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战争废弃的许泽豪森村庄最终成为一场大战的战场,她在群峦中得天独厚的小平原特色,本该在今秋长满黄澄澄的麦穗,现在却成为数以千计士兵与战马的坟冢。
路德维希有着绝对的兵力优势,面对扑面而来的庞大步兵,继续坚守的梅茨军求仁得仁地迎来死亡的命运。
超过五千名来自梅茨伯爵领的战士,在一众下级贵族的带领下,步兵军团勉强抗住了路德维希的巴伐利亚大军的第一轮攻势。
但进攻方携骑兵大战胜利之余威,他们气势如虹,当战场变成步兵人挤人的局促局面,哪一方人数更多、体力更好、士气更旺,拥有任何一处优势都可以获得胜利。
巴伐利亚军三种优势占齐了,在不断的挤压下,在友军不断从侧翼破坏下,梅茨军终于崩溃。
因为最严重的袭击正在有萨克森公爵柳多夫本人发动。
犹如一记势大力沉的右勾拳,故意站在战场右侧的萨克森军,起初是防止敌人骑兵发动冲阵,从而己方以矛墙硬抗。
恰是因为柳多夫这辈子参与过太多的战斗,他悟出一个很多贵族怕是一生都不明白的冷知识。
所谓无论骑兵还是步兵,战争中军队推进时总是不自觉地向右侧移动。没有特别的缘由,哪怕是跑步,向右侧拐弯非常舒服,向左侧移动就有说不出的不适感。
而一直行进中的军队往往会放大这一点,最终化作群体的行为。
所以位于阵列右侧的萨克森军,他们的进攻极为舒适,尤其是每个士兵都获悉自己将狠狠给敌人打上一记右勾拳。
一堵矛墙从梅茨军视角下的左侧逐渐逼近,它的存在迫使巴伐利亚战士急忙腾出身为。
矛墙又是戳又是夯,起初士兵平均站成五排,站位逐渐愈发密集,矛墙宽度也在缓慢过大。
在无穷无尽矛头打击下,大量梅茨战士毫无近身搏杀的机会。归根到底大量士兵根本就是武装农民,绝大部分人仅能靠一张硬质皮革凑合着充当披甲,面对萨克森人突刺而来的罗斯制钢矛,毫无还手之力得被戳得千疮百孔。
更多的梅茨贵族在最后的战斗阵亡,他们的死意味着一个又一个骑士领的崩溃。
毫无疑问的是这场梅茨一方大大小小贵族赌上一切也要高强度介入的内战,在诸多大贵族拼凑出最多兵力的他们,就在一朝一夕之间、就在这喋血凯泽斯劳滕,尽化作无穷尽的死尸。
梅茨伯爵领已经名存实亡了!至少由阿达尔伯特之家族统治的梅茨贵族、这一从墨洛温王朝就传承下来的贵族正宗世系至此崩盘。
即便长子身死、自己也战死,阿达尔伯特还有一丝念想,便是自己的小儿子奥伯巴赫还牢牢镇守着梅茨城。
可他完全不知道的是,一支名为拿骚实为罗斯远征军的罗斯大军,携洗劫亚琛之余威,这番纠集精锐,以及从来茵河入海口又招来一些丹麦的好勇斗狠之流民,划着长船浩浩荡荡又扎入摩泽尔河。
任何的劫掠行动都得到路德维希的支持,甚至默许大家尽可能制造杀戮与破坏,一切都是为了削弱“罗马皇帝”的实力,也是为了吸引贵族们的视线,以减轻进军之路上可能遇到的压力。
可以说,法兰克自建国以来从未打过如此复杂之仗。
842年全年,弗兰德斯地方、马斯河流域、都城亚琛、摩泽尔河到萨尔河、广义来茵兰下辖的普法尔茨都在打仗。这些战场表面互不从属,但洛泰尔不是傻子,他看得出如此密集的战争必然彼此有着高强度的联系。
战争再不是一片战场两军集结数万人乃至十万,之后爆发一场一天到两天即可结束的大会战,从而结束全部战争多年内再无大战。它是战争,表现得不过是规模放大的群殴罢了。而今多条战线上的战乱迫使洛泰尔与他的帝国派贵族疲于奔命,战争概念也被重新定义了。
许泽豪森之战仅仅是842年法兰克内战的一小部分,而蓝狐、黑狐偷袭梅茨之战一样也只是一小部分。
路德维希其实在收复凯泽斯劳滕之后,完全可以沿着罗马大道向西拐去,今日几乎将梅茨军杀得几乎全军覆没,下一步大军即可将梅茨城已经周边所有地区拿下。
但他不愿这样做,只因得到梅茨看似是捡了便宜,却也丧失掉了击败大哥的战略窗口。
斯塔拉斯堡!他惦念的就是这座城市。她不仅仅是一座城市,更代表着整个狭长的来茵河谷地区!
富裕的沃尔姆斯教区核心部分与整个阿尔萨斯都在那里。
它的正东方就是宽阔的来茵河,大河对岸就是基本无人烟的庞大符腾堡山区。
倘若自己大哥洛泰尔突发奇想,哪怕是使用大量小船渡过来茵河,一支军队突然抵达符腾堡山区外围后,军队即可绕过无穷尽的山区,从北部开始向东方发动主动进攻。
因为符腾堡山区与巴登山区只见存在一个宽度甚大的缺口,该缺口距离斯特拉斯堡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内战打到现在洛泰尔还没有实施过这种奇袭方案,路德维希不太相信自己的大哥没有这种想法,也许是忘了,也许准备动手。
毕竟斯特拉斯堡真的有一支大军,大哥全家都在那里,难道他真的只想打下美因茨?
“如果是我,我一定会发动渡河奇袭,直接冲击雷根斯堡。”路德维希就是这么想的,于是他要重新现在王国最重要的城市斯特拉斯堡。
罗马皇帝在哪里,当地城市就是最重要之所在。
冲击斯特拉斯堡的有一条捷径,甚至可谓是通途。只是那条罗马大道颇为特别,古时的罗马人修筑这条路硬是在山坳中开凿。
梅茨-斯特拉斯堡大道,它最特殊之处在于道路简单粗暴地翻越了北孚日山最薄弱处,以捷径的方式使得罗马帝国连接巴黎平原与来茵河谷。
再说,来茵河谷的斯特拉斯堡教区与阿尔萨斯伯爵领基本重合,那地界本也不是洛泰尔的封地。明明是他从图尔伯爵、自己的岳父雨果三世手里抢过来,现在占为己有。
这不是洛泰尔继承罗马皇帝称号之后的初次所为,科布伦茨本是作为“秃头查理”唯一封地,也被洛泰尔占为己有。如此不断对其他贵族,哪怕是自己的岳父、亲弟弟封地的蚕食,终究演变成今日的战争。
黑泥混着青草为战士的鲜血浸染,劳特河成为鲜红。
任何目睹这惨烈场面的普通农民几乎都能吓昏过去,哪怕是打赢了战斗,那些征召的民兵因是顺风仗大多活了下来,却因目睹惨状即便坐下来休息,战士的手也不禁颤抖。
唯有老战士对这一切麻木而有着平常平。
军队对溃逃之敌发动追击,骑兵无情砍杀逃亡者的后背,数以千计的梅茨军战士无谓被杀横尸草地。
他们一路追到山口,而山坳中狭窄但平坦的罗马大道挤满了逃亡的人。
“杀到底!跟我走!”路德维希振臂一呼,他的骑兵也顾不得战马的剧烈喘息,更顾不得脸上干涸的血迹。
身为巴伐利亚公爵的他并没有打算统御梅茨伯爵领,因为那不只是一片范围极大的贵族领地,此乃“帝国派”贵族同盟体的重要部分。
路德维希完全不顾夕阳昏暗,他亲自带队追杀一直到太阳落山。
直到亲兵撕扯着嗓子提醒:“大人!夜里无法战斗,我们快回去吧。”
他终于清醒过来,望着身影越来越模湖沉入黑暗的敌人,终于勒住缰绳。
“好吧!我们走。看看阿达尔伯特尸体是否找到。”
战场上滞留着大量士兵,得胜大军在稍稍休息后旋即开始打扫战场。
这一部分的梅茨军本就带着一批给养行军,运输物资的马车全部卸了战马,而不可计数的麻袋与木桶就安置在车上。
萨克森人与图林根人将之牢牢控制,士兵的矛头一度对准了试图争抢的友军。
柳多夫与塔库尔夫突然打成同盟,两人有自己的理由。
气不过的巴伐利亚军步兵还能如何?只好暂且聚集在许泽豪森村镇外等待追击敌人的公爵大人归来。
但他们找到了阿达尔伯特本人的尸体。死者身上插着多跟短矛,脖颈处有深深的斧痕。
伯爵死不瞑目,他的尸体如死狗般被拖拽。
多名骑士有意分享这一战果,至于比如此大敌被何人直接杀死不得而知。
刻着阿达尔伯特家长的剑就插在起尸体旁,精美的金纹宝石腰带无人敢动,恰是这些物件证明了尸体身份。
归来的路德维希带着得胜骑兵晃晃悠悠归来,战士人马俱疲急需好好休息,精神却极为亢奋。
他有意去被占领的市镇看看,却被部下告知萨克森人被逼地占领了那里。
“贪婪的家伙……”路德维希攥紧拳头,他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哪怕自己现在过去,他已经能估测柳多夫会说什么。
最大的好消息莫过于阿达尔伯特本人的尸体找到了,喜讯瞬间冲澹不悦。
“好!让我们来看看那个狂妄的家伙是怎样的终局。谁杀了他?我要给予他赏赐!”
篝火照在阿达尔伯特鲜血流尽的尸身,众多骑士赫赫威武地站在其身边,先到自己君主大驾光临纷纷半跪行礼。
“谁杀了他?”
众骑士面面相觑。
“好吧!那就是所有人都有功!所有骑士赏银一百磅!”
兴奋的路德维希只是随口一说,至于他是否、何时、以怎样方式落实无人关心。
他的想法很简单,得胜后定然要赏赐,自己远征至此不可能立刻从故乡拿出现成的金银立刻发放。
他依旧想到了斯特拉斯堡,那做富裕的城市必须为最终战败为胜利者支付巨额赔偿。
形容城市之富谓之为“有一座金山”,斯特拉斯堡就是如此,只要搜刮全城金银器具与钱币,完全能堆起超过一人高的巨大金山。
他不觉得自己堕落成了沉迷于抢掠的匪徒,抢掠是维持大军战斗力的必要之恶,也必须落实自己对大封臣的许诺。
一如他默许了萨克森人与图林根人对大量敌人辎重的占有,如此作为的好处立刻在第二天体现。
三位大贵族齐聚在许泽豪森村镇,趾高气昂的路德维希走入一间被打扫干净的民房。
他一身甲胃走路冬冬响,随手抓来一把木凳子坐下,扫一眼两位笑嘻嘻的大贵族。
他开门见山:“满意了吗?梅茨人的物资都是你们的!本王不追究。”
“哦!那就太谢谢了。”柳多夫自是当仁不让:“但这不算你过去的许诺。”
“对。”塔库尔夫立刻补充:“粮食与银币我依旧要,我会继续为你作战。”
再看塔库尔夫,路德维希满脑子都是他在战场上如小丑般的表演。
“可以,我的许诺都会落实!但……”他顿了顿气:“一切财富都在斯特拉斯堡。我不会再在这里磨蹭,至多给你们今天白昼时间将己方尸体掩埋,至于敌人尸体就烂在这里,哪怕未来无穷尽的臭气污染凯泽斯劳滕。”
两位贵族一怔。
“你的意思是,我们甚至不休息一下就继续下一战?”柳多夫瞪大眼睛。
“不错!”路德维希轻抚自己的剑,“阿达尔伯特已经死了,拿骚军想必也攻到了梅茨城。我军已经毁灭梅茨伯爵家族,梅茨再不是威胁,如有可能本王未来可以扶持一个新的。”
他故意这么说,又以眼神像是做出暗示。
一切都在不言中,两位贵族互相看看一样心照不宣。
柳多夫轻轻咳嗽:“你打算怎样处理阿达尔伯特的尸体?”
“就地掩埋,至少这个男人值得。”
“还以为你会将之斩首,把头颅送给洛泰尔做大礼。”
“不必。”路德维希摆摆手,“佩剑以腰带已经在我手里,届时……”
“所以……我军明日就开拔?”柳多夫不想再废话,尖锐问道。
“对!我军必须迅速。我军的兵力损失并不严重,不过可能兵力仍旧不够。倘若拿骚的那群罗斯人可以立刻助我,今年攻陷斯特拉斯堡的胜算就大很多。”他依旧乐观,就是这番话语有所暗示,所谓巴伐利亚军的损失有隐忧。
但他还想到一种可能性:“我们要过境布里斯高。当地男爵已经被我们杀了,大量骑士也死亡。我会从当地强制征召大量民兵,会将路过村镇所有成年男子带走。”
“可是……”柳多夫质问,“你真的指望那边的农民为你而战?”
“可以。任何为我而战的农民全家免除一切债务,战后我还要带着他们去本王的巴伐利亚。”
“简直是劫掠人口。”
“不!恰恰宣示本王的仁慈。而且很公平。”
其实这事柳多夫也没资格做任何质疑,恰恰是他堂堂萨克森公爵也在用肮脏手段得到人口——从丹麦海盗手里,以仁慈之名收购从不列颠的萨克森人王国抓到的战俘。
于是,阿达尔伯特本人连带他儿子的尸首,被掩埋在劳特河边。
全军再度集结,所有伤兵就安置在凯泽斯劳滕城里,路德维希留下一批物资,这些伤兵被要求默默养伤,同时镇守这座城。
进军的大军缩减到仅有两万五千人规模,他们全体无伤,士兵依旧保持着战斗力,因所有人多多少少得了战利品,携两场大胜之余威冲入布里斯高男爵领。
骑兵开路到处抓人,路德维希就以强制手段,令战士将看到的男子尽数抓获!哪怕是刚刚长胡子的少年与花白胡须的老者。
所谓许诺的解除所有债务哪里有太大的吸引力?普通农民刚刚收完麦子,大量的燕麦还需用连枷夯大脱壳。
精壮劳动力尽被带走,连带着关键的农具。倘若农民大量战死,本地失去的不仅仅是劳动力,还有明年春耕的生产资料。路德维希只要胜利,他才不管过境之地民众之死活。
全军从施瓦布吕肯(双桥镇)通过萨尔河,这座关键市镇的所有男性居民全部编入军队。
一支多达五千人的哭哭啼啼的农民兵大军突然出现,他们被驱赶着随军奔向北孚日山,奔向翻越大山的梅茨–斯特拉斯堡大道。
带着辎重的大军终于经历了一场降雨,他们就在阴郁的雨水中依旧根据路德维希的强令继续在山谷中推进。
“不得磨蹭!通过山口,前方就是整个阿尔萨斯!就是富裕的斯特拉斯堡,所有战士都能获得财富!”
其实路德维希也被初秋的雨冻得犯哆嗦,他更知现在唯有急促走动才能保持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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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膨胀回三万人的大军正被降雨不断削弱实力,不过洛泰尔和他驻扎的大军根本想不到,北孚日山里弯折的大道一支大军在冒雨前进。
路德维希给予全军最务实的说法,军队不可能翻山之后就马不停蹄直奔最终目标。大军急需修正,而且军队人数还需要进一步膨胀。
“翻山之后夺下萨维尔纳!我们在那里扎营,等我军休整完毕与敌决战。今年全军在斯特拉斯堡过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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