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色的嫁衣被血染成绛红色,折断的左臂垂在身侧。白瑜心右手提着剑,拖着一路带血的蜿蜒足迹,撞开了紧闭的殿门。
鲜血滑进白瑜心的眼角,滚烫。
“信王……今日我必杀你!”白瑜心挥剑一甩,残血抛洒如雨,溅落在殿内的金砖之上,腾起阵阵血气。
龙椅之上,一人阴森森道:“朕已是大周天子,再也不用像往日一样隐忍!既然今日你宣告终身不嫁,不肯入宫为妃,那你们白家就和其他将门一样,只有满门抄斩一条路!”
白瑜心怒不可遏,冲向了宝座!然而从龙椅后转出了一名男子,横刀拦住了她。
“萧月危!别逼我连你一起杀!”白瑜心双目赤红如血,犹如受伤的困兽。乌黑的盘发迸发,如柳枝般披散而下。她的剑法凌厉,不避萧月危劈向她的刀锋,要以同归于尽的招数去斩杀信王。
“瑜心,放弃吧!两国已经议和,瀚门关及河套三镇都割让给我大渊……”
听到萧月危的话,白瑜心不由得一愣。
就在这时候,她胸口剧痛,一截剑尖破胸而出。她身体的力量如潮水般被抽离,手一松,长剑跌落。
“瑜心……我们本该远走高飞。”萧月危眼神里满是痛惜。
白瑜心凄然一笑,她用手按住胸前剑刃,任凭手指被锋刃齐齐割断。
“姐姐,别挣扎了。你们白家就由我这个义妹来延续吧。作为杀你的条件,我会成为大周王妃!”
她转头望去,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白瑜珏,此时依旧是那副楚楚可怜的表情。
前年,白瑜心出征塞外时,解救了一个女奴。后收为白家义妹,起名瑜珏。
这些人……都背叛了自己。
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白瑜心终于咽了气。
她只觉得记忆在一幕幕重现。从她今夜杀入皇宫开始,时光倒流。大婚、出征、复仇、起兵、逃难……直至那个火起的夜晚。
这一世有太多的遗憾和恨意,她不甘于就这样死去……要是能重来一遍就好了。
就像做了一场大梦,白瑜心猛地睁开了眼帘。
天际寥阔,万里无云。自己正躺在一棵树下,翠草为席,一股清新的气息扑鼻而来。
自己明明已经死了……
只有片刻的迷茫,白瑜心便意识到,自己此时还只有十八岁。
多年戎马生涯,让她无比机警,她迅速站起身来。
身上的衣着是十年前自己最常穿的装束。褚色的开襟武师服,裤腿打着绑腿,头发高高束起,插着一支银簪。
如同隔世,自己真的重生了。
脚边触碰到一根木棍,她脚尖一挑,抓住腾空而起的木棍,顺势将手中长棍舞地呼呼生风。
她的招式朴实无华,但出手便是在实战中磨砺出来的杀意。一时间周身都被棍影笼罩,落叶飞舞旋转,劲草纷纷倒伏。
突然,她有所感应,长棍猛然指向一个方向。
紧接着,一个头戴草帽的少年从林中走了出来。俊秀的脸庞挂着细密的汗珠,已经被白瑜心的气势吓到。
少年咂舌,道:“瑜心,你怎么比昨日更厉害了!”
白瑜心缓缓收了长棍。眼前的少年叫陆鹤仁,与她青梅竹马。陆鹤仁性情温和,自幼学医,一直在白瑜心身边不离不弃。
如果在太平年景,那肯定是不可多得的如意郎君。然而,他的懦弱却为他带来杀身之祸,最终死于白瑜心怀里。
白瑜心端详了陆鹤仁好一会,方道:“陆鹤仁,你去采草药了?”
“有龙葵、苘麻、苍耳……总之不少呢!天色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说罢,他拉紧背上的竹篓,率先在前头带路了。
白瑜心深吸一口气,跟在陆鹤仁的后面。能够暂时远离宫廷之间的尔虞我诈,她心情渐好。但想起背叛她的那些人,她又无法置身事外。
“咦,是红花!我去采几朵,之前给你配的跌打药膏又用完了!”陆鹤仁驻足,俯身下去,在地上的杂草间扒拉起来。
这一幕,白瑜心记忆犹新。她自小习武,磕碰那是家常便饭,这些年也多亏了陆鹤仁特制的跌打药膏。
正值乱世,她身为将门独女,自幼以振兴家门为己任。这十六年来不习女红,看的是布阵的兵书,练的是杀人的武艺。性格上果敢坚毅,性情里冲动易怒,心中事从来藏不住。
或许正因为如此,才会心有执念,断头路走到黑。最终却被人算计,遭人背叛,败得一塌涂地。
此生,断然不能重蹈覆辙。之前的坑,她不会再踏入。该杀的人,她绝对不放过。
白瑜心,要重新活一次。
不知不觉中,他们一路穿过林间,已经来到原野之上。白瑜心已经将未来十年她“经历”过的事件都回忆了一遍。除了她尚需要时间仔细复盘部分重要的事外,对一般发生的事她都已经了然于胸。
她永远忘不掉当年离开这个军镇的原因。
军镇叫望柳镇,是大周西北边陲的一个驻防城。镇子规模不大,驻有军士五十人,连带家属和其他百姓近三百人。
白瑜心的爹爹白仲岳为守将,军政一体抓。陆鹤仁的父亲陆谦是致仕的官员,也是镇上学问最高的人,自愿担当白将军的幕僚。
隔三差五,镇中会有商队在此稍作歇息。商队收购稀有药材,也负责为镇上的人传递书信和物品。
而那场大火,就在一支商队抵达后的夜里发生了。
白瑜心清楚的记得,当时爹爹和军士们不在镇中,剩下的老幼妇孺无力救火。加上天干物燥,火势迅速蔓延,很快烧毁了整个镇子。
绝大多数的百姓都在火灾中死去。只不过因为白瑜心正陪着陆鹤仁整理药材,得以及时警觉。两个人扶着陆谦,跌跌撞撞地冲出火海。
然而陆谦因为吸入过多烟尘,不久就去世了。
白仲岳虽然是受命调往前线,但也因此受到责罚,被押解进京,最后冤死在刑部大牢之中。
后来白瑜心查明,是梁王指使瀚门关守将故意放开边防,养贼自重,纵容渊国武士假扮商队,趁乱抢劫财物和贩卖人口。
再加上在白瑜心历尽千辛万苦回到京城后,梁王一派为推卸责任,在狱中害死了白仲岳。新仇旧恨一起算,白家与梁王之间可谓血海深仇。这也是导致白家不得不与信王一派捆绑的原因。
当务之急,她要阻止望柳镇的悲剧再次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