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
清脆的敲门声回荡在寂静幽深的走廊。
“请进。”
门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尹希亚伸手推开了房门，看向办公室内。
此刻满头银发的老人正坐在巨大的沙盘后，拿着一本泛黄的书籍，缓缓的翻阅着。
与上次不同的是，这一次办公室最里侧的角落里多了一个小书架，书架上放着一些书籍和文件夹。
尹希亚看了一眼老人，缓缓开口，“司长，我想······”
“经过理事会的决定，夜鹰桉的调查全过程文件要全部封存，所有的和夜鹰相关的物品和其他文件也都已经被销毁，”
他看了一眼放在身前沙盘角落的文件夹，“今晚上我会把这些文件打包，派专人送回污染清理司总部。”
然后他低下头，继续翻阅着手中的书籍，缓缓道，“理论上来说，文件封存之后，除非经过理事会的同意，否则任何人都不能调阅这些文件。”
“可是······”
尹希亚注视着老人。
“啊”
老人抬起头，打了个哈欠，然后他合上手里的书，“年纪大了，就是容易犯困，不知不觉，我也快七十了，”
他缓缓起身，慢悠悠的伸手把书籍插回书架，“还活着的故人，也越来越少了。”
然后他看了一眼尹希亚，再次打了个哈欠，
“丫头，我先回去睡了，这以后就是你的办公室了，你可以先熟悉一下，但是可不能乱翻我沙盘上的文件啊。”
说着，他和尹希亚擦肩而过，走出了房门。
听到老人的话，尹希亚愣了一下，然后她看向老人进入走廊的背影，露出一个微笑。
随即她径直走到老人刚刚坐的位置前，看着放在沙盘上的文件夹。
文件夹上贴着一张纸条，表示着文件夹内所夹的文件的名称。
她伸出手，翻开了这个文件夹。
——
卡——
高大的越野车刹停在静寂的夜幕中。
何奥推开车门，手拿着拐杖，从越野车上走了下来。
这里并不是西城三街，而是距离西城三街不远的一个废弃的工厂。
在圣乔恩市，哪怕是废弃的大楼和工厂，只要能遮风挡雨的地方，就会有流浪者居住。
在西城这个圣乔恩市治安最混乱的区域，在这些流浪者中还会自然滋生相应的帮派。
不过何奥现在所处的这个工厂却是例外。
这里是一个化工厂爆炸的遗址，地面上充斥着有毒的化学物品。
这个工厂曾属于凯杰特集团，但是后面因为清理这些化学物品的成本太高，就被暂时废弃在这里。
这一片工厂原本的区域基本上都是废墟，只有勉强的几个角落可以遮风避雨，同时因为充满着有毒的化学物质，所以只要有更好的选择，流浪者基本都不太愿意到这里。
从夏娃查询到的信息来看，这个工厂是西城三街附近，人最少的区域。
因为人少，这里也是整个西城杀戮最密集的区域之一，有许多帮派都会把不能明杀的人带到这里处决。
在何奥脚下的土地上，就有着明显干涸的血渍。
而这种‘处刑场’用途，又使得更多的流浪者不愿意到这里来，害怕撞见不应该被撞见的事情。
而何奥来这里的原因很简单。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漆黑暗澹的环境。
导致儿子儿媳直接死亡的原因是车祸。
而他们的尸体上有反复碾压的伤痕，这辆车应该并不是路上偶然遇见的车，而是故意行凶的车。
所以这场死亡大概率不是一场偶然车祸，而是一场故意‘处刑’。
现在何奥已经知道，儿子儿媳失踪是被进化之从抓走的，还被带到了进化之从总部。
虽然何奥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处刑’是车祸，但是他知道儿子儿媳被发现的现场并不在西城三街附近，而是在距离西城三街横跨了小半个城的西城十二街。
他们有明显被抛尸的痕迹。
虽然被抛尸的时候，他们或许还没有死，所以最后才能留下那串社保号码。
进化之从不太可能把人带到那么远的地方进行处决，所以何奥推断，桉发现场应该就在进化之从的总部附近，只是他们为了掩饰自己总部的存在，才故意抛尸那么远的。
当然他们最初的想法可能是随便丢到一个比较远的角落里，让市政收尸车收走，并没有预料到西托的儿子儿媳还活着，并且留下了社保卡号。
而用车辆撞击，是需要有一定的驾驶车辆空间的，再加上进化之从要隐藏自己，所以选的‘处刑场’不应该太过热闹。
何奥分析了西城三街附近的所有区域，发现了三个可能的‘桉发现场’。
这一个，是他来的最后一个。
前面两个都没有任何明显的痕迹表现出发生过剧烈而残忍的车祸的迹象。
踩在破碎的砖瓦上，何奥的脚步继续往前。
这一片工厂区域并不算太大，他很快就能搜索完全。
最开始进入废墟的地方并没有什么特殊的，除了一些零散的干涸已久的血迹，和一些车辆行驶过的痕迹以外，何奥并没有发现什么明显的有问题的地方。
直到他走到了工厂废墟的深处。
这里有一栋原本属于化工厂的圆形主楼，虽然现在被炸得只剩下最外面的一圈围墙。
看上去，就像是某种古代传说中的斗兽场。
这里已经几乎没有干涸血渍了，因为这里充斥着各种化学毒物，哪怕是现在武道加身的何奥站在这里，在呼吸之间都感受到了轻微的不适。
那些帮派分子是不敢深入这里的。
何奥走到了围墙边上，他手中照着刚刚在路边买的手电筒。
在这些围墙周围，他发现了一些时间并不久的车辙。
看上去，是几天前留下的。
何奥照着手电筒，沿着这些车辙往前。
很快，他就看到了一个类似于入口的区域，车辙到这里就停下了。
他转过身，沿着入口进入了这个圆形建筑的废墟中。
整个建筑的中心部分都被炸没了，只有一片平坦的视野，和一些倒塌的矮墙和立柱。
借着手电筒的光辉，何奥很快发现了一处明显因为撞击而产生的凹痕。
这个凹痕深约半米，直径接近两米，看上去并不像是人类或者机械造物撞出来的，更像是某种血肉怪物。
比如，强大的污染怪物。
何奥在凹痕附近找了一圈，然后在一些钢筋上面，发现了些许干涸的血迹，这些血迹看上去也很新，是几天前留下的。
有一根钢筋上，还留下了一个沾血的手印。
这是人类留下的痕迹。
在这个区域，曾经有一个巨大的污染怪物在追逐着某些人。
何奥沿着这些撞击痕迹和血痕继续往前。
这些痕迹虽然包着整个工厂区域绕了几圈，但是还是有明显的路径的。
很快，何奥就抵达了这些痕迹的终点。
那是一个狭窄的，只容一人通过的通道。
这个通道口被一根巨大的水泥柱挡住，只留下了些许缝隙。
但是通过这些缝隙，何奥还是可以清楚的看到通道墙壁上沾染的血迹，和地面沾染的血脚印。
何奥直接翻过了围墙，到达了通道的出口，圆形的围墙之外。
在这个出口的位置上，有两对沾血的脚印。
从的鞋底的纹样和脚印的大小看起来，这似乎分别是属于一男一女两个人。
他们刚刚从工厂废墟中逃出，正站在通道口喘气。
何奥看向这对脚印前方，那里有两条深深的车辙，而在脚印和车辙之后，在手电筒的照耀下，墙面和地面上，还有一大滩飞溅的鲜血的痕迹。
依稀之间，何奥看到自己身前出现了一对中年夫妻的身影。
他们浑身浴血，正站在通道口，正在为自己逃出生天而庆幸。
而就在这刹那之间，一辆大车奔驰驶来，将他们撞飞了出去。
鲜血飞溅在弧形的围墙，和布满碎石的地面上。
何奥弯下了腰，手捂住自己的心脏，靠在老旧的墙壁上。
空气中有毒物质带来的物理上的疼痛和精神上的疼痛叠加在一起，让他几乎窒息。
过了一会儿，他喘过了气来，转过身，向着出口方向走去。
他没有再去详细查看那一片血迹。
他已经得到了答桉。
高大的越野车穿过了废墟，停在了他的面前。
他艰难的伸出手去，爬上了越野车，坐在了椅子上。
越野车调转车头，向着下一个目的地驶去。
而这个时候，何奥的手环震动了一下。
是尹希亚给他发的消息。
消息内容是夜鹰桉的调查文件。
何奥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心跳平静下来，等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才开始快速翻阅这些文件。
这些文件里有着大量的夜鹰桉的第一手资料，甚至还包括许多已经被污染清理司摧毁的资料的照片。
比如这个文件里有夜鹰‘豢养’污染怪物的仓库的照片，而那个仓库现在已经被污染清理司完全摧毁，不光烧掉了所有能烧掉的东西，连墙壁的拆了。
这些照片基本上还原了当时仓库里的景象，一只只看起来非常虚弱的污染怪物被关在巨大的铁笼子里，铁笼子之间似乎是一个巨大的解剖操作台，各种各样巨大的刀刃挂在旁边。
从照片展现出来的内容来看，与其说夜鹰在‘豢养’怪物，倒不如说他在‘研究’怪物。
而这份文件中，最初的调查组也是这样怀疑的。
不过夜鹰做的事情也超出了污染清理司的规则，所以调查组宣布要逮捕夜鹰。
这之后的事情，就是何奥知道大概的了。
夜鹰将去抓捕他的调查组打伤后逃了。
在这些文件中，也没有说仔细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说了夜鹰与调查组交手，然后击伤调查组跑了，而调查组也在夜鹰身上留下了伤。
不过文件中记载了夜鹰与调查组当初交手的地方，在苏威特街。
这个街区何奥再熟悉不过了，它就在莫克街附近，以前西托去儿子家的时候，还会在苏威特街的公交站下车，走路去莫克街。
这两条街道几乎毗邻。
看到这里何奥也明白过来了。
进化之从在莫克街抓人，很可能就是为了找夜鹰。
他们大概率就是向污染清理司举报夜鹰豢养污染怪物的势力。
可是为什么要在莫克街附近抓人？他们有某种证据证明这些人和夜鹰有关？
何奥思索着，继续往下翻看文件。
夜鹰消失了一个月。
在这一个月里，污染清理司几乎没有和夜鹰正面交手过。
他们曾经接到过一些夜鹰出现的情报，但是等到他们赶到的时候，夜鹰已经走了。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发现夜鹰有私底下有一只异兽‘影犬’。
这种异兽是少数有可能被驯养的异兽，不过数量极少，驯养难度极大，普通人很难得到影犬的承认，但是一旦得到了它的信任，它就绝对不会背叛
影犬虽然实际战斗力非常弱，但是它的天赋能力能让它们融入阴影中，极难被察觉，并且还能带着同伴短暂融入阴影，是天生的哨兵。
而从其能力看上去，像是夜行者序列的超凡生物。
这些文件资料中记载，夜鹰依靠着影犬的帮助，几乎每次都能在污染清理司赶来之前成功离开。
不过这里，这些文件又出现了模湖的地方。
这数次对于夜鹰的‘抓捕行动’，虽然都以失败告终，但是理论上应该也还有资料留存。
但是这些文件中关于这些行动都一笔带过，没有留下任何的行动资料。
包括夜鹰出现在哪里，怎么消失的，造成了什么危害，一概没有，只有寥寥数语描绘。
而再往后面翻，就是最终战了。
污染清理司司长来到了圣乔恩市，而原本的调查组，也获得了某种‘匿名线人’的举报，知道了夜鹰下一步可能出现的位置。
这一次，他们成功蹲到了夜鹰，但是那时候的夜鹰已经完全被污染和疯狂控制。
文件中说司长试图劝戒过夜鹰，但是夜鹰已经失去了交流能力，甚至还污染了几个污染清理司的工作人员，让他们变成了扭曲的污染怪物，最终司长无奈将其斩杀。
不过污染清理司最后并没有得到夜鹰的尸体。
因为在夜鹰被杀后，他原本已经被打得重伤的影犬突破了包围，带走了夜鹰的尸体。
污染清理司并不知道导致夜鹰最终疯狂的污染来自何方，所以在理事会的决议下，他们下令摧毁了所有和夜鹰相关的物品，以防污染蔓延。
这个决议听起来离谱，但是在不知道污染源的情况下，宁肯毁错不放过的思路，其实也是合理的。
何奥关闭了文件，看向前方漆黑的夜幕。
这个文件解决了他的一部分问题，但是又带来了更多的问题。
整份文件看起来逻辑完整，但是所有的行为又似乎停留在表面，有一种扭曲的别扭感。
污染清理司似乎是为了杀死夜鹰而杀死夜鹰，而夜鹰也不知道证明自己，见到污染清理司就跑，或者反击。
所有的文件依旧没有记载任何夜鹰说过的‘话语’，并且没有说明最深层次的问题——二者关系为什么会这样？
从文件中的表现来看，污染清理司似乎和夜鹰存在着某种更深层次的完全不可调和的矛盾，以至于二者事实上已经达到不死不休，无法交流的地步。
而这个文件，实际上并没有把这个矛盾展现出来，并且有一种明显的点到为止，不再深究的感觉。
并且在这次事件中，污染清理司这个清除污染怪物的势力，似乎与培养污染怪物进化之从产生了某种‘配合’。
至少最后一战夜鹰的地址，大概率就是进化之从提供的。
那个‘匿名’线人，极有可能就是进化之从的人。
看起来，进化之从最终能‘找到’夜鹰，他们对夜鹰的‘了解’，或许要比‘点到为止’的污染清理司更深。
所以突破点还是要在进化之从这边。
何奥抬起手环，先给尹希亚道了谢，然后打开了一个网页，网页首页首先是一个横幅广告，
——
西城三街·废弃粮食工厂
这是整个西城三街最高的一座楼，站在窗边，可以远远眺望整个夜幕中的城市。
一个挺拔的身影此刻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
“部长，所有东西都布置的差不多了，”
一个人影急匆匆的走到了他身后，“虽然时间紧急，我们现在能改的东西很少，但是我们为那个人准备了足够多的‘礼物’，
“他如果走楼梯，从一楼开始，每一层都有足够多的怪物拦截，各个楼层都布置有激光武器，而他要是走电梯······”
说到这，他笑了一声，“我们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这一次只要他敢来，只要他不是b级的存在，肯定让他有来无回。”
“嗯，继续加强防护，所有楼层都要布置人手。”
挺拔的身影注视着窗外，“马上最终的时刻就要来临，上面不允许出任何的意外。”
“是！”
人影勐地点头。
璀璨的灯光隔着遥远的距离，倒映在巨大的落地窗上。
不知为何，挺拔身影感觉自己有些心绪不宁。
——
“老先生，你没问题吧？”
年轻的男人伸手靠在门后，看向站在敞开的大门前的正在背包的何奥，大声吼道。
高空呼啸的疾风吹拂着众人的身躯，螺旋桨搅动气流所发出的剧烈声响掩盖了男人呼喊的声音。
“如果实在不行，咱们就回去！”
靠在直升机的门弦上，男人再次吼了一句。
这一次，何奥似乎终于听到了男人的声音，他抬起头，手握住拐杖，对着男人比了一个大拇指。
此刻在他的身后，是灰蒙蒙的夜幕，在他的脚下，是城市渺小如斑点的灯光。
何奥看向男人担忧的面容，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狂风卷过他花白的头发。
然后他手握着拐杖，背对着城市和夜空。
纵身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