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之北,晋阳山寨。 这一个山寨是不久之前才刚刚完工的,因为省却了开采山石运输堆砌的过程,只需要像修建阴山山寨一样,用劣质的混凝土直接灌注,所以不论是建造速度还是所需时间,都大大改进了不少。 而且虽然说整体坚固上,可能没有纯粹用石条石块垒出来的山寨坚固,但是混杂了钢铁的劣质混凝土,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就连山寨内部的房屋和墙体,也是一同灌注的,看起来是灰黑色,略有些粗糙,呈现出迥别于汉代青砖黄土的建筑风格。 刘和对于眼前的这一切,十分的好奇。 跟着刘和的鲜于银也是将脑袋一会儿转左,一会儿转右,若不是看着征西将军的兵卒还在一旁,说不得就要上手去摸摸了。 鲜于辅在山寨之外带队,刘和带着鲜于银和几名护卫,到了山寨之内,来见山寨的统领,征西将军下属都尉,商曜。 商曜是太原人,素有武勇,之前在军中的年终比武当中表现优异,便被提拔出来担任了着一个晋阳山寨的统领,管理者三四百号人,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武职了。 商曜得知刘和是刘虞之后,又是带着人投奔征西而来,自然也是客气了许多,不仅是宴请了刘和,还特意让人调了些物资给山寨之外的鲜于辅等人送去。当然,为了安全起见,商曜也不会开门接纳,或是直接放行,而是要等晋阳来对接的部队上来之后,才会让刘和等人一同过去。 反正快马已经派出,早晚也不过就是一两天的事情,所以刘和也不觉得有什么着急的,正好可以和商曜了解一下当下征西将军的情况…… “征西将军恩典,俺也有了这假都尉的告身,现在统管的人虽然少了些,但是只要累计军功,转回县城当中去,少说也是个正儿八经管着千人的军司马!”商曜这西北汉子,性格直爽,加上刘和又问的都是些自己的得意处,便笑呵呵的竹筒倒豆子一样,哗啦一下都往外说,“来投征西就对了!看看,这些器械,看我这一身甲胄,这要是在别的地方,都是将军才能有的!最关键是征西之下,从不克扣粮饷!” “真的?”刘和有些诧异,不由得脱口而出,“就没有将主……那个……”说了一半才觉得有些不对,毕竟商曜也算的上是一个小将主了,连忙改口道,“就没有军中文吏动些手脚?” “他们敢!”商曜说道,“一年两次,不管是夏衣冬裘,还是安家钱粮,都是有定数的,看见没?这个……”商曜从领子里扯出了军功军衔牌子,向刘和炫耀着,“这上面都写了,什么职级拿多少,一点都不会少!” 当然,数量上是不会差,但是质量上多少会有些差别,比如说砂石、新旧等等,不过这些多少也算是默认范围之内的东西,只要不太过分,也都睁一眼闭一眼过去了,但若是一旦做的太离谱了,被征西巡游稽查的人发现,那么就定然是落得辕门腰斩的下场。 汉代对于贪腐者,一般来说刑罚都是很重,就算是数目小的,也会在脸上刻字,一辈子洗刷不掉,要是严重的,基本就是腰斩了。而在军中,更是严厉,因此只要发现的大多数难逃一死,因此整体上来说,威慑力还是挺大,只不过人总是有贪欲,因此总有个别人会铤而走险。 如果按照理论上来讲,当然是不要给任何人贪腐的机会,因为人性是经不住考验的,但问题是现在是汉代,根本无法做到信息集中化,所以必然要下放权柄。 刘和不由得和鲜于辅交换了一个眼神。 不说其他,粮饷这个事情,向来就是捏在上位者手中的缰绳,基本上来说都是不给足的,就算是手下将领,也有份心腹嫡系和普通部队,心腹给足了倒也好理解,但是这守卫山寨的明显不可能是直属嫡系,也能给足了粮饷,就选是粮食方面可能品质上差一些,但是兵饷钱币这个只要是数量对了,自然不可能差到哪里去,而且还是用得统一的征西钱币。 不知不觉当中,刘和对于征西将军的好感提升了许多,或许这一次来此处,还真的是来对了…… “报!晋阳来人了!是陈令君亲自来了!” 商曜一拍手掌,说道:“刘郎君,陈令君来了,我们一起去迎一下?” 刘和点了点头,说道:“这是自然。”既然是来投的,当然也不能老是端着架子,而且刘和心中,也隐隐的多了几分的期待。 ……………………………… 上党壶关。 清晨的薄雾笼罩四野,朦朦胧胧,就像是当下的局势,似乎看得见一些什么,但又看不清楚,许多细节被掩盖,就算是奋力睁大了双眼,依旧觉得有些混沌。 贾衢看着壶关大营的方向,略有些迟疑的说道:“主公,文远此人……颇重情义……”贾衢倒不是要说张辽的坏话,只不过提醒斐潜,人总是有些情感变化的,而这些情感之中,有时候就未必理性。 斐潜将目光投向了壶关,许多民夫在天色渐亮的时候就已经汇集起来,修整周边,修葺城墙,忙碌着为接下来的大战做准备,听到了贾衢的话,微微将目光收了一收,说道:“文远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不代表不会做傻事,但是聪明人一定比较懂的规则。按照概率上来说,聪明人做傻事的概率比较低,也比较好判断,反倒是那些糊涂人做的事情,似乎大多数都在人的意料之外。 沉没成本,大概可以划出一条聪明人和糊涂人的分界线。 吕布现在就是舍不得他那些已经是沉没了的成本。之前他是温候,是奋武将军,是堂堂大汉朝堂上响当当的人物,但是如今这些光环也好,荣耀也罢,都已经像是丢到海里的货物一样沉没了,这些固然是一种损失,但是如果念念不忘,始终不能正视这些沉没成本,那么必然会导致影响当下的正确选择。 聪明人应该排除沉没成本的干扰,基于当下的情况,进行决策,而糊涂人往往会因为被沉没成本所影响,迟迟不能决定错失良机或是做出更加错误的选择。就像是各种彩票,信奉各种分析方法,各种运算模式的大有人在,每日盯着数据图眼都盯花了,实际上如果排除作弊等一些不和谐的因素,纯粹按照数学理论上来说,其实每一次的结果和之前的所有数据都无关,企图于其中找到一条决胜规律的,无疑就是痴心妄想。 张辽无疑就是心态摆得正一些,不会患得患失,自然就比较容易做出正确的选择。 如果让吕布来统领并州,真的能比斐潜做得更好? 论及将来发展,吕布会比斐潜更有优势? 斐潜给予了张辽一定的信任,而且让张辽到吕布身边去做一个安全阀,也正是考虑到了万一的情况,在没有扩大之前便开了安全阀泄洪,总比最终堤坝全崩要好得多。 而且这个安全阀,并不只是张辽一个。 贾衢见斐潜主意已定,也就不再重复多言,毕竟贾衢也是做一个提醒,省得万一有什么变化的时候自己没有尽到责任,但是贾衢其实也认为张辽和吕布不太一样。所以当张辽领了本部兵马离开上党,按照斐潜的吩咐往太原而去的时候,贾衢也没有表示太大的异议。 贾衢所担心的不过是整个壶关的防御系统,在没有了张辽之后,难免就有一些薄弱…… 其实整个山西,讲起来似乎很大的样子,但是实际上在生产力比较低的汉代,也就只能是两个重点,一个就是太原区域,一个就是上党区域,而壶关是整个上党高地的防御重点。 壶关的县城和关隘在春秋战国时期就是争夺的要点,秦国和赵国就多次在这个区域反复争夺,因此也必然是袁绍进军的重点。这里控制了多条的道路,北面可通太原,西面可通河东,南面可往河内,东面则是冀州,是极其重要的战略目标。 所以袁绍大军进攻的重点,必然是放在这里,也只能是放在这里。 “可惜,初春气候潮湿,山间多有阴雨,这火攻之策用不上了啊……”斐潜有些惋惜的说道。毕竟水火无情这四个字,向来就是大杀器,眼下不能用了,自然是有些可惜。 不过,除了水火之外,还有许多东西是兵书之上根本就没有提及,也不会有多少人注意到的事情…… ……………………………… 在从通往邺城的道路上,一队队的人马正从冀州青州幽州汇集而来,让袁绍颇有些登高一呼,万人景从的感觉。 此时此刻,袁绍胸中意气风发。 虽说眼见的风物和去年相比较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但是已经扫除了一个心腹大患公孙瓒的袁绍,自然是认为自己在掌握了整个冀州幽州青州一大片的区域之后,已经是基本实现了当初在雒阳之时的大战略构想。 其实袁绍的设想,也不过是效仿当年光武帝的老路子,先统御了北方,然后席卷了南方,再进攻关中,鼎定天下。 现在,可以说大河以北,直至幽州,已经都是属于袁绍自己的地盘了,不管是那个乡镇县城,袁氏的大旗也是高高悬挂在城门楼上,往邺城汇集而来的,不仅有一队队的军队,也有一列列的车马。 为了让这些辎重车辆可以更顺畅的运输,在重要的几条道路之上,已经早早的派出了民夫在维护道路,远远的可以见到有民夫在挑担填土,将官道上被压坏的路面重新擂平。 这一切,都在某的掌握之中! 袁绍登高而望,心潮澎湃,觉得有点得意洋洋。 回首前尘,匹马出雒阳,长途奔冀州,在韩馥之下辗转腾挪,终于是抢到冀州牧的印绶,然后一路征战,在界桥之时几乎折于公孙刀锋之下,这一路的拼搏,这样一场场的血战,如今回忆起来,仿佛如梦如幻。 曾几何时,被袁氏家族排斥,甚至被自家的叔父唾骂,而现在,已经是身居高位,挥手之间,便有无数人马跟随,而南面的被叔父看重的那个家伙,如今又落得何等地位? 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 当初袁绍取北,袁术取南,两兄弟多少就有相争的想法,甚至在行动上都有些相似,一个向北进攻幽州,一个转向进攻扬州,只不过袁术多少有些之后,有些东施效颦的感觉。而现在,袁绍已经可以算是初步平定了整个东北方,而袁术却依旧焦头烂额的还没有在南方站稳脚跟。 派遣与孙策进行沟通的使者已经出发,若是能够争取到了孙策,甚至只需要孙策片刻的犹豫和迟疑,袁术就是必败无疑了…… 袁绍甚至想象着,若是有一天袁术投降,袁绍一定会站在这里,让袁术一步步的从城下走来,然后跪倒在城门之下! 届时,整个天下,还有谁能阻挡住袁氏再向上攀登的脚步! 嗯? 征西将军? 如今三路齐进,总计可达十万兵力,若是加上民夫等,至少有二三十余万人,足可号称百万! 征西将军如何能挡! 恐怕消息一旦传出,太原上党定然是乱成一团,说不定直接就望风而降了。 不过袁绍的好兴致很快被郭图打搅了。 “明公,这民夫数目差距太多……”郭图拿着一本册子上前禀报道,“……原截至今日,应到五万三千余人,而如今只到了两万不足……” 袁绍皱起眉头,说道:“怎么回事?” 郭图低声说道:“某昨日问过田公……田公说是……” “元皓说些什么?”袁绍追问道,“不必顾虑,直言就是!” “田公所当下春耕在即,不宜抽调过多民夫,可待春耕之后,再行调配……”郭图低声俯首说道。 袁绍脸颊上的肌肉跳了跳,一股无名的怒火不知不觉的升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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