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女娲补天剩下的那块废石,蒙茫茫大士、渺渺真人携入红尘,演绎了一场离合悲欢、世态炎凉的红楼大梦后,复归于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下。
打回原形的废石,每每回顾自己曾历过的一番红尘梦幻之后,便自叹自愧。
懊恼自己红尘一生,碌碌无为也就罢了,可叹的是所遇所有之女子,才情品行皆出于自己之上。而自己堂堂七尺男儿,实在不如女子也!惭愧惭愧。
想当初赖天恩祖德,锦衣纨绔之时,饫甘餍肥之日,视金钱如粪土却无一技之长可赖以立命。
自视清高无意于功名利禄以至蹉跎半生,无以立身。
不敢亵渎清白女儿之情谊却无力无智护佑她们,以至于眼睁睁看着千红一哭,万艳同悲的人间悲剧而无可奈何,实乃无用废人也!
每每想起,悔恨交加。
遂把自己身前身后事俱写在一块大石上,时喜时悲、若痴若狂。
废石一面感叹人世间的虚伪、自私、丑恶;一面鄙视凡夫俗子的愚昧痴迷,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不觉间心灰意冷。
终有一日,废石猛然想到:人世间本就如此,自己在红尘中不也是自以为脱俗绝世、聪明盖顶,实则一肚草莽,纨绔一个吗?
与其抱怨、哀叹世人愚昧、丑恶,不如想想如何能使世人醒悟过来?
心中善念一现,累积的颓废便去除了八分,不觉神清气爽。
此后废石便时时反省,终于明悟,遂日夜忏悔修炼,不敢稍有懈怠。
如此不知过了多少大劫,废石的心意感动了佛祖。
佛祖遂化身空空道人来到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下,要随缘度化这块已经历过一世为人,又历经百千万亿大劫磨难,如今也算修炼积累了些许功德的废顽石。
废石本有灵性,又诚心忏悔修炼,早已今非昔比。感知有人来到,即知自己的机缘到了,遂幻化成人形,仍是贾宝玉的形象,对空空道人跪倒叩拜。
空空道人:“汝拜我何意?”
宝玉磕头,道:“恳请我师度我!一切听从我师安排。”
空空道人“呵呵”大笑,回身便走,宝玉忙起身跟随。
一路无语,来至一悬崖边站定,低头望去,万丈深渊,深不见底。
只见空空道人纵身一跃跳将下去,宝玉站在崖边目瞪口呆,低头往下看,早已不见道人影子。
宝玉急得大哭起来,冲崖下喊道:“大师!大师!”只听得一连串的回音传来:“大师大师、师师师……”
宝玉不由地悲从心来,叹道:“只知道自己无用拉才,是无德福薄之人,竟不知自己命苦至此等地步。大荒山下忏悔苦修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等来大师,没得一句真言,就跳崖而去!”
又转念一想:既已追随大师至此,就应该义无反顾跟随到底,不得真法,不明心性,活着也如死了一般,了无生趣,倒不如也跳下去,大不了是个死。
即便死了,亦有大师做伴,可谓死得其所了。
想至此,宝玉双眼一闭,展开双臂,如大鹏展翅一跃而下,只听的耳旁呼呼的风声穿过。宝玉顿时觉得五蕴皆空,如一片羽毛漂浮空中,轻松自在,浑然忘记了一切。
及至宝玉睁开双眼,看到空空道人面带微笑看着自己,宝玉喜极而泣,倒头便拜,问道:“大师,我是随你到了西方极乐世界吗?”
大师笑道:“汝欲去哪里?”
宝玉答道:“如蒙大师不弃,大师去哪里,宝玉就跟随去哪里。”
大师一笑,携宝玉来至一条大河前。
但见波涛汹涌的河水里不知有多少条鳄鱼,或在岸上晒太阳,或在水里游戈。
不远处有几条鳄鱼正在分食一个不知什么动物,周围的河水已是红色。
空空道人对宝玉道:“过了这条河,可满汝之愿。”
宝玉看着一河的鳄鱼,竟不知从何处立足,忽然想起前世黛玉批自己的那两句偈子:“无立足境,是方干净。”不由得一股豪气油然而生。
又想起前世看到的《老子讲道图》时,老子竟然坐在几只老虎和豹子中间讲道!
原来很不明白这幅图的意思,此刻却忽然明悟了:万物皆有灵性,万物共生方是道!
宝玉心中豁然开朗,遂双手合十,心中默念:“鳄鱼兄,你我有缘,今日你若吃了我,说明我欠过你的种种,今日一笔勾销;若我今日顺利过河,你助我之情,我铭记于心,日后我必会好好修行,以我的功德回向于你,解脱三界苦,共证无上道!”
此念一生,宝玉心中大定,抬头正身,目视前方,口念弥陀,心无旁骛,坚定地、一步一步走向鳄鱼河。
正在觅食的鳄鱼怎可错过机会,纷纷张着巨嘴扑将过来。河中顿时波涛汹涌、激浪翻滚,腥臭熏天……
空空道人看着被鳄鱼包围的宝玉没有惊慌失措,仍然不顾一切踏水而行,不由点头而笑。
过的河来,宝玉看到空空道人在一棵菩提树下打坐,忙快步上前,在道人下首盘坐下来。
空空道人看着宝玉道:“汝可知再世为人,是要断除汝的记忆的。”
宝玉:“大师,能不断除吗?弟子怕醒不来,又糊涂一世,那岂不是再次白走一遭?”
道人笑道:“白走千万遭的人何止千千万万?不然哪来的六道轮回?汝若不想断除记忆,就要担当更大的责任。任务完不成,一切业果皆由汝自负,乃至永世不得超生,汝可愿意?”
宝玉跪下恭恭敬敬地三叩九拜后,道:“古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弟子宁可明明白白活一世,也不愿稀里糊涂轮千年!即便永世不得超生,弟子亦心甘情愿。恳请仙师成全!”
仙师听毕,憨笑道:“汝既已入世一遭,应该知道那红尘中有种种诱惑,所谓色受想行识,无一不乱人心智,但不能永远依恃,况又有‘美中不足,好事多磨’八个字紧相连属,瞬息间则又乐极悲生,人非物换,究竟是到头一梦,万境归空,倒不如不去的好。”
宝玉恭敬叩头,说道:“无材可去补苍天,枉入红尘若许年。前番入世,弟子便被各种欲望迷失本心,不谙世事却自以为清新脱俗,享受繁华却不知感恩,才致白走一遭。弟子此番入世,必当痛改前非,以弥补前过,或许能随缘度化有缘人也未可知。”
空空道人便说:“既如此,你仍与那赤瑕宫神瑛侍者下凡造历幻缘,他已在警幻仙子案前挂了号。你可愿意随他下去。”
宝玉忙回道:“自是愿意!此番下去,必不再做那自命清高的糊涂人。”
空空道人点头,说道:“一切唯心造!欲改命,先改心。切记切记!”
宝玉再次叩头,答道:“弟子谨记在心。”
道人笑道:“既如此,此时不去,更待何时。”
言毕,一挥手,一道金光闪过,荣国府王夫人诞下一衔玉公子,轰动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