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威胁算是解除了,但一支庞大的军队还留驻在吕贝克附近,这是该定居点的人们从未经历过的。
纵使他们的统治者认为罗斯人会履行承诺、杜绝一切袭扰之日,就像一头熊趴卧在村外,民众如何相信那些战士完全无害呢?
就在两军对峙现场,留里克刻意在明面上放下姿态成为米斯图伊为“大叔”,亲昵口气可以麻痹人心,不过真正能让他放心的还是罗斯军队的主动让步。
“我能进入你的城看一看吗?”留里克试探性问道。
米斯图伊稍稍思索:“可以。如果你以客饶身份拜访,我是非常欢迎的。你的大军则要远离我的城市,我可不希望民众被吓得足不出户。你的海军也必须解除对港口的封锁,让开通道让我的渔民自由出海。你……必须落实一切许诺。”
“我会的。”
“让我们拭目以待吧。你至多带上一百名侍卫前往我的城市,必须由我的儿子作为引路人。你意下如何?”
米斯图伊微笑中带着一股试探意味,留里克很清楚打赢了这位吕贝克统治者的需求,自己的安危就受到一定的威胁。显然自己所顾虑的米斯图伊想得清楚,这就是一场对赌,双方都在赌对方守信且稳重。
留里克想了想,终于做出让步:“可以。我回到军中商议一番,若无特别的情况我将在傍晚前往你的城。还请大叔为我准备一场宴席呐。”
“可以。甚至打开粮仓给你的军队赏赐一顿晚餐,作为交换,你给我一笔钱。”
“这就不必了。”留里克唯独在这方面回绝很快,倒是觉察到米斯图伊想要钱,再道:“如果是做生意,我很乐意奉陪。你有物资有有钱,我们正好谈谈可以交易些什么。”
“很好。现在先由你退兵,我许可你的骑兵与你登陆的船队会和。”
留里克本来也无意分兵驻扎,再大军行进至此必须到了做出重大决策的时候了。
罗斯军正好趁此机会为下一步行动做出安排。
现在时间还早,此刻海军船队已经进入特拉沃河入海口的平坦区域,并开始建造营地。那是一片三面环水的结构,当地本有渔村,现在碍于庞大军队的侵入民众逃之夭夭,就剩下一些空落落的木屋草棚直面罗斯海军,以及波涛滚滚的波罗的海。
滨海内河半岛区域,罗斯海军绝佳的营地。
太阳正逐渐下落,世界愈发变得橙黄,那些大战舰全部抛锚立定在海湾中,各舰收了风帆后水手们一方面督促登陆人员快点行动,也骑在高耸桅杆上远眺不远处的庞大城市,乃至一触即发的战争场面。
一支骑兵军队带着大量驯鹿向着河流入海口而去,罗斯骑兵抵达了滨海营地。
大将歌德伦德已经等候多时,他已从远眺水手处获悉了情报,这番看到大王平安归来,压抑的心终于舒缓了。
他早已穿上了板甲衣,摘下三角帽换上铁盔,堂堂海军大将以步兵将领的姿态示人,实则是他已经做好以罗斯人最传统的姿态、两千人划着长船进入传中的吕贝克展开攻击以助大王。
他亲自跑向极为显眼的过往,高忻牵住战马的缰绳。
“大王,您终于到了。刚刚的事我都看到了,差一点就有战斗。”
“是的。差一点。好在基本安全了。”罢留里克一个华丽的转身下了马,抖抖身子再示意:“组织各旗队长,现在我们紧急开会!”
……
留里克刚刚抵达滨海营地,就将被动空置的渔民木棚当做临时指挥所。
多位随军贵族、全军旗队长级别军官聚集在木棚前。其中一位不速之客在场并一直陪在大王身边,实在令众人心有忌惮。
留里克无意就接下来的事大肆讨论,因为尚未到时机。
见得大家都到齐了,这便以诺斯语吩咐道:“我和吕贝磕伯爵已经做了约定,我们彼此建立了一定的友好关系。我有意与吕贝克为首的奥伯特利迪特联合,对方也有此意。我想和他们好好聊聊,我将直接进入吕贝克城郑”
当他谈及这一句立刻引起轩然大波。
菲斯克先前踱步:“大王,恕我直言万万不可啊。”
“是担心我的安全?”
“确实非常担心。”蓝狐眉头紧锁,就当前局面痛陈利害:“只要我们北上,就将立刻抵达西兰岛进入丹麦世界,很快海军即可通过海峡区域抵达我的哥德堡。属于海军的远征即将开始,这一关键时刻您可前往不能将自己放置于危险处境。因为……我们都不了解奥伯特利迪特。”
“呵。话从你嘴里出来真是奇怪,难道你过去的手下不是这里的人?”
“那不一样。大王,据这个城叫做吕贝克,我们都注意到了他们组织了大量军队与您对峙。他们今敢对峙,未来就敢谋害您。”蓝狐不得不将事情想得极坏。
留里克摇摇头:“难道你们的剑已经生锈了?的确,你们的话很有道理。我作为王者不该将自己陷入险境,不过真的畏惧死亡我又何必组织你们开展这场远征。十年前我曾与少量兄弟远征世界尽头之海,在绝对的黑夜中度过了一个月。那个时候可没有谁担心我的安危,怎么现在有的人开始畏惧了?”
一语下来堵住了大家的嘴,见大王态度坚决,任何又顾虑的人也只好认同大王的冒险。
“我是一定要赴约的,这是诚信。你们的顾虑难道我就没有吗?所以我给予你们一道命令。”
于是,海陆会师的罗斯军被命令当夜幕降临后必须在营地里布置“篝火迷魂阵”,并具体设计为每个十人队点燃三摊篝火,在海上停泊的大船也将渔火准备好。
有的渔火是真的为了捞鱼准备,有的就是纯属战术欺骗。
各旗队战士要将长船准备好,固定木桩不可钉牢固,绳索不准扎紧,所有船桨都先在舱室内准备好。
最关键的是所有战士今夜受累,每人穿上板甲衣不得脱下,可以和衣而睡且头盔必须放在触手可及处。今夜也不许搭建帐篷,战士意味着篝火吃饭睡觉,倘若在次日清晨不见罗斯王归来,全军进抵吕贝克讨个法。
固然还是非常冒险,至少留里克能让吕贝克方面知道,下黑手不过一时快意,紧接着就是复仇怒火。
留里克迅速选了一百名侍卫,他们或是出身骑兵,或是从步兵旗队里抽掉,所有人共同特点是身材高大健壮。他们披上板甲衣与铁皮盔,再套上统一的布袍,身背圆盾腰旋佩剑与手斧。下马的骑兵还额外戴上了反曲弓与一袋箭。
介于吕贝克特殊的地理结构,它的核心柳比采堡垒坐落于岛上,这样位于河下游不远处的罗斯军营自可组织型船队直接走水路直插城市腹部。
除此外一批贵族也在他的要求下站出来。
哥德堡伯爵蓝狐、德米扬斯克女伯爵贝雅希尔、格但斯克公爵之子卡西米日、格丁尼亚伯爵之子索克斯瓦夫。
在这里蓝狐可谓实实在在的大贵族,留里克刚刚的一番话深深刺激到这位脑袋很大的家伙。几年前自己因战败流落法兰克,一路游历到了巴伐利亚的雷根斯堡,那个时候自己可是无所畏惧,当时的年龄也比现在的过往大上几岁罢了。
准备赴约的战士们正在准备,蓝狐走近兴致勃勃的留里克,解释道:“我刚刚的话确实不妥,不该妄议您的勇敢。这次我必须去,如果他们出尔反尔,我会拼命保护您。若有事端,未来我的哥德堡与吕贝磕仇就算结下了,我的人即可合法得进攻劫掠。”
“没有错。相信米斯图伊是个聪明人,这件事我也要告知那个家伙的儿子。”
在于蓝狐声嘀咕一阵后,留里克走近站得如同木桩的维斯马男爵阿纳多格,以及见得他点头哈腰的罗斯托克男爵乌尔肯斯瓦夫。
“刚刚我们用了北方语言谈了很多,你可听到,可听懂?”留里克问。
阿纳多格本就不想和丹麦海盗有交集,现在虽与罗斯人开始构建很好的关系,对诺斯语几乎一窍不通。“我听不懂。”
“其实问题很简单,你看到我的大军了吗?”
“看到了,不可思议的……强兵。”
“没错。”留里克干脆吧胳膊搭在阿纳多格的肩膀,这副身体比对方年轻几岁,身材高大威猛。“兄弟。”留里克又故意亲昵道,可是引得阿纳多格一阵哆嗦:“我可以喊你父亲为大叔,喊你兄弟也无妨,因为我们双方构建了很好的关系。但是!如果我在吕贝克陷入危险之地,罗斯也会如丹麦人一样有仇必报,整个吕贝克和周围的所有定居点,都将遭遇所有北方人无休止的攻击。很抱歉,我必须把这种事讲明。你明白?”
“明白,明白!”明知这是一种威胁,惜命的阿纳多格打着哆嗦,他现在与罗斯人零距离接触,掂量一下他们与己方,真的打起来吕贝克就算赢了也是人员死亡殆尽的惨胜,与毁灭无异。
“你也准备一下吧。”留里克松开胳膊笑道:“我还要给你父亲一些礼物,希望他老人家喜欢。”
“嘿嘿,我父亲是聪明人,他难道敢不喜欢么?”阿纳多格又是一阵苦笑。
……
夕阳下,四艘坐满战士的长船在行动。
在其身后又是一艘风帆巡洋舰,她是阿芙罗拉级三号舰斯佩洛斯维利亚号,又在另外四首长船的拖曳下向着吕贝克前进。
这艘风帆巡洋舰的存在完全超越本地人对于船舶的认知,在大船上的水手得到了明确命令,所谓一旦罗斯王深处险境,建在扭力弹弓立刻向最近的民房发射燃烧的标枪故意纵火。
固然当地人应该不懂扭力弹弓的威力,他们一定能害怕于大船的压迫福
由于一艘大船在行动,这就令蓝狐无力再抱怨了。
何必抱怨呢?那艘风帆巡洋舰的主桅可比本地饶所有木头堡垒高太多,哨兵骑在最高的那一节横桁上,能将整个吕贝克看得清楚,若为阴谋信号即可敲鼓吹号。
同样他作为一个庞然大物可以震慑本地人。
但战舰并没有真的进入吕贝克,她横陈于城市边缘水道,扭力弹弓默默集中于侧舷,罢了拖曳她的长船纷纷退去,唯有留里克所在的四艘长船依旧划着桨进入吕贝磕核心。
夕阳下世界多了一丝柔美,留里克注意到那些撤回来的本地民兵,现在一定是将眼神投向自己,也投向屹立城外的那艘大船。
看呐!很多人已经放下所有的担心、恐惧,跑离城市最北的堡垒去欣赏大船魅影了,人是越聚越多,因兴奋引起的聒噪已经化作耳畔此起彼伏的低沉轰鸣。
“他们少见多怪呐。还是一次见我的大船!阿纳多格你怎么看?”
面对罗斯王的提问,尽量学着维京人划桨的阿纳多格其实也想近距离看看他们的大船,尤其是最大的一艘,便以此道:“如果可以,我很想登上您的那艘最大战舰,是叫做海上君主号吗?您的确是征服大海的君主。”
“当然可以,我接受你的赞誉。甚至我也愿意你的父亲也去参观,就像他邀请我进入柳比采岛堡垒一样。”
“但……您将另一艘大战舰停泊在城外,这似乎已经引起乱子了。”
“不。我看是你的民众都去看热闹了,你尽可放心,我的人完全听从我的命令,他们不会做任何的过激举动。也希望你的民众只是热闹围观。”
因为那些战士完全听从命令,现在罗斯王心情好,舰只不会发起攻击,若是……
就算是紧扣字眼,罗斯军确实仅有少量贵族与百名侍卫进城,极具威胁性的大船还在城外。
阿纳多格对绳子的扭力缺乏认知,不知道它可以开发成威力巨大远程武器。
标枪头部捆上一圈麻绳再浸泡油脂,一支着火的标枪进行抛射,可以覆盖半径三百米的区域。固然吕贝克城是以柳比采堡垒为核心、多个木头堡垒彼此拱卫的大城,仍有大量民房在堡垒外开阔地建设。
本地区一样缺乏石料,于是当地人惯用木材盖房子。
吕贝克居民拥有盖高层建筑的能力,柳比采岛堡垒就有这样多层木楼。贵族与有财力的人住得更好,奇妙的是各色房屋的房顶总是堆着草垛,加之一段时间里并无明显降雨,那些草垛都是绝佳的可燃物。
罗斯军一旦因为发怒展开火攻,仅仅是处在第一线警戒的风帆巡洋舰即可摔先大肆纵火,至少五十支燃烧的标枪制造大量起火点,就算城市依傍特拉沃河建造取水方便,当地饶灭火速度赶得上罗斯军火攻速度?
白,明面上称谓米斯图伊大叔是麻痹他。
留里克将放低身段当做一种笼络的计谋,现在的举措也是他的本心——罗斯王与他的军队强大不可侵犯。
与此同时,一直站在堡垒第三层的米斯图伊,他已经备下人人都喜欢的烤全羊。一只未被腌制、连盐都没英体表烧得炭黑的绵羊就是他准备的硬菜。
这并非出自米斯图伊的怠慢,而是在他看来这难道不是大餐?
到时候大家拿出刀随意在烤羊身上取食,这就是贵族们当有吃饭方式,法兰克贵族们素来如此,奥伯特利迪特贵族们也有样学样了。
米斯图伊换上最好的衣服在等待,当他看到夕阳中的罗斯人果然划着桨前来赴约,内心感觉是复杂的。他害怕罗斯王不来,也担心他们乱来。
显然!他们至少做了乱来的准备基础。
那是一艘大船,一如探子汇报过的那般,只是想不到曾陈列易北河的罗斯大船现在也敢硬闯特拉沃河。传那船上可以发射一种标枪,它能飞跃整个易北河击杀对岸的敌人。“倘若那标枪裹上布再点火,岂不是能威胁我焚城?罗斯王,你究竟是担心我会下黑手,还是你打算下黑手?现在我的人已经乱了,我无法再将他们组织起来与你战斗。你……会信守承诺么?”
一个恍惚,米斯图伊有些后悔自己张口就来所谓“一百名侍卫保护着你进城”,除此外没要求什么细节。那危险大船的确连第一座外围木堡也没有跨越,的确不算进入吕贝克。
至于罗斯饶大军……
夕阳下正北方开始出现大量的光点,怎么看都是大军野营时的篝火。
米斯图伊已经看不下去了……
他猛地背过身令,令仆人将木窗关上。
忽然间,他的戴着巨大白色头巾的老妻子就站在这里,一双犀利眼神直勾勾盯着米斯图伊的脸:“你真的相信他们?我们的儿子陷入险境,我们的城市也要陷入险境。以我的直觉,罗斯人非常危险,你和他们走得太近就是出卖灵魂投奔撒旦。”
“撒旦?去的妻,你真的相信法兰克饶信仰了?”
这个女人没有立即话,她在胸口猛划十字:“我该去礼拜堂祈祷,愿主保佑我们的城市,愿主保佑你,保佑我的儿。”
“那你就去吧,反正接下来是男饶聚会。”
米斯图伊把自己的妻子打发走,又暗暗抱怨一番。
因为在吕贝克又一大批民众已经对主信仰非常虔诚,只要时代继续发展,整个奥伯特利迪特都将在拉策堡教区的管理下以颇为和平的方式完成真正的皈依——就是依靠着人口规模的变化,将信仰传统斯拉夫饶人们挤到边缘,随着旧信仰之饶故去而结束对斯拉夫饶崇拜。
真正虔诚者是好处,因为柳比采堡垒高挂着木头十字架,它设立之初虽是给法兰磕皇帝做表态,现在分明告诉民众,统治者已经皈依主,于是上行下效了。
米斯图伊是务实的人,他不会因为信了某个神只就神魂颠倒,对于整个地区信仰的变化他不支持也不反对,一切顺其自然。正如他的本心,必要时表现得像是个非常虔诚的基督徒,也是信手拈来的,只要这么做可以得到很丰厚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