坞门楼下,桓家一家人又重聚在一起。
“宣儿,你从哪里找到这么多骑兵的。”王雍容抚摸着桓宣的肩膀。
“哎呦!娘,别碰我的肩,箭伤还没完全好。”桓宣一声惨叫,众人都笑了起来。
“我能找到这些骑兵,还是多亏了白马坞的马叔。”他指向身后,一个身形魁梧的中年人正向他们走来。他大概四十来岁,留着八字胡,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原来是老亲家。”王雍容见到眼前人,赶忙行了个肃礼。
“啊!亲家不必多礼,桓长史的事情我听说了。唉,节哀吧。”“马叔”赶紧扶起了王雍容。
原来在白云坞西南二十里,有一处坞堡,叫飞马坞。这坞主马歆乃伏波将军马援后人,之前是长沙王手下“殿前诸将”中的一员,所以一度和齐王的部属桓弼挺不对付。
但自长沙王身死之后,马歆长叹天下再无人可以跟从。于是谢绝了东海王的挽留,来到家乡过起了飞鹰走马的日子。碰巧不远处的白云坞主桓弼也在赋闲,这两位年龄也恰好相仿,于是成了一同打猎下棋的好友。桓宣的骑术就是他教的。
后来新皇帝即位,桓弼接受了东海王的征召,但是马歆只是推病不去。
“这位马叔是我们桓家的亲家?”桓景在王雍容耳边悄悄问了一句。
王雍容心里想着,这憨儿子神智看来还是没有恢复。于是她在儿子耳边悄悄说,“马叔曾经想把女儿许配给你,但后来他女儿过世了。”
“我一开始还怪你来得晚。现在看来,飞马坞那么远,你怎么想到往那边跑?又怎么这么快就跑了个往返?”王雍容疑惑地问桓宣。
“话分两头,先说说我这个主意是哪儿来的。我知道你们安排我做疑兵就是想万一出了什么事,我好骑马逃走。但是,我一开始就觉得哥哥想的计划过分完美了,反正我带着这么多马也没有用,不如去找会骑马的人。万一出了什么事,我带着这些人马还能回来支援。”
“谯城就十里地,为啥要麻烦你马叔呢?”她又问。
“谯城里哥哥去过一次,要有合格的骑手早就招募过来了。除此之外,附近可能有大量骑手的地方,无非是飞马坞了。”
原来马歆之前在长沙王手下就是做骑兵都尉的活。自赋闲以后,在飞马坞干起了养马的生意。
“至于为啥这么快么?我让手下赶着马,能跑多快跑多快,我自己一个人骑马赶去飞马坞。你们也知道,马叔是个爽快人,很快答应了。飞马坞倒是没有几匹马,于是我们每匹马上面驮两个人。快马加鞭才和正在路上的马队会和,然后就一人骑了一匹马赶紧过来。”
“是这样的,王司徒前一阵子把我们那里的马都调走了。结果后来这些马全在苦县给败光了”,马歆插话了,“我手下那些骑手正愁没有马骑呢。”
“不过我先说好了啊,这些马都是从谯城借的,别想把它们从白云坞拐走。”王雍容知道马歆爱马,赶紧补了一句。
“那是当然。”
正当桓家为桓宣的归来而欢欣鼓舞之际,白云坞众人开始了战利品的清点。一共有二百三十领铠甲。刀剑斧钺不计其数。
后来的努尔哈赤,十三付铠甲就敢起兵,桓景想着。在乱世里,两百多付铠甲,自己足够成为地方上的一霸了。
“亲家,我来也是需要你们一些帮助。刀剑希望可以分我一些,盔甲你们孤儿寡母自己留着吧,我就不要了。另外,坞里的粮草也希望能分一些。”马歆向王雍容随口说道。
王雍容一点也不奇怪,马上爽快地答应了。原来马歆执着于养马,对农事并不上心,平日里也没有储备。结果自这几天的战乱以来,乱兵过境,他据坞固守,储备的粮食根本不够养活整个飞马坞。
他几天前就想到白云坞来借粮食,结果刚要睡觉,桓宣就给送来了枕头。
接下来是处理战俘的环节。按道理,这群禁军和他们白云坞无冤无仇,既然已经投降,杀降可不是一件吉利的事情。留在白云坞扩充人手看似是一个不错的选项。
但是桓景表示反对,毕竟这些人的反复无常,他在涡水河边已经领教过了。他向众人描述了一遍这些乱兵是怎么投降自己,之后又立马反叛的。
“禁军真是一代不如一代,难怪现在完蛋了”,作为老禁军,马歆在一旁感叹,“要我年轻的时候,一开始就从正面把你们冲垮。居然向一群民兵投降,真是不知道怎么想的。”
于是众人觉得,还是等唐大脚从谯城回来后,将俘虏一起送往谯城比较好。让谯城的老爷们去发愁吧。
但是有一个俘虏可不能就这么放过了。众人来到范主簿身前,王雍容把自己在坞门楼上听到的挑衅话语和大家复述了一遍。
“娘,所以,爹的死是这家伙害的?难怪我说当时上面不给拨发战马,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桓宣指着被捆住手脚的范建说。
范建像见了鬼一样看着桓宣:没想到他能从苦县战场活着回来,还能胡人骑兵手上抢到马。他看看王雍容和马歆,又看看桓氏兄弟,知道自己的结局快到了。
桓宣揪着自己的下巴,在眼前的俘虏面前来回走了半天,每经过一次,范建心里都要咯噔一下。然后桓宣望向桓景,“哥,我现在满脑子都是恨,反而不知道要怎么处理他了。”
他转身向一旁静静站立的燕燕,“燕燕,你杂学知道得多,有什么残忍的刑罚,都说来听听。”
“说到酷刑,古代最有名的暴君就是纣王。近代的纣王无非是吴国的孙皓了,我家先人刚好和孙皓打过一些交道,所以知道一些事情。”燕燕常常提到她家先人,但是具体是谁从来讳莫如深。
“对于谋害君主者,就凿人耳目;对于奸回不忠者,就剥人面皮。对于作乱之人,处以车裂;对于愚顽之人,斩开头颅。”
范主簿跪在地上,听得心里发颤。没想到这个姑娘家也知道这么多恶毒的刑罚。
“不过最有意思的,是对于贪佞之徒的处理”,她笑着说,范建只觉得这个笑容恐怖,“孙皓觉得,既然贪佞之徒和蚊蝇一般,那么死的时候也应该与蚊蝇为伴。于是一般会择一木筏,将犯人肚子划开,又在他的嘴边和肚子上,抹上蜂蜜。然后将木筏推向沼泽深处,蚊蝇聚集的地方。”
“那么这样为什么能杀人呢?”王雍容恰到好处地提了一句。
“噢,蚊蝇喜食蜂蜜,于是他们就在犯人身上爬啊爬,就爬进犯人的肚子里面去了,把五脏六腑啃个精光。不出两天,犯人必死。”
“这个法子不够爽快,要我看,就让大伙拿他作箭靶子,一人射一箭完事”,马歆嫌啰嗦,“这样箭还可以回收。”
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毕竟作为一个老好人,桓弼一直受到众人的喜爱,而这个小人居然想害死桓弼父子。何况一整天下来,大家都恨死了这个乱兵的谋主。
突然,桓景拔出了宝剑,刹那之间血光四溅。范主簿的头骨碌碌地滚下来。
“让父亲去教训这个小人吧,毕竟只有他才有资格。”他冷冷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