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为身后那条大街,以及大街上的人,实在太过于喧嚣吵闹的缘故。
慕容复眼前,明明只有一条笔直笔直的幽暗小巷罢了。
可是当他真的完全陷进去之后,却莫名生出了一种十分荒谬的错觉。
自己就好像是一艘离家远行的小船,刚刚才经历了一场狂风暴雨的洗礼。
结果好不容易才摆脱了风暴的束缚。
一转眼,却立刻就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一个风平浪静的小小港湾。
无论是正在暗自庆幸,终于侥幸逃出生天的蛮横船长。
还是已经被船长给压榨的身心俱疲的水手们,都可以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
把已经快要提到嗓子眼的心脏,重新按回到依旧滚烫的胸膛当中!
好好的享受一下,这份对于所有人来说都十分难得的平静时光。
又好像从热油锅里飞溅出来的油星子,意外落进了雪堆里。
瞬间就被一种有些恬静,也有些安逸的气氛团团包围!
说起来,眼前这条小巷子,并没有如何的宽敞。
顶多顶多,也就只能容纳两三个人,肩并肩的同时前行罢了。
甚至就连长度方面,也没有什么太过于特别的地方。
几乎一眼就能看望到,另外一侧街面上不断闪过的人影和车马!
如果非要强行找出一些特殊之处的话,大约就是沿着巷子一侧的某座青楼院墙底下,笔直笔直的摆了七八张特制的短桌。
每张短桌两侧,又各备了一个长腿胡凳。
甚至说,这些桌椅的上方,就连最简陋的棚子都没有搭建,压根就是彻头彻尾的露天设施。
一种有些熟悉的,又有点让人怀念的,类似于前世大排档一样的的廉价感扑面而来。
更不要提,就连来到这里喝酒的客人们,身上那种破落和沧桑的感觉,都和慕容复的记忆当中,简直如出一辙。
就比如说,眼下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位算命先生。
头上都已经脏的生虫了,浑身上下穿的破破烂烂的。
就连随手依在桌边,书着“铁口直断”四个大字的布招牌上面,都一口气补了好几个布丁。
一看就知道,业务水平肯定高不到哪里去!
可这位爷呢?
不仅对自己目前的困境丝毫不以为意,还已经完全沉浸到了酒精的世界当中去。
端起面前浅浅的酒杯,每每嘬上一小口。
就得把酒杯重新放回桌面。
然后再闭上眼睛,细细的回味好半天。
那模样,那神情,活脱脱就是个名副其实的酒中仙。
又比如说,距离自己稍远一些的那位干瘦汉子。
大概是刚刚才屠宰过什么大型牲畜的缘故,不仅鞋面和衣襟上都沾染了大片大片的红色血迹。
还有一把擦的雪白锃亮的粗柄屠刀,斜斜摆在酒碗边上。
明明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喝酒,一言不发。
就能自行劝退一大波不明情况的良好市民。
更不用说,那几位正弯着腰,听候闫长老交训话的丐帮弟子了。
身上的酸臭味,简直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即使慕容复离得这么远,都能闻得一清二楚。
也不知道他们自己能不能闻的到!
但凡正规一点的酒楼,只怕连想都不用想,就会直接把这些人全部拒之门外。
要不然,好不容易才聚拢起来的熟客们,只怕会立刻流失个精光。
可是在这里,在这条平平无奇的小巷当中。
这些身份来历,谋生手段各不相同的穷苦人,不仅能够堂而皇之的,拥有一片可以用来暂时避暑歇息的阴凉之所。
还能大大方方的,坐在胡凳上。
尽情享受杯中酒水,给自己带来的片刻欢愉时光。
不得不说,这种场景确实是颇为难得!
正在此时,从慕容复的右侧墙后,突然就传来了一阵十分奇特的脚步声。
不仅一轻一重,而且一高一低。
先是慢悠悠的,由远及近。
然后墙上就有一扇小门,吱呀一声缓缓向外打开。
露出了院内两侧,层层叠叠码在墙边的黑色干柴,以及一个十三四岁的瘦弱少年。
这名少年,生的颇为白净,只是因为右侧脸颊上有一大块黑色陈年烫伤。
所以乍一看起来,确实有些瘆人。
右手托盘里,装着好几个盘子,左手里也拎了三四个酒壶。
一瘸一拐的,迈过了一道本就不算太高的暗黄色门槛。
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先天发育畸形,还是后天才得上的小儿麻痹症!
总之那条走起来不太方便的左腿,看起来比正常人要细了一大圈还不止!
那些酒水,因为装在酒壶里,所以质量究竟如何,一时间也难以分辨的清楚。
只不过托盘里面装着的些许菜肴,看起来并不十分新鲜的样子。
而且似乎,都是别人吃过之后剩下来的。
有些盘子里,堆着一些没啃干净的大骨头,鸡屁股。
而有些盘子里,则是直接将别人不爱吃的鸡头,鸭头,全部堆在一起。
当然了,如果非要找出一样看起来比较完整的,倒也不是真的做不到。
就比如说,最上面的那个盘子里,就摆放了一条十分样式完好的蒸鱼。
如果不是因为鱼肚子上面,有两个用筷子扎出来的小圆孔。
就算说是一盘新菜,只怕也能糊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