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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
这么大的雪,别说几行人的脚印,就算是猛兽出没,踪迹也会很快被大雪掩盖。
但是陆山民仍然一丝不苟的处理着来时的痕迹,一如在马嘴村的深山里狩猎的时候一样,一定要把陷阱周围的痕迹处理得干干净净。
至始至终,他都没有抬头去看一眼祁汉。
海东青站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陆山民,一袭黑衣在白色的世界里格外显眼。
至始至终,她都没有任何出手帮忙的意思。
若是在以往,她一定会认为陆山民的行为不可理喻。
但是现在,这个平常人看起来多此一举,有些傻的举动,却无意间拨动了她的心弦。
她的脑海中,莫名闪现过“感动”二字。
对,就是感动。
这种感觉对于她来说太过陌生,陌生得都忘记了上一次感动是在什么时候。
她不禁在心里叩问,‘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因为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感动。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在她看来这是脆弱的表现,这种脆弱会让她失去战斗力,会让她失去精神上支撑。
没来由,她有些生气,气陆山民动摇了她的心境。
“婆婆妈妈,还有完没完”!
“你在生自己的气”?陆山民弯着腰,一边清理着几乎快看不见的脚印,一边平淡的问道。
海东青眉头微拧,“我为什么要生自己的气”?!
“之前你说祁汉不是为我而战,是为自己而战。你早就知道祁汉有求死之心”。
“你想说什么”?
“你利用了他的求死之心,他的结局早就在你的意料之中”。
“是,又如何”!海东青异常的冰冷,心,也一样的冰冷。
陆山民起身,站直身子,看着海东青,“我想,以你的世界观和价值观,你也未必相信祁汉会因为一个虚无的信念而死。你想看看,想印证。现在,你印证到什么了呢”?
“陆山民!你以为你是谁,全天下人都欠你的吗”?
“你不欠我,在这个世界上,别人欠我的,远远比不上我欠别人的”。
也许是受到‘别人’两个字的刺激,海东青气得呼吸有些急促。
“一个无恶不作的杀手而已,你还真是博爱”!
“是啊,这他娘的是什么世道啊,衣冠楚楚的仁义君子,背地里干着男盗女娼的事,一个无恶不作的杀手却有着为之求死的家国情怀”。陆山民转头看着仍然站立的祁汉,带着嘲讽的笑意说道。也不知道是在自嘲,还是在讥讽海东青,或者是这个世界,又或者是祁汉。
看着陆山民异常平静的反常表情,海东青虽然感到愤怒,但也感到一丝丝不安,这种感觉已经不是第一次,但都是发生在同一个人身上。最近一段时间,她已经不止一次在意眼前这个男人的看法和想法。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
停息了不久的枪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比之前更加猛烈。
海东青转头望向吴公馆方向,“你要是现在敢去,我就敢把祁汉的尸体撕成碎片”!
陆山民也看向吴公馆的方向,淡淡道:“以你的眼光看我很幼稚,我承认确实如此,但是我不傻。现在又多背负了一个人的承诺,我才不会轻易去送死”。
··········
··········
大罗山下,戒备森严。一群荷枪实弹的武警牢牢钉在上山入口处。
公路旁边树立这一块醒目的牌子,上面赫然写着‘军事演习,禁止上山’。
上山赏雪的游客被拦了一拨又一拨,对大罗山熟悉的人都很好奇,这里什么时候成为军事演习的地方了。
山上好不容易停止的密集枪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密集。虽然距离很远声音很小,但对于坐在警车里的季铁军来说,每一次响声都犹如旱雷般在他的耳朵边响起。
季铁军嘴里叼着的眼微微颤抖,手因为颤抖,打了三四次才把打火机打燃。
大冬天里,车里的暖气温度并不高,但他的额头却冒出一层细细的汗珠。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驾驶台上的手机,手机很安静,一直没有响。
不仅是他的手机没有响,西城区公安局几个副局长的手机也没响,所有科长级别的手机都没响。
因为一大早,他就让这些人全都关闭了手机。
“你很紧张”?坐在一旁的马鞍山打破了车内令人窒息的气氛。
季铁军吐出一口烟雾,浓烟充斥着车里狭小的空间。
马鞍山眉头紧锁,稍稍摇下一旁的车窗。
“我之前以为你很胆小,后来以为你很胆大,现在看来也没想象中那么大”。
“呼,舍身忘死的奋斗了一辈子,眼看就要退休享福了,哪知道临了临了,连退休工资都拿不到”。
“不是有蒙家首长在上面撑着吗,应该不至于吧”。
“不至于?”季铁军自嘲的笑了笑,“到时候,蒙家那位首长能不能自保都还是个问题,你在这方面的道行还浅得很,哪怕这件事的结果很好,也得有人出来为这种打破规矩的做法背锅负责”。
季铁军深吸一口烟,“更何况结果如何现在还不得而知,要是结果差了点,就不是退休工资这点事儿了”。
说着指了指脑袋,“是掉脑袋的事”。
马鞍山丝毫没有因季铁军的话而感到紧张,“你有没有怀疑过,这事一开始就是蒙家所布的局,或者说是上面布的一个局”。
季铁军笑了笑,“一将功成万骨枯,你我都是万骨中的其中两具”。
马鞍山眉头微微皱起,“但是,我还有些事情想不明白”。
“你不明白蒙家是怎么发现影子的蛛丝马迹的?还是不明白蒙家为什么能选中陆家这件事作为突破口”?
“都不明白,除非蒙家一早就知道陆晨龙没有死,也早在二十多年前就知道了影子的存在,只是苦于没有证据只有猜想,才借助陆晨龙的事情剑走偏锋。同时我还不明白,这样一个警察世家,应该是最讲规矩和原则的,为什么会才用这样不符合纪律的方法”。
季铁军砸吧砸吧了烟嘴,“事情发展到现在,很多事情已经渐渐浮出水面了。你说的很正确,但也不正确。其实你换一个角度去思考,所有的问题就不再是问题”。
“换一个角度”?
“比如,蒙家只是暗中做了些配合,真正的布局者另有其人”。
马鞍山眉头一挑,“你的意思是有人找上了蒙家,不知道用什么方式说服了蒙家,而蒙家人虽然不便直接出面,但是默许了那人的行动”。
季铁军深吸一口烟,“说服蒙家很难,但说服某一个人的可能性很高。我们这种穿制服的人,最难衡量的不是正义与邪恶的划分,而是正义与规矩的较量。我那位老首长啊,当兵出身,是个正义满满的血性男人,规矩和纪律很难束缚住他心中的凛然正气”。
经过一番闲聊,季铁军紧张的心情有所舒缓,拿烟的手也不再颤抖。
他紧张的心情有所缓和,反倒是马鞍山有些紧张起来。
“如果只是他一个人、、、、能扛得住吗”?
“这个问题问得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陆山民那小子不是常说,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人总得去做一些没人敢做的事情吗?”
马鞍山神色刚毅,“你我都是这样的人”。
季铁军摇了摇头,“你是,我才不是。你从江州开始,像跟屁虫一样咬着陆山民不放,是铁了心的要死磕到底。我不一样,我开始只是好奇,哪知道好奇害死猫,一步步不知不觉中就被带入这个泥潭里面来了,等回过神来,已经泥足深陷拔不出来了”。
季铁军曲指将烟头弹了出去,“不仅是我,很多被卷入进来的人都是如此,我还算是幸运的,总算是后知后觉了,很多人直到死都不知道是为何而死,真是可怜”。
“为正义而死,有何可怜”。
车里安静了下来。
见季铁军突然不说话,马鞍山转头看着他,见后者陷入了沉思。
半晌过后,季铁军回头说道,“刚才驶过去那辆车里,有个白头发白胡须的老头儿”。
马鞍山不明白季铁军的意思,“车里有老头儿很奇怪吗”?
“这么大年纪的老头儿开车不奇怪吗”?
“你是说、”马鞍山赶紧去拉车门。
“不用了,早跑远了。虽然奇怪,你又能拿他怎么样。反而打草惊蛇”。
马鞍山放开门把手,望向大罗山方向,“如果他留下杀人的把柄,你打算怎么办”?
季铁军重新点燃一根烟。
马鞍山厌恶的扇了扇烟雾,“你这种抽法,早晚得抽死”。
“有命活到抽死那天就好了”。季铁军吧嗒了一口,继续说道:“你是希望他留下把柄呢?还是不希望?”
马鞍山没有回答,如果是以前,他当然是希望,但是现在,他也说不清楚。
季铁军撇了一眼马鞍山,笑了笑,“有些规矩还是不能破的,但愿他能有一个完美的借口躲得过去”。
正说话间,一个年轻的民警急急忙忙的跑到车前,满脸紧张的将手机递向了季铁军。
季铁军盯着手机,眉头紧皱,他很想大骂一通这个年轻警察,千叮咛万嘱咐参与任务的人全部关机,这小子竟然敢违抗命令。
他还没说话,电话里就传来一声雄浑的声音,“你还有一个小时”。
季铁军拿烟的手再次颤抖,这次不是因为紧张,而是激动,一个小时,已经足够的长了。
不待他回话,手机里再次传来那人的声音,“天塌下来,我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