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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知故错,虽然多数的时候,看起来很愚蠢,但是实际上,很多人都在或是主动或是被动的做着。
曹操在接到了雒阳李典等人的禀报之后,表示函谷关的斐潜兵马并没有异动,一方面略松了一口气,另外一方面也似乎有些遗憾。
没错,就像是等了大半夜的三缺一的那种遗憾。
就像是曹操之前所做的谋划一样,曹操更希望和斐潜打一场防守反击战,而不是像是当年春秋战国时期,在函谷关之下碰得头破血流。
为了能够引诱斐潜出军,曹操甚至不惜自己的名声,派遣了李通去行刺,就是为了看看能不能激怒斐潜,让斐潜离开长安,出军许县,结果被斐潜一顿反削,噎得好一阵子气息都不顺畅。
如果说斐潜出兵,不管是用什么理由,不管是不是正当,都避免不了山东之人重新回忆起当年西凉兵乱,董卓进京的情形,斐潜这个骠骑将军,就算是不是董卓第二,也是李郭再生了,因此山东士族就有极大的可能性会重新汇集起来对抗斐潜,而这一次若是再度聚集起来,谁适合当盟主?
自然只有曹操。
所以斐潜一旦出兵,看起来似乎曹操很危险,但是正所谓危机当中蕴含着转机,也同样意味着曹操登顶的机会来临,如果说能够将斐潜拖在兖州这个本身就不富裕,战乱频发的区域,曹操在冀州,夏侯惇在豫州,借大汉原本最为富庶的两个大州南北夹击之下,未必没有胜利的机会。
这就像是一场豪赌。
曹操不怕豪赌,甚至为这样的豪赌浑身兴奋,就像是当年他准备在雒阳谋划救少帝一样,不惜压上了全家老小的安危,但是很遗憾,斐潜上一次并没有跟着曹操的步调走,这让曹操非常的失望,就像是憋住了气力,结果一拳抡了个空……
现在,似乎机会又来了。
所以这一件事即便是曹操知道很大可能性不是斐潜做的,依旧要说是斐潜做的……
反正,曹操就是要让所有人觉得,就是斐潜做的!
曹操派出的人到了邺城之下,绘声绘色的将『斐潜的所作所为』宣讲了一番,并且还将曹操的亲笔信送到了城头之上……
袁尚如今已经没有了翩翩玉公子的模样,头发散乱,衣袍也沾染上了许多污渍,面容憔悴,就像是被人扔到了小黑屋里面,然后又进去了几名壮汉之后,许久才勉力爬出来的样子。
当然,一旁的审配和郭图,外表上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审配和曹操的谋略,其实有一部分很像是,就是都有些『借力打力,防守反击』的意味,可是就像是骠骑将军没搭理曹操的招式一样,曹操也看破了审配的计划,根本就没有在邺城之下费太多的劲,就是只是围困,然后带兵到外围收缴冀州的地盘。
如此一来邺城坚固的城防,就跟鸡肋一样,既不能以此消耗曹操的兵力,又不能说就这样舍弃,进退两难的处境,也和曹操当前差不多,只不过曹操多少还可以在外面活动活动爽一爽,而袁尚和审配却只能老老实实的被困住手脚摆出姿势不能乱动……
『什么?大哥死了?』
袁尚有些呆滞,虽然说之前袁尚非常恨袁谭,甚至咬牙切齿的诅咒,可是真的听到了袁谭死亡的消息之后,袁尚心中却像是猛的空了一块,茫然空虚且感觉有些隐隐作痛。
审配现在也没有多少精力照顾袁尚时不时说出来的一些二愣子的话语,既然曹操正儿八经的写信前来,那么就说明袁谭真的死了。毕竟袁谭不是袁尚的援军,而是在某种程度上的对手,曹操诈称袁谭死亡没有任何意义。
曹操表示,袁谭死了,袁尚的坚持就没有继续下去的意义了,曹操会将原本留给袁谭的位置给袁尚,也会保证袁尚依旧还能当一个富家子逍遥人,所以不如两家和谈,共同对付同一个敌人,骠骑将军斐潜……
『和谈?』审配脸上的神色非常的精彩。若是真和谈了,那么之前他做的事情又叫做什么,又有什么意义?『大公子之死,定和曹贼脱不开干系!』
就像是曹操明知道不是斐潜干的,非要说是斐潜一样,审配也不觉得袁谭的死和曹操有什么关系,但是也将这个罪责死死的按在了曹操头上。
虽然袁谭死得有些蹊跷,但是又能如何?
不管是袁尚,还是审配和郭图,都没有办法去查证,或者说为袁谭做一些什么事情……
郭图在一旁皱着眉头,默不做声。郭图认为曹操没有必要杀袁谭,但是他同样也没有必要给曹操去辩解什么。现在并不是袁谭死还是不死的事情,是接下来的路到底怎么走的问题。
邺城虽然坚固,曹操一时半会也不见得能够攻克,但是就像现在曹操所做的一样,围城拼的就是消耗,原本以为曹操耗不起,但是现在看起来,郭图心中也没有底。
『唯今之计当何如?』袁尚问道,眼神当中充满了无助。
审配咬着牙说道:『当连骠骑,抗曹贼!』
『什么?』袁尚说道,『不是说是骠骑派人刺杀了我大哥么?』
郭图在一旁说道:『此乃曹司空一家之言。』当初选袁尚是因为觉得袁尚『傻白甜』,好控制,但是现在看起来,太过于『傻白甜』的也是难办,这脖子上面长的是脑袋么?曹操现在是敌人,是对手啊,结果连对手说的话都相信?
袁尚没听出郭图言外之意,或者是听出来了也顾不上细细的思考了。这一段时间的反复忧虑和痛苦,已经让袁尚的大脑皮层完全迟钝平缓下来,或许就像是一个剥了壳的水煮蛋,已经光滑得不能主动思索任何事情了。
审配说道:『骠骑与大公子无冤无仇,何必行刺?害大公子者,定是曹贼无疑!』
当然,其实审配也有些怀疑这是斐潜干的,毕竟袁谭之死也会打乱曹操原本平稳接收冀州的计划,从这个角度来说,行刺袁谭也是具备不错的效果的,但是审配自然不会这么说,敌人的敌人显然就是一定程度上的盟军。
不过么,骠骑一项以忠义为名,行事也较为磊落,应该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但是袁谭究竟死在谁手里的问题,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现在,是当下!
郭图抬了抬眼皮,依旧是没有说一些什么。
『敢问计将何出?』袁尚左看了看审配,右看了看郭图,期盼的问道。袁尚已经被困在邺城太久了,甚至自己都觉得忘记了城外的景色到底是怎样了,在想到书籍之上什么其他的地方围城数年的记载,更是不寒而栗,恨不得立刻结束这种苦痛的生活,回归自然自由的状态当中去。
『将计就计!』审配低声说道,『既然曹贼说和谈,且不妨以和谈为名,暗遣人至骠骑之处,请其来援!』如今邺城被团团围困,就算是想要出去都十分的困难,而现在曹操表示要和谈,也正好给了袁尚审配等人一个借口,可以大大方方的派人出去,然后趁机分流几个人到骠骑将军斐潜那边去……
袁尚一听『援军』二字,便是大喜,立刻说道:『如此甚好!甚好!便依计行事!依计行事!』
郭图眼珠转了转,明白了审配谋略下面的心思,咳嗽了一声说道:『若是骠骑来援,倒也可解邺城之危……不过,正南兄,这骠骑将军未必与吾等亲善啊……』郭图说完,眼睛朝着北方看去,意思非常明显,如果说要充当骠骑将军之下的冀州代理人,又或是暂时和骠骑将军合作,相比较袁尚来说,袁熙似乎更有优势一些……
『公则既有此言,当有对策了?不妨直言……』审配也没等袁尚回话,径直问道。现在这个阶段,说实在的,袁家三个兄弟都不怎样,就看那个价格高一些罢了。
审配不喜欢曹操,不仅是因为曹操的出身阉贼,是作为士族子弟最为厌恶的那个成分,更重要的是当年曹操还在袁绍之下的时候,审配和曹操之间也闹过一两次不愉快,虽然最后在袁绍的调解之下,两个人都表示握手言和,但是审配只是表面上碍于袁绍的颜面作罢而已,并没有真正的说是原谅了曹操。
当然,审配表示,绝对不是自己小心眼,犯了倔。
抛开个人情感的问题,就针对冀州来说,斐潜也比曹操要更适宜一些,毕竟斐潜的主要势力地盘集中在山西,所以即便是袁尚对于斐潜表示了臣服,斐潜也一时半会难以掌控整个的冀州,多半还是需要审配这样的冀州士族来控制冀州地盘,这样也就等于是给审配等人重新增长实力的机会,到时候袁尚这个人……
只要斐潜能让袁尚善终,审配就觉得已经算是不错了,毕竟袁谭在曹操手中都死了,相比较之下,能够像是川中的刘璋一样,安然居于邺中,也算是审配对得起袁绍的托付了。
现在这个局面,能保住袁尚这个人,总比什么都保不住更好一些罢?
虽然对于袁尚不是很公平,但是倾巢之下,安有完卵?
所以对比曹操和斐潜两个人,审配宁可选斐潜。
可是就像是郭图所说的那样,斐潜和袁熙似乎有更多的接触,对于斐潜来说,选择一个更加弱小的袁熙,不是更符合斐潜的利益么?就像是当年审配他们不选袁谭而是选袁尚一样。
郭图捋了捋胡须,沉默了片刻,说道:『某有一策,可离间之……只不过……』
审配微微一愣,似乎想到了郭图要说些什么,也是略有有些踌躇。
袁尚二话不说,立刻表态道:『公则但有良策,可借当前之危,便直说无妨!便有差池,也是某来担了!』
『某乃得正南兄之慧也……』郭图拱手谢过,然后说道,『若欲行离间之策,将甄氏送至长安便可……』
『甄氏?!』袁尚瞪大了眼睛。
因为袁绍走的其实非常的突然,所以袁熙原本的家小都是在邺城,并没有跟着袁熙一同到幽州去,然后袁熙和袁尚闹翻了之后,也自然没有理由痛痛快快的将袁熙的家小送到幽州,多少捏在手中也算是一个把柄。
现在郭图提出来将甄氏送去长安,倒是让袁尚有些迟疑起来。
说起来,这几年间,袁尚是眼看着甄宓成长起来的……
当年袁绍同意袁熙和甄宓的婚事的时候,甄宓还小,所以袁尚也没觉得甄宓究竟怎样,可是这几年,眼见着仿佛是明珠洗去了浮尘,又像是真金经过了火炼,甄宓的妖娆似乎一天比一天要更多,美貌也一天又一天的增加,这就让袁尚有时候会不由自主的冒出一些大胆的想法……
『这个……』袁尚迟疑着,『毕竟是二哥家眷……多有不妥吧?』
郭图看了一眼袁尚,知道其在想一些什么,毕竟年轻人么,看见个不会动的图都能硬邦邦的,更不用说见到活色生香这么一大块了。郭图也觉得甄宓确实是很美貌,但是如果没有能够保护自身美貌的实力,那么美貌反而是容易招惹来灾祸。
再者说郭图和审配都已经过了那种因为血液往下半身过于集中,导致大脑缺血的年龄,看见女色,纵然会觉得惊艳,但是也就是那么一阵而已,对于审配郭图来说,考虑得更多的是整体的利益,当然也包括自己的利益,家族的利益。
所以,觉得可以将甄宓卖出一个好价钱的时候,郭图也毫不犹豫的将甄宓卖出去。反正甄氏是冀州人,更不是自己的人……
『公子可是觉得甄氏美貌过人?』郭图毫不客气的问道。
袁尚吞了一口唾沫,眼珠转动了两下,迟疑着说道:『这个……也算是吧……』
郭图笑道:『若非如此,又怎能用离间之策?此策有用其三也,一可如正南兄所言,将计就计,假借和谈,行缓兵,出城樵采,补充城内所需也……』
『二来可坏曹贼之谋,以示吾等皆信骠骑,未听信曹贼谎言也……』
『三么,可定城中之心……城中若知吾等联合骠骑,当定也……』
若不是甄宓美貌,这个离间计就根本用不上了。
有一个兄弟关系的袁尚,尚且表现得如此,那么正当壮年的斐潜,能忍得住?即便是忍得住,关键是袁熙认不认为斐潜能忍得住?
这个时候稍微在其中挑拨一下,原本在幽州和斐潜手下处于合作关系的袁熙,必然心怀疑虑,甚至有可能因此生出怨恨来,那么只要稍微有一点火星,那么袁熙和斐潜的关系自然就分崩离析。
反正只要甄宓到了长安,这坨黄泥就算是抹到了骠骑将军的裤裆上了。
『可是……』袁尚还在迟疑,说道,『终究是兄嫂……』
郭图冷笑道:『公子视之为兄,可有弟有难,兄旁观者?若其尚且顾忌兄弟之情,又为何迟迟于幽州坐壁上观,并无一兵一卒来援?主公所虑非议之事……呵呵,直须言吾等以为二公子已投骠骑,送其妻团聚尔,其余之事么,呵呵……』
袁尚眼珠子转动着,脸上的颜色渐渐铁青,这些时日经历的痛楚涌动上了心头,对于袁熙的亲情终于是淹没在了更切身的痛恨之下,『善!就依公则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