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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太兴元年,六月,乙酉。
大汉骠骑在取得了川蜀之后,又开始准备进军西域,并且按照大汉旧例,设立了所谓得西域都护府,派遣了兵卒前往河西走廊的消息,传到了许县。
消息当中称,斐潜派遣吕布担任西域都护,如今已经兵至大月氏,甚至是已经有了交手!
“且不知此战,骠骑折损多少?”曹操觉得额头太阳穴之处一跳一跳的,很是难受,但是依旧强撑着询问道。
这个很关键,西域太远了,纵然曹操有些什么想法,也是毫无施展的余地,但是如果说骠骑将军斐潜在这一场战斗当中折损了大量的兵卒,那么就意味着其实力会有一段时间的衰弱期。
荀彧沉吟着,平日之中总是沉稳的面色之中,也不免出现了一些失神。
骠骑将军总是让人出乎意料,忽然转向了西域,让荀彧也意料不到,就跟之前斐潜进军川蜀一般,令人愕然。
之前的川蜀之战,荀彧原以为斐潜会在川中出现消耗战的,却没有想到反而在曹操战胜了袁绍之前,便已经结束了整场战役。
战争,意味着巨大的损耗。
就像是曹操自己,虽然说和袁绍的战役当中获胜了,但是损失同样也很大,尤其是在正卒上。原本在兖州招募的那些老兵,基本上都消耗光了,就连青州兵也是折损良多,如今曹操正在紧急募集流民补充军队,当然说好听一些是叫做征募,但是实际上就是抓壮丁,只要是十六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男丁,有一个算一个,抓到了就算是“自愿投军”了。
当然,这样的“募兵”活动并不是在颍川,也不是在许县附近,而是在南阳,在徐州,在青州,甚至在扬州等周边边缘地区,反正对于曹操来说,这些边缘地区的人口也不能给自己带来多少的赋税,说不定还留给了敌对的势力,所以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彻底清空,也算是一种战略程度上的坚壁清野。
这是兵卒上面的,在粮草上面上,也是消耗许多。
为了弥补粮草上面的空缺,曹操现在也是大力的推动屯田。除了之前那些屯田,曹操又开辟了更多的田亩,甚至安排了兵卒进行军屯,调换了夏侯惇为军中都督,掌管后勤军资,任命了曹休为屯田主官,又任命宋航为其文佐,还新聘了当年跟着刘协一同来到了许县的农学名士周章为屯田都尉……
但是很奇怪的是,纵然曹操大体上按照斐潜的方法来做了,但是终究似乎有些问题,就像是关中的士族就是那么的配合,而自己这里么……
这些时间,在许县之中,就渐渐的有了一些不满的声音。这些士族世家子弟认为,这些屯田,名义上是国家的,是朝堂的,但是实际上是曹操的,所以等于是曹操一个人霸占了这么多的田地,吃独食!
碍于汉代信息传播的方式,很多事情,在斐潜之外的这些诸侯,纵然知道了斐潜做某些事情,但是同样一件事情,做法不同,自然导致不同的结果。所以不管是曹操还是荀彧,所不知道的是,同样是屯田,但是也有不同的方法,关键是,纵然知道了其中的区别,真要学,也不一定能学得来。
首先便是田地的归属,斐潜规定了分拨给流民的那些田地,连续耕作三年,才算是属于这些流民的田亩,同时也规定了十年之内不允许流民自由买卖,这就保证了正常来说这些定居下来的流民将在十几年的时间之内,会给斐潜提供相对稳定的粮草赋税。
曹操做不到,开什么玩笑?把田亩所有权直接给流民?
更不用说关中开始实行的爵田制度了。
斐潜将相当一部分的田亩作为爵赏,给了多年跟随的老兵和一些将领,虽然这些田亩是可以销售买卖的,但是只有爵田那一部分是低税的,而一旦买卖就等于是失去了爵田福利,所以也同样保持了一定程度的稳定性。
曹操同样也做不了,不仅是曹操,而是所有依靠士族大姓起家的诸侯都做不了。
因为最为关键的一点是斐潜这一个宗族人口并不多,所以斐潜做这些的时候,族内没有人去反对,族外的人力量又显得薄弱,不像是曹操那样,外人怎么看都像是曹操从左手倒腾到右手上,反正得利的不是曹氏就是夏侯氏,根本没区别,自然就不会有什么人觉得斐潜把控了大量的土地而不分润出来……
而这些,曹操就算是知道了,也是做不到。曹操他必须先保证自家的曹氏和夏侯氏的利益,否则他就没有办法压制住其他的士族世家,所以从本质上,同样是屯田的制度,曹操和斐潜走的方向却根本不一样。
曹操希望这一战,斐潜也肯定损失了不少精锐,却没有想到荀彧沉默了片刻之后,声音之中略微带出了一些无奈的说道:“骠骑未动关中并北之军……折损不多……”
其实严格说起来,斐潜也并非完全没有出动关中兵,并州兵,只不过因为出动得数量比较小,所以就被人给略过了。
“这……”曹操呆了呆,不由得脱口而出,“先轻取川蜀,甚少损也,如今战西域,亦折损不多……这……这……”
想当初,在接到了斐潜基本上控制了川蜀的消息的时候,曹操几乎愣了快一个时辰,情绪翻滚着,久久不能平息,而现在……
似乎斐潜做什么事情都这么的容易,为什么我这里就都是这么的难呢?
斐潜手下的兵卒都这么彪悍?
还是说陇西之前有强兵?
抑或是西域这些人太过于软蛋了?
抑或是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内情?
在这样的一个瞬间,数个念头就在曹操脑海当中盘旋,然后化成了一声叹息……
“然西羌内外之争,自秦为始已久矣……”荀彧轻声说道,“加之南中蛮夷者众,骠骑取之易,定之难……主公可不必忧虑也,纵然一时折损颇少,然日积月累……”
曹操捋了捋胡须,微微点了点头。
但愿如此。
“既如此……冀州之事……”
曹操沉吟着,说了一半便停了下来。
趁他病要他命,可不是仅仅说说而已。袁绍如今病重,曹操自然也得到了消息,因此也有些心动,这要是趁着斐潜注意力在西域的时候,搞下冀州来,自然就是极好的。
“冀州,宜缓也……”荀彧明白曹操想的是什么,出言建议道,“连年征战,仓禀已空,已无力再战……加之袁本初三子各踞一方,迟早生乱,主公可不必急于一时,待秋收之后再行断决可也……”
袁绍此次虽败,但是毕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再加上曹操大军也是困顿,若是一旦进攻邺城而不能下,后方和侧翼简直就是一片空白,若是战事再拖长,没有了兵粮,那么被袁绍一个反击之下,搞不好反而断送了当下的局面。
“文若言之有理。”曹操考虑了许久,最终点了点头,然后沉吟不语,目光有些向西游离。
荀彧猜到曹操在忧虑着什么,毕竟骠骑将军斐潜的威胁太大了,这让谁的心中都很不舒服。就像是当下,如果急切进兵要解决袁绍的话,那么不管是曹操得胜,抑或是和袁绍两败俱伤,又或者袁绍获胜,最终也都是斐潜渔翁得利,而若是和袁绍拖下去,继续这么僵持着,依旧是斐潜可以坐山观虎斗,也是一样的结果。
“主公,刘景升之子,尤困于巴东也……”荀彧缓缓的说道,“此乃骠骑制衡荆州之策也……然如剑之双刃,亦有弊也……”
曹操捋了捋胡须,目光当中闪烁了一下,说道:“文若之意是……”
“刘景升此人,虽得二蒯相助,然坐论凶残。如今正值纷乱,不得靖安,亦求收众材助,以图成其大业,可为之援……”荀彧缓缓得说道,“如此便成南北钳拿之势,若主公再取冀州,广收贤才,积蓄兵粮,假以时日,则粮固且兵兴,囊括南北,则胜关中者易也……关中之盛,乃财货趋也,若隔绝函谷……必不可久也……”
荀彧有一定的宽慰的意思,但是也有一定的道理。就是劝说曹操先别想那么多,现在不是四面树敌的时候,也没有那个本钱,所以先拉拢一切可以拉拢的,然后积攒实力,先取了冀州,作为一个稳定后方,那么凭借着山东之地在大汉这近两百年间积攒下来的优势,就自然立于不败之地了。
在大多数的汉代人眼中,西凉那种地方是不可能长久安定的。当年将整个大汉朝拖入了战争的泥潭当中,难道现在骠骑将军斐潜就能例外?
所以,若是西域乱起,就算是斐潜坐拥关中又能如何?
就算是汉灵帝是个废物,不用他来举例,当年汉武帝够厉害吧,那也是利用了文景之治的积攒下来的钱财,干倒了匈奴,自己也将老底干空了,斐潜再厉害,能和汉武帝相比么?到时候将贸易链条卡死,难道说斐潜以一地之财便可以抵御西凉之乱?
曹操缓缓的点点头,说道:“友若之言,甚是……不过,某心中……这个……此策不免太缓,恐有变故……”虽然说荀彧说的有一定的道理,但是曹操依旧是觉得不一定能够困住斐潜的手脚。
原来在曹操的战略设想当中,斐潜纵然能够崛起,也不是那么快的,毕竟关中荒凉已久,而整个大汉的精华尽数都是在山东,山西都是贫瘠,不论从经济上还是从文化上都是如此,所以一开始的时候确实也没有在意,等到打赢了袁绍回过头来一看,才被吓了一跳。
曹操以为他的脚步已经是跑得够快了,结果发现斐潜简直是草上飞一般……
咋不干脆直接飞上天呢?
纯粹的等待西凉生乱,等待刘表和斐潜反目,等待北面鲜卑攻打阴山,未免都太过于被动,并且不怎么可控,又没有什么计策可以将斐潜发展的脚步拖住,然后给自己争取一些壮大的机会呢?
荀彧沉默了片刻,说道:“主公,若是如此,倒也有一策……不过此策乃仿郑国渠旧事……或利弊参半也……”
郑国渠,是因为当时韩国惧秦国强大,所以故意派了一个水利工程师,叫做郑国的,到了秦国献策修渠,表示给秦国增加亩产,藉此耗秦人力资财,削弱秦国军队,但是没有想到此举适得其反,反而促进秦国更加强大。
其实郑国渠的计策么,也不能算是韩国愚蠢,只不过韩国也没有想到郑国渠修建的这十多年的时间里面,韩国不仅没有能够抓住这个机会打垮秦国,反倒是自身的实力进一步的削减了,等于是给秦国送去了一个洗白白的水力工程师郑国。
曹操笑道:“天下岂有万全之策乎?文若不必忧虑,且言之!”
“若欲削骠骑之力,”荀彧拱手说道,“便扬其西域之名!”
现在斐潜在西域的行为并没有上报,也没有宣扬,这在荀彧的眼中是斐潜作得一种可进可退的举措,也是很正常的,但是如果说将这个事情通过朝堂确认下来,那么就意味着这个成为斐潜的一个政绩,这自然就有好有坏,好处是可以将斐潜架上去,想要轻易下来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坏处就是之前做的一些抹黑斐潜的工作也就白费了,而且还会一些不明情况的人心向往之……
曹操沉吟不语。
荀彧也静静的等待着。
说实在的,现阶段曹操针对于斐潜也只有靠着刘协这个名义了,但是这个名义的力量其实也很有限,就像是曹操也不可能仅仅凭借刘协一个圣旨就让袁绍举双手投降一样,也就只能在名义上打主意。
可是,如果真的能够引得斐潜西向,那么对于曹操来说,自然就有了更多的操作时间和空间……
“便依文若!”曹操决断道,“骠骑或为赵正,某亦非桓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