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病房里全是各种仪器设备运转的声音。
穿着白大褂的人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心电图仪器,开始打电话通知停尸房的人准备过来收尸。
陈景山躺在床上,他感觉自己好像飘起来了,如灵魂出窍一般,心里却是一叹。
怎么癌症这么厉害,好好一个人就要死了呢?
病床边坐着一个女人,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悲喜,她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陈景山,像是麻木的行尸走肉。
看着女人的模样,陈景山也是揪心的疼痛,对自己会死这件事,他已经做了三个月的心理建设。
已经不怕了。
但是这个亲妹妹,他却放心不下,妹妹曾经是个那么可爱乖巧的人,只可惜嫁错了人。
当年没能阻止,是陈景山一辈子的痛,现在自己要死了,只剩下她一个痴痴傻傻的可怜人孤苦伶仃,能行吗?
这时候,icu外面突然又护士喊道:“302的家属来了。”
陈景山觉得有些奇怪,302是他的icu房号,只有他一个病人,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就只剩下这个妹妹了,哪儿还有什么家属?
陈景山看到妹妹脸上似乎浮现了一点表情,但也就是一丁点,她很快站起身来,木然的走了出去。
“小姑,你别太难过了,”随着清冷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儿走了进来,眼眶微红,却带着冷漠之色。
她只是在床头看了一眼,便转身走出病房……
陈景山看着这一幕,觉得似曾相识,自己当初去周云娜的灵堂不也是这样吗?
但是这个女孩儿……称呼妹妹为小姑,和自己也有几分神似。
陈景山猛然浑身一震,原来,离婚时她就已经有了身孕……
“小姑,这个人的遗产我是不会要的,哪怕他死了,我也不会原谅他!”
“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父亲!”
…………
病房外,传来了两个女人争吵的声音。
陈景山还想多停留一会儿,却被一股力量拖着离开病房。
哪怕他拼命挣扎也只能任由那股力量拖着走,陈景山不禁开始回忆一生。
自己原本应该有个乖巧的妹妹,可爱的女儿,体贴的老婆,幸福的家庭……
可结果呢?满目疮痍一片狼藉,老婆死了,婚姻不顺,十年前妹妹也变得精神失常,女儿恨自己……
一幕幕像是时光倒流的电影一样,在他脑海闪过,
三个月前,他开的大型烧烤店分店一共达到了七家,四十岁身价过千万,已然是成功人士。
六年前,他开了第一家烧烤店,当时欢喜无比。
十六年前,创业失败他开始赌博、酗酒、不知上进,周云娜和他离婚,自己以为她不爱了,开始奋发图强。
十八年前,他和周云娜第一次开火锅店,二人都没有经验,亏的血本无归。
和她领证,和她一起赚钱,年轻时和她私奔……
回忆起这些发生的事情,陈景山心里悔恨难耐,好好地生活却过成了这般模样。
如果时间能从这一刻开始,该多好啊!
最终,画面诡异的定格在了几间上面盖着茅草的土坯房上,竹篱笆围成了一个简陋的小院。
陈景山呆滞的坐在院子角落一根小板凳上,他试着伸手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打量着周边的环境,又看了看身上廉价的衣服,有些不敢置信。
重生了?回到老家了?
真的回到一切都还没发生之前了?
陈景山双眼瞪的老大,打量着这里的一切。
最大的一个土坯房是他家吃饭的饭厅,有人来了也是客厅,此时里面正有人在聊天,好像在讨论结婚。
里面走出来了一个穿着黑色裤子,灰色单衣,脸蛋儿精致却看起来灰扑扑的女孩儿,瘦瘦的。
陈景山愣住了,这是妹妹小时候的模样!
“哥,我要订婚了,你和云娜嫂嫂啥时候结婚啊?”
陈灵燕蹲在他旁边,怯生生的说道,十六岁的她根本不懂结婚的利弊关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是想得到哥哥一句祝福。
“你喜欢那个人吗?”
过了良久,陈景山指了指门框里面,那个翘着二郎腿正在抽烟、眼神淡漠的年轻人。
“我不知道,”陈灵燕红着脸垂下头,眼里露出一丝茫然,甚至都没有正面看过今天来提亲的爷俩。
感受到陈景山的视线,屋里面的张海生起身走了出来,站在陈景山面前,笑着递出一支三块钱一包的黄金叶香烟。
一旁的陈灵燕看到张海生过来,局促一阵后又跑进了屋内。
“听说你考上大学了,恭喜啊,”张海生干咳了两声,又把烟往陈景山面前伸了伸。
陈景山不喜欢自己坐着的时候别人挺直腰杆站在自己面前,起身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只是接过烟和火柴点燃抽了起来。
陈景山心里无奈,当年这桩婚事自己就反对过很多次了,可人轻言微,在大人眼里,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懂个球?
现在哪怕奋起反抗,依旧会被无视。
但是现在他重生了,眼下无法阻止,完全可以想其他办法来解决这事儿!
此时屋子里的谈话似乎也到了尾声。
穿着得体,满面红光的张世权从屋子里走出来。
“陈大哥,那欠条我给你放桌上了,咱们现在也算是亲家,钱不钱的无所谓!年底我可就带着海生来拜年了啊,”
说着他又瞪了一眼自己儿子:“海生,还不快叫爹?”
张海生不为所动,只是看了一眼陈大海夫妇,似不屑喊人一般,无表情转身朝着院子外边走,路边停着的一辆摩托车。
张世权尬笑一声,和稀泥道:“这孩子!还不好意思呢,下次来他再敢不叫,看我不把他腿打折!”
陈家老两口也不在意,笑着寒暄一阵后,张家父子才骑着摩托车离去。
“你小子怎么今天一声不吭?之前不是不同意这事儿吗?”
陈大海端着烟枪看向陈景山,赵秀芝赵秀芝则是转身进屋开始收拾瓜子壳。
“爸,你们为啥非要让灵燕嫁给张家啊?”
上一世陈景山也极力反对过这桩婚事,可人轻言微反驳无力,陈景山这次只能改变战术先把钱还了再说,可他依旧不明白父母为什么觉得张家是个好归宿。
陈大海愣了一下,似乎不信自己这倔驴儿子开始服软了,随即又叹气说道:“你看水田村哪个人不是一辈子在地里刨食?你也希望你妹妹这样?
张家小子为人虽然差了点儿,可灵燕嫁过去最多也就做饭洗衣服带孩子,也不用干活儿。
我和你妈都不想让灵燕和我们一样,还有你也是,多读书。”
这一番话陈景山竟无言反驳,他们的心意自然是好的。
可上辈子妹妹高中没毕业就和张海生结婚了,因为生了个女儿,更是时常被婆家嫌弃,张海生经常恶言相向,暗地里也没少家暴,不然陈灵燕也不可能无法再生育最终精神失常。
这些都是父母不知道的,甚至当年的自己也不知道,但现在他知道了就必须要阻止这件事儿发生!
自古以来都有个默认的规则,那就是谁有钱,说话就有道理!
在陈景山看来,从现在开始只要自己不怕吃苦受累,发家致富指日可待,有了钱自然也有了一定的话语权,甚至家里的地位在村里也能往上提一提。
“爸,家里穷我不想上学了,让妹妹去吧,”陈景山看着父亲,眼里充斥着一股倔强。
“不上学你干嘛?”陈大海叹了口气。
“咱们乡下黄鳝多,拿到县里随便卖也能卖钱,有钱了再去镇上开个服装店,对了,张世权那八千块钱,真不还了?”陈景山目光复杂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欠条他虽然留下了,但钱必须要还,不能让灵燕嫁过去听人家闲话,我老陈家也没有卖女儿的传统。”陈大海抽着烟说道。
陈景山这才笑着点了点头,也没有说太多。
只要欠条还留着,自己务必要尽快赚钱把钱还上,不能让妹妹在进一次火坑。
这个年代在他看来遍地都是商机,竞争也不是很大,甚至有的行业根本就没有竞争!
陈大海和赵秀芝满脸鄙夷的看着陈景山。
卖黄鳝?
田里、河沟处都是的玩意儿能拿来卖钱,老两口都认为这家伙是想钱想疯了。
陈大海默默地敲了敲烟杆,起身拿着背篓去割猪草。
屋里忙碌的赵秀芝也没吭声,只是把桌子擦得咯吱响。
父母的反应都在陈景山意料之中,他们不信黄鳝能卖钱,就像古人不相信自己用过的尿壶几千年后会被世人当做珍宝。
城里人看不起乡下人,却永远看得起乡下的野味儿,这是千百年来不变的潜规则。
陈景山也决定了,重生后的第一桶金,就从卖黄鳝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