一声。孟元珩,任你再如何泰山崩于前不动声色,听见这个名字就破功了吧。
孟元珩却在此时睁开眼睛,朝云翳投去了短暂的一瞥。这一瞥带着浓浓的威胁,让云翳心中警铃大作,直觉感到了危险,于是立马收起了脸上古怪的神色,换上一本正经的表情。
“想不到孟天珝还挺看得起我们。”皇室,文臣,武将,朝廷重臣面面俱到。沈千沫笑了笑,侧头看了一眼身边重又闭上眼睛的男子,轻声说道:“阿珩,你看呢?”
其实一直以来都是孟天珝一边倒的在下圣旨,斥责孟元珩谋反叛国,大逆不道,而煊王府对此并未做任何回应,更没有明目张胆的宣称自己已经造反。如今孟天珝大概是想通了,或者说是他费尽心机筹划多时的四国联军并不顺利,他又担心煊王府会在此时出来搅局,到时朝廷的局势就更加不利。
自孟天珝登基之后,大晟边境越来越不太平,西南、东北、东南等地,小规模的战争时常爆发,因此孟天珝这个新帝做的并不轻松。反而是孟元珩占据的西北,由于周边邻国忌惮煊王府的实力,均不敢轻易来犯。因此,自从孟家军进驻西北各城之后,这里反倒成了一块难得的安宁之所。也因为如此,不论其他人对煊王府的评价如何,至少在西北,百姓对煊王府的拥戴已日渐深厚。
对普通百姓来说,生逢乱世,谁能给他们安居乐业的生活,谁就值得他们拥护爱戴。
这孟天珝大概是觉得孟元珩不会轻易和朝廷翻脸,所以才想到利用沈千沫生还的机会,派人来靖州城慰问,一则是为了试探孟元珩对朝廷的态度,二则也是为了在天下人面前表现他的宽厚,为大晟朝廷挽回一点颜面。
听见沈千沫问他,孟元珩终于坐起身来,不过还是习惯性的揽着沈千沫的肩膀,朝云翳淡淡问道:“本王前些日子让你拟定西北各处任命官员的名单,你拟好了没有?”
云翳点头。“已经拟好,昨日已放在你书桌上。”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在暗自抓狂。
自从千沫回来之后,王爷你进过书房几趟?以前千沫不在时的工作狂王爷让人担心,可是现在懒得不成样子的王爷更加糟糕。云翳想起书桌上那堆得小山一样的文件案卷,眼前就一片昏暗。
“嗯,那就定在今日颁布吧。还有,新府邸建的如何了?”孟元珩说着,又将头靠在了沈千沫肩上。
云翳心知肚明,孟元珩此举摆明了就是在向朝廷挑衅。他咧开嘴角笑道:“早就准备好了。那府邸本是靖州城首富所有,后来首富举家搬迁了,经过一番改建后,虽然比不上盛京的煊王府气势恢宏,倒也算过得去,而且还正好处在城中心。”
其实这些事儿早在找到沈千沫之前,便已经有人着手在办了,只是一天没有找到沈千沫,他们谁也没敢拿这些琐事去烦孟元珩。
“很好。”孟元珩点头道:“让人尽快收拾妥当。”
他和沫儿的婚礼就在那座新府邸内举办。
云翳笑说道:“沐管家这些日子拼着老命在忙活呢,放心,府邸内上上下下都已准备妥当,就等着良辰吉日一到,您二位过去拜堂成亲呢。不过,府邸的匾额还请王爷定夺才好。”
如今孟元珩的爵位已经被孟天珝下旨褫夺,他们也不知这府邸该叫什么,干脆让他自己题了。
孟元珩想都没想,淡淡说道:“还是叫煊王府。”
云翳挑挑眉。看孟元珩毫不在意的模样,显然是根本没将孟天珝褫夺了他爵位之事放在心上。
“那这几位朝廷来使该如何安排?”见孟元珩靠着沈千沫的肩膀,闭上眼不再理会他,把个云翳气得直咬牙,只能转而看向沈千沫,沉吟着问道。
沈千沫无奈的笑了笑,对云翳说道:“让他们先稍候片刻,我和王爷马上过去。”
云翳告辞离去,沈千沫微微侧头看向身边靠在自己肩头闭目假寐的男子,不由轻声叹息。
自从得知鬼怒川一事的真相,这几日以来他没有一刻安眠过。七年的隐忍,七年的查探,谁知最终换来的真相却是如此残酷和不堪,他心中的伤痛可想而知。
楼新月曾是明德帝最宠爱的妃子,她手上那道密诏应该不会有假。
现在想来,当时楼新月跳崖失踪后,明德帝勃然大怒,将整个后宫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搜了个遍,明着是搜查五石散,其实是在找那道密诏吗?
也难怪他如此紧张。若是这件事情传出去,怕是他当时的皇位都坐不稳。
楼新月当日偷出那道密诏,原本是想用它接近孟元珩,可是后来被孟元珩对她全然无情的态度所伤,绝望之下愤而跳崖,密诏便一直藏在她身上。不过这次她倒是多亏有了这道密诏,才得以活命。
不错,孟元珩并未食言,他没有杀她,也让她活着回到了北狄,不过离开地牢之前却毫不犹豫的下令挑断了她两根脚筋,作为她当初在贺府地牢意欲打断沈千沫两条腿的回报。
所以,楼新月是被抬着回到北狄的,而且下半辈子她都不能再走路了。
孟天珝派孟天琰等人来靖州的意图显而易见,而刚才孟元珩所做的两个决定,显然也已经表明了他对朝廷的态度。
煊王府,已经不可能再回归大晟朝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