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薛夜语看到了两个交谈的身影,吃惊道:“三师姐!”
石纯青站在她旁边,也看到了那红色倩影,道:“真是三师妹,她怎么出门了?也是来给花师妹过生日的么?”
薛夜语道:“奇怪,难道真的是给花师妹庆生?没听说她们有交情啊。我倒是听说师姐和阿昭关系挺好的……”
石纯青微笑道:“九师弟真是人见人爱啊。不知他怎么敲开三师妹的门的?”
虽然看到了这位同门,但两人都没有过去打招呼,他们知道这位真玉三弟子的脾气,她不爱见的人,绝不会相见。虽然他们一个是大师兄,一个是庄主的女儿也不会例外。
甚至就算薛闲云,似乎也拿这位没什么办法。
过了一会儿,红色身影悄然离开,果然没和任何人见面。汤昭自己回来,将一枚福袋交给花惜福,道:“三师姐祝你生日快乐。这是她的礼物,你要贴身带好。”
花惜福更是惊喜,道:“谢谢师姐!竟是三师姐的福袋,我听说特别灵验!”
汤昭又给了江神逸一枚,说是三师姐送他一路平安。
当然还有一枚,汤昭自己戴上了。
薛夜语轻声道:“果然是送阿昭啊。当时那个福袋还是爹给我求来的。阿昭倒是一下子拿了三枚。”若不是那福袋,以她这等霉运体质,当符剑师就是找死,不知哪一次爆炸就炸没了。她心中很感激三师姐,一直想当面道谢,但从来没有这个机会。
汤昭送了福袋,眼见时候不早,烟花也接近尾声,正要送众人散会,邓崇突然拍了拍他。
此时邓崇酒已经散了,神智比较清醒,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汤昭立刻想到他之前跟自己说私下有话要说,和他走了几步,到了没人的地方,问道:“六师兄?”
邓崇低声道:“师弟,我问你个事。你是不是和一个青玉弟子关系不好啊?”
汤昭疑惑道:“你说谁?”
邓崇道:“卫建章啊。”
听到这个名字,汤昭瞳孔微缩。
他第一次见到那个人时,他正坐在墨玉谷前,从天上往地下撒钱。
那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指着几个弯腰捡钱的墨玉弟子,放声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
但汤昭震惊的不是这种蠢事,而是那个人的长相竟和他的朋友有几分相似。
邓崇见他这样,就知道两人确有过节,道:“老九,我说句实话,虽然他投在我门下,也不过寻常弟子,跟咱们师兄弟没法比。就是你身份高贵,前途远大,他一个青玉弟子,怎么跟你比?你多看他一眼都算他赚了。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他一马吧。”
汤昭轻声道:“师兄言重了,我和他没过节。我就是奇怪——他怎么有那么多钱?”
邓崇奇道:“他的钱多吗?青岩谷里比他有钱的也不止一个两个吧?咱们山庄有的是有钱的纨绔弟子,他都不算顶尖的那一批。而且他家破败了,他带着家产逃上山,心情郁闷,所以胡吃海塞,花天酒地,就为了醉生梦死。像这样的人,你别理他,要么他自己醒悟了,那还有救。要么坐吃山空,自己就得了教训,用不着你出手。你不跟他一般计较,人家只说你大度。”
汤昭摇摇头,道:“你花不花钱无所谓,我只是很奇怪,为什么他能带着所有家产花天酒地,有些人却流落街头,衣食无着……”
邓崇满头问号,这话听起来像是秦海舟说的,汤昭以前不这么说话啊。
汤昭没再说下去,他并非愤愤不平,只是说出自己的疑问而已:“师兄放心吧,我就是奇怪而已,并不会为难他。若我来为难他,是我师出无名,不讲道理。”
这个道理,应该让别人给他讲。汤昭得向另一个人打听打听。
邓崇也就是这么一说,他替小弟出头也就到此为止了。当下聊了几句,随意走开。
烟花熄灭,酒局渐散,大家带着酒气散去了,不管中间如何波折,离开时还算愉快。汤昭和江神逸各自回去准备下山的东西,汤昭晚上仍然不忘去上课。
酒局虽散,生日宴却没结束。
————
转过天来,又是一个夜晚。
石纯青从攻玉馆研究回来,刚刚走到剑庐门口,只听砰的一声。
一个烟花在头顶炸开。
石纯青浑身一紧,第一个反应是敌人来袭,紧接着,只听砰砰砰几声,红的、绿色、蓝的烟花纷纷窜天而起,天空颜色变幻,瑰丽蔚然。
石纯青愣住,目光波动,倒映着各种绚丽的颜色。
几个师弟师妹跑出来,昨天所有的真玉弟子今日又聚在一起,大声叫道:“师兄,生日快乐!”
石纯青怔怔的看着几个师弟妹,道:“你……你们!”
薛夜语道:“阿昭问了爹爹,知道今日是大师兄生日。都怪我们疏忽了,竟一直不知道。可惜汤昭他们明天就要下山了,不能喝酒,就在水边上支了火锅,我做了面条,咱们一起吃个长寿面吧!”
石纯青衣袖遮脸,被汤昭推推拉拉,拉到水泽边上。水泽边是木栈道,木栈道尽头有一处平台,往日是空空荡荡的,今日支了一桌,上面放着水果点心,一盘盘食材,大多是生鱼、活虾、鳝鱼之类,中间放着红泥炭炉,架着砂锅。
石纯青自然坐主位,大家围着他坐下,一起涮锅。吹着水面拂来的凉风,虽无灯火酒绿,却有一份清爽悠然。席上,没有人再说怪话,也不谈什么剑州,大家闲聊门中趣事,秦海舟和邓崇也心情愉快,开心享用美食。
吃到一半,汤昭又提议给石纯青唱个祝寿歌,被石纯青紧急叫停。还是五师姐符清欢取出竹笛,面对水波吹了一曲。
笛声悠扬清婉,在星空下听来,更添静谧,仿佛陷入亘古未变的夹隙中,时间、空间、忧愁、烦恼,一切一切都消散了。
一曲吹毕,薛夜语拿出一大锅鸡汤面,每人给盛了一碗,石纯青有一大碗。
石纯青连声:道“吃不了了。”还是呼噜呼噜都吃了。
最后所有人都送了礼物,其中薛夜语送了一只猫头鹰,汤昭送了一副自己写的字,道:“仓促之际来不及准备礼物,这是我抄写下来的一副楹联。虽然难登大雅之堂,也是小小的心意。”
石纯青收礼时一直满面笑容,这时突然严肃,正色道:“师弟,谢谢你。”
汤昭反而一怔,道:“师兄何必道谢?要是您每一次帮我都要道谢,我都谢不过来。不说别的,一年前我该修火向内力时,还是您帮我找的功法,我又该如何谢您?”
当时汤昭决定铸造古剑,要把内力、罡气和剑元统一为火向,石纯青主动送他一份“离火心法”,帮他省了好大的功夫。
当然,如今那不是《离火心法》而是《丙火心法》了。
丙火,太阳之火。
石纯青摇头道:“不一样的。互相帮助是师兄弟的本分,但有些事只有你想得到。你和别人不同。”他没有再说,反而笑道:“你们两个小的明天还要下山,滚去睡觉吧。去剑州争不争气再说,一路平安最要紧。”
夜色深沉,众人陆续告辞,分别离去。
汤昭和江神逸同路,薛夜语也跟他们走一阵。路上,薛夜语道:“咱们突然跳出来给大师兄过生日,还大放烟花,围着他又唱又闹,会不会很尴尬啊?依我说,把大家叫出来,安安静静的一起吃个饭不更好吗?”
江神逸点头,袖手道:“要是给我来这一下,我都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现在我正式告诉你汤昭,我过生日别给我来这一套!”
汤昭笑道:“知道知道,不会跟你反目成仇的。一个人一个性情。我觉得大师兄会喜欢。”
薛夜语道:“师兄会喜欢?他那么稳重,可是不爱那些热闹虚文的。你别以自己的心意来揣测师兄。”
汤昭道:“不,我觉得大师兄喜欢热闹,喜欢看新鲜事物,喜欢别人关心他。只是他不说,他希望大家主动邀请他,关心他。”
江神逸斜眼道:“照你这么说,大师兄很闷骚了?”
薛夜语不以为然道:“也别都信了阿昭,大师兄哪里闷……了?怎么咱们这么多年不知道,他才来几年就看准了?不过给大家过生日的这主意很好。大伙都是兄弟姐妹,干脆把生日都记下,挨个过一遍好了。也别太麻烦,就像今天,一起坐在水边吃吃面,聊聊天。”
几人说定了,分别回庐。
石纯青并没有即可离开,还坐在水边,静静的看着水波。
过了一阵,他打开汤昭送的楹联,只见上面龙飞凤舞写着两行字: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这小子……”他一怔之后,就是怅然。
“难道说他……”
突然,石纯青若有所感,目光往对岸看去,仿佛能看穿缭绕水面的稀薄白雾。
那里,是攻玉馆的方向。
白雾深处,潮水退开,露出砥砺千载的青石。
一只仙鹤立在水中,梳翎照水,翩然如仙。
薛闲云站在青石旁,深深凝望着夜空。
那个方向,能看到红泥炭炉明灭的火焰。
最后,火焰熄灭,薛闲云披着鹤氅,转身进入攻玉馆。
水泽回潮,再度淹没了青石。
第二天,汤昭和江神逸下山,赴剑州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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