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小组骑兵冲过独木桥,他们仅有五人,在从容过去后迅速冲到刚刚的战场。
罗斯骑兵以角弓抛射轻箭,在风向较为有利时,至多把箭矢抛到二百米外。
五百余人集体抛射一轮,重点打击了一小片区域。
那些中箭的骑马海盗还在草地上痛苦打滚,拉赫马完全没功夫救助伤亡部下,他生怕自己再迟疑一下,奇怪箭矢就要了自己的命。
中箭的海盗发觉突然有白袍的骑兵杀来,他们下意识爬起来意欲逃走,结果捂住伤口踉踉跄跄走上几步就有跌倒在地。
极短时间里罗斯骑兵就抵达现场,有战士下马就地快速建起一些箭矢,另几位战士把绳索做绳套,套住敌人伤员的脚,就如拖死狗一般在草地拖曳,硬生生拖过了独木桥。
与此同时,继续搜寻箭矢的战士,将怀中的成把箭矢直接以麻绳打捆,顺手还将无主游荡的马匹牵走。
此刻,逃遁一番的拉赫马已经停步,他讶异地看着那些白袍骑兵居然在自己这里打秋风。
「可恶,从来只有我们抢别人,怎么还被他们抢?」他叫气得脸红叫骂道。
「老大。要比我们折返回去砍死他们?」有人建议道。
「算了吧。」拉赫马昂起满是胡须的下巴,愤愤道:「勃艮第人不讲道理,居然把我们当成了敌人?!依我看,我们先看看情况再说。」
「就看着他们把我们受伤那个点兄弟抓走?」
「无妨
。」拉赫马摇摇头,「他们一旦知道咱们是友军,应该不会再对我们射箭。我们就在这里等。」
直到这时候拉赫马认定袭击自己者就是勃艮第人的大贵族威尔芬,据说那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那么二话不说就发动攻击也很符合年轻人的暴躁气质。
一群海盗骑兵就在远处观察凡尔登城的情况,而在罗斯军眼里,突然出现的敌人一样过于离奇。
捡箭的战士顺手抽出钢剑,顺手刺死敌人的重伤者,再蹲下来把死者衣服上那花里胡哨的装饰物拔下来。
战士定睛一看,震惊于死者衣服上还有黄金、红宝石等吊坠。见多识广的战士以为那是红色玻璃,扒下自己看看,镶嵌在金子上的根本就是纯正红宝石。
大喜的战士立刻据为己有,在回收滴血的箭后,再把死者奇妙的花纹弯刀收缴。
按照留里克指定的劫掠方案,战士凭本事找寻战利品,除了发现的大粮仓、大钱库必须交给国王处置,倘若士兵在死人堆里找到重大财物,据为己有完全合法——因为那是财富神弗雷的恩赐。
每逢战斗士兵都可能发现宝贝,他们都有着一战暴富的机会,且所掠夺的宝贝据为己有后立刻得到规定的保护。
放纵士兵去劫掠并默认劫掠成果是自身合法财产,留里克就是靠着这套看起来一所当然的传统,维持军队有很高的战斗热情。
有关这群衣着花哨之敌的基本
信息,随着有伤兵拖回凡尔登后瞬间传遍整个大营。
抓伤兵的战士还没有把敌人扒个底掉,如死狗般拖曳的伤兵,带着那一身的花花绿绿的装饰品在罗斯军的营地里被动招摇。
约塔兰人、丹麦人,以及罗斯骑兵战士,很多人注意到敌人伤兵的情况。
他们本来非常鄙夷抓到的俘虏,现在看得其貌不扬的战俘身上居然有黄金装饰。
「难道,我们抓的是勃艮第的贵族?可是也不像啊。」
战士们开始对敌人具体身份起疑,纷纷嘀咕起来。
被抓的伤兵仅有三人,他们被硬生生拖到斯温身前。
此刻,蓝狐已经从城墙上下来
,站在斯温身边,静候战俘被押解来。
可怜的伤兵本就被破甲箭击穿身躯,薄薄皮甲现在如同一张纸,再挨了拖行之苦,这番刚刚停下就勉强爬起来呕了不少鲜血。
「你的人差点把俘虏拖死。如果他是个贵族,我们就要有所损失了。」蓝狐摇摇头,他双眼一直盯着俘虏胸口挂着的多幅黄金吊坠,遂下此判断。
斯温摇摇脑袋:「你觉得他是贵族?我看未必。现在正好审审他。」
三个战俘身上插着多支箭矢,他们被架起来,憔悴痛苦的正脸直面对审讯饶有兴致的斯温。
很多法兰克人有着大鼻子,可是此三人鼻子小而细长。观其发色也更黑一些。
有一个战士是带着武器拖曳而来,只见其武装皮带上挂着一把弯刀,腰间还别
着匕首。刀鞘与剑鞘上明显被黄金、白银装裱过,那些红色斑点怕不是红宝石?
斯温审视一番更加疑惑,他撇过脸问及蓝狐。「是勃艮第人?和我们之前见到的很不同。」
「我看未必,他看着不像是勃艮第人,也不像是那些高卢人。」
「连见多识广的你都不好判断么?」
斯温摇摇头,干脆以蹩脚的法兰克语询问对方身份。
被抓的三人不过区区小兵,昔日在船上也都是小人物。他们是刀口舔血的柏柏尔人海盗,「骨气」对他们而言根本不存在。
其中一个相貌奇怪者,此人就是个地地道道的柏柏尔人。此人在故乡因盗窃被关进监狱,作为对首犯的惩罚,首先被当地官员下令砍掉了左手大拇指,而这已经是非常轻的责罚。他逃出管理稀疏的监狱后不再做窃贼,每每看到自己少了手指的手掌就愤恨在心,于是摇身一变成为活跃在伊比利亚东部沿海区域的强盗,如此巧遇忙着打家劫舍的强盗头子拉赫马,又进阶为海盗。
骑马的海盗在被抓获后,顾不得身上还插着箭矢,就叽里呱啦地说起故乡语言。
他语速极快,甚至边说边呕血,至于到底说了什么,斯温与蓝狐实在面面相觑。
最终还是一个同样断指的会法兰克语的俘虏,这个柏柏尔人磕磕绊绊的道出自己的身份。当然此人并不会公然宣称「我是柏柏尔人」,生怕自己因信仰一段,
被勃艮第人文火慢慢烧死。
所谓他们整个团伙来自于海上,大家追随首领登陆之后集体投奔强大的阿尔勒伯爵。
也是如此,此人重点宣称「我们是阿尔勒伯爵大人的兵马」。
阿尔勒伯爵是普罗旺斯国王的大封臣,也是欧塞尔伯爵的朋友。
甚至于此次脱离大部队,首先北上凡尔登就是得到了欧塞尔伯爵的任务命令。
被俘的家伙忍着痛苦说出这样的话:「你们是威尔芬大人的人,我们是你们的朋友,我们也是勃艮第军队的一员,请不要杀了我,不要再攻击我们。」
这都哪里跟哪里?
蓝狐与斯温虽然听出了很多关键名词,把它们结合起来后头脑就成了一团浆糊。
蓝狐闭着眼仔细想想,他把诸多名字摆在一起尽量捋顺彼此的关系,突然间,一个奇妙的念头油然而生。
「听得懂我的话吗?」蓝狐以法兰克语反问。
「懂。」那说话者点点头。
「你们是来找威尔芬的?你们也是勃艮第军的一员?」
那人再点点头。
「威尔芬的欧塞尔伯爵的儿子,你们是奉命来投奔他的?」
「是。」
「所以,欧塞尔伯爵大人,很快就要到了?」
虽然不明白眼前的金发又圆脸的家伙何故问这么多,
一介海盗就没有起疑的资格。他如实回答:「他们就在后面,可能再过三天,最快两天。欧塞尔伯爵的军队,还有所有的勃艮第人就到了。」
「所有的?」
「是的
。可能有两万人。」
「啊?」蓝狐大吃一惊,故作和善的面容顿时拧巴起来,话语也变得急迫:「先说你们。你们有多少人?」
「三百。」
「这么多?而且,其实你们来自于海上。你们不是勃艮第人?」
凡是上岸的海盗身份都已经洗白,如果被一些大贵族获悉自己曾是匪徒,岂不是要被绞死。
对方已经起疑心,下一步就是杀心吧?!掩饰旧身份还不如承认自己已经「洗心革面」,三人急忙解释一番,慌忙之中把团伙头目拉赫马的情况也一清二楚说明。
怎料此人所说的信息量过于巨大,对地中海世界基本一无所知的蓝狐,完全被更多的名字弄晕了。
「你先住口!」蓝狐呵斥道。又问:「也就是说你们是一群海盗?一群……骑马而来的海盗?」
「是的。请不要杀我,现在我们都已经皈依天主。勃艮第大人!我们是你们的友军呐。」
「行,不杀你。你们的首领何在?也许,可以寻个机会我们彼此聊聊。」
「那么,就请把我放回去。误会。一切都是误会。」那个会法兰克语的说话者赶紧发自肺腑地一阵谄媚笑意。
「我会放了你。」
蓝狐觉得自己透过战俘的情报基本弄清情况,他确定大战不可不免,怕是罗斯军在凡尔登可能要硬挺敌人的猛攻。
那是自己最不想看到的情况,倒是一旦大王的后续兵力抵达,己方在凡尔登的劣势就成
优势了。
他觉得一群来自奇怪区域的「上岸海盗」,错把自己当成了驻守凡尔登的那个「小狼」威尔芬。想想其实也合理,归根结底前些日子发生在梅茨平原的大战,战役也是罗斯骑兵深入敌境挑出来的,威尔芬鲁莽小子一个,指挥他手下的军队就全力东出打决战,此事完全不在勃艮第人原计划内。
威尔芬已经战败,那么后方的勃艮第大军就无法通过信使获悉凡尔登城的情况,叠加连日阴冷的春雨影响,远方的勃艮第军就更不知这边具体情况了。
虽说蓝狐还是不能摸清具体情况,如果可以靠着诸如诱骗的手段,将那些衣着花哨的「海盗」悉数歼灭是一个优选。
歼灭他们,一来可以削弱敌军的实力,毕竟每一名骑兵都能抵得上数名武装农民。
二来这群家伙明明是小兵,还要把大量贵重物品摆在身上,他们不是狂妄就是太蠢,在蓝狐看来,分明是一群傻子要给罗斯军送钱,这就没有理由不要了。
现在,天色渐暗。
凡尔登的罗斯守军并没有能力为战俘治疗,而且蓝狐也不觉得这三人能被救活。就算把为数不多的药剂拿出来,至多做一些清创处理。三名俘虏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箭矢贯穿伤,那个说话滔滔不觉着,大抵是胃部中了一箭,然胳膊肘可是被两根箭矢击穿呢。
感觉已经套取足够情报,蓝狐大可下令把他们都砍了。
恰恰
相反的是,他现在最需要三人活着,最次的也至少要有一人跌跌撞撞逃回敌人的临时营地。
蓝狐、斯温和卡尔,大家都断言受了如此重的伤的人,就算尽量治疗,大概一段时间后还要死于伤口感染引起的热病。哪怕是罗斯战士自己身受这样的伤势,能最终幸存都是芙蕾雅神降下恩典。
再说,罗斯军何必救他们?
蓝狐满意地点点头,指着独木桥的方向:「你们三
个说得很好。你们……可以离开了。回去告诉你们的首领。唔,那个叫做拉赫马的家伙?」
蓝狐又想了想,他躬下身凝视那长相有些奇特而话多的家伙,特意大声地说明:「我们!就是威尔芬大人的军队。只有尊贵的人才能进入凡尔登见到我们尊贵的大人。现在大人好心,许可你们的首领明日盛装再来桥头。懂了吗?」
「懂了懂了。」那人点头如捣蒜。
蓝狐再吩咐:「记住!带上欧塞尔伯爵给你们的证明物,把纹章用木棍挑起来。」说着,他又指了指夕阳下凡尔登城墙那立成一片的罗斯旗帜。「看明白那些纹章了吗?」
「看到了。」
「记住,那是威尔芬大人的纹章,那是勃艮第人之王的纹章,那叫做圣安德烈十字。」蓝狐刻意继续谎称道。
只见说话者继续点头如捣蒜,慌慌张张自称完全听明白了。
「你真明白了?」
「明白了。」
「好吧。」蓝狐点点头:「你回去还
要告诉你的首领,本来尊贵的大人根本不屑于与你们这群上岸的海盗多说话,既然你们是来投奔大人的,就要完整彰显自己的实力。如果你们还要冒失地硬闯大人的凡尔登城,他的战士会用箭矢把你们全部射杀!」
「懂了,懂了!」那人继续慌慌张张回应。
「你可以带着你受伤严重的兄弟滚了!」
凡是能活上多年的老海盗,在海上漂泊的日子已经逼得他们练就不错的体魄。虽然身负数箭,还被骑兵当死狗一般拖行,此三人直到现在都没有死亡,不过也确实离死不远了。
多亏了神奇的肾上腺素,三人的眼睛一直瞪得如铜铃,仿佛已经忘记了眨眼。三人身负重伤却感觉不到疼痛,甚至忽略掉身上还插着折断的箭矢。
那说话最多的柏柏尔人,他左手的断指数量也最多。他奋力拔掉肚子上的断箭,情急之中根本不顾一直有鲜血如涓涓细流外涌。他干脆抛弃了剩下两个重伤者奋力逃到桥上,再竭力逃到了河对岸,向着远方海盗骑兵驻足官方的区域奔去。
另外两个伤势最重者,哪怕是如蜥蜴般爬行也要爬过桥去。他们身上的值钱物都被扒掉,武器也被收缴,当三人全部过河后就几乎是简单布衣了。
蓝狐这边心里已萌生计谋,就是他释放俘虏的行为实在令斯温与卡尔疑惑。
「三个将死之人都过河了。你怜悯他们?」斯温知道肯定不是
这么一回事,故意问道。
「你看我像是会怜悯海盗的人么?」
「刚刚确实听到,那些蠢人自称海盗。」斯温复述道。
「哼,估计是传说中地中海来的海盗。大王早就说过,如果我们打穿勃艮第人的地盘,就能见到传说中的南方大海。凡是大海就肯定有海盗活动,只可惜,哈哈……」蓝狐隐去的话语再简单不过。
斯温与卡尔相视一笑,罢了「八字胡」卡尔眺望远处嘲讽起来:「海盗?他们也配自称海盗?咱们罗斯军打的就是海盗。」
蓝狐耸耸肩:「的确如此。而且,那些蠢人似乎是把我们当成那只小狼狗了。」
「威尔芬?」斯温急忙询问道。
「就是他。这群家伙是奉命来投奔威尔芬的。真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蠢人,居然以为咱们就是威尔芬的军队。」
「他们是真的纯极了。」
「不错。蠢人不配活着。」「八字胡」卡尔深知蓝狐已经是锻炼成神人的老狐狸,便问道:「你打算利用他们的误判?」
「聪明!我释放了假情报,但愿我们释放的蠢人能告诉他们的头目信以为真。」
斯
温不觉得事情如此简单:「万一他们不信呢?我们的箭雨可是结结实实给了他们打击。」
「那有怎样?你没有看到这群海盗张扬得把他们曾经抢夺的财物都挂在身上?他们是一群蠢人却带着无数黄金。你们骑兵总是发财,这一次也得让我手下的约塔兰人
兄弟们发一笔财吧。」
蓝狐点到为止,现在斯温与卡尔已经清楚明日自己应该怎么做。
固然蓝狐是打算恪守大王的命令坚守凡尔登,现在情况有变。一方面他打算连夜派遣骑马信使去东方告诉大王凡尔登大营出现危机,另一方面自己也需要采取更为进取的防御策略。
蓝狐,他想趁机干掉一群骑马的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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