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三天,萧聪天天去圣山脚下与那人耗时间,他盘坐在地道口,一边监察一边修炼,一耗就是一整天,日出而待,日落而归。
那人如萧聪第一次看见时那样一直在法阵的工事里负手等待着,除了会在日落时分叹一口气外,似乎也没什么其他情绪上的表现,平静如斯,仿佛已经察觉到了萧聪的存在,又仿佛还未察觉到萧聪的存在,但他又没有什么动作。
对方越是沉静,萧聪便越是觉得心痒难耐,就感觉好像对方的沉静就是为了挑逗他似的。
终于第十一天,萧聪决定不再那么耗着,他要主动出击。
这是一个天气晴好的上午,毒障已经散尽,野草似是转眼间便长到了人膝盖那么高,早开的小花隐匿在草丛里羞怯地笑着,鸟儿回来了,虫儿回来了,连蜂蝶也回来了,他们在这片天地间放肆地愉悦着,用自己独有的语言和方式不停地向彼此宣告——夏天就要来了!
萧聪自蒿草中站起,不紧不慢地向前走,他就那么自然地迈着步子,不张扬也不隐藏,布靴扫过草叶的沙沙声,比风吹过时稍大了几分,
“沙、沙、沙……”
在萧聪离那人还剩不到十步之遥时,那人突然转过头,面带着错愕和惊喜笑着道:
“你终于来了。”
语气自然和气,听来分外舒心。
萧聪淡淡一笑,
“阁下是在等我吗?“
“我想应该是吧,想必除了萧家的四少爷萧聪之外,不会再有人到这荒郊野岭上来了。”
“哦,看来阁下真的是等对人了,鄙人正是萧聪,敢问阁下是?“
“免贵姓李,萧四少爷叫我李先生就好。”
“哦。”萧聪了然一笑,“看阁下这温柔文雅的坐派,倒真配得上先生二字,请问先生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吗?”
“李某受人所托,特来与四少爷一叙。”
“叙什么?”
“一件关乎萧家命运的事。”
“听上去似乎很严重呢,萧聪怕是做不了主吧。”
“四少爷过谦了,以四少爷在萧家的地位足以做主。”
“何以见得?”
“众所周知,你可是唯一一个可以继承萧家族长之位的人。”
“哦,未来的事确实应该找未来之人谈,既然这样,先生不妨说来听听。”
萧聪笑着点了点头。
但听得李先生一脸正色道:
“我的委托人知道令尊想要手刃夜府府主叶方城,他可以令此事顺利实现,权当薄礼,为表诚意。”
“你们想要什么?”
“结盟。”
“结盟?”
“对,与四少爷结盟。”
“怎么个结法?”
“令尊西归之后,四少爷势必要承袭家主之位,而时值玄真大劫,覆巢之下难有完卵,我的委托人恐失于洪流而不复,若能与萧四少爷结盟,到时彼此也能有个照应。”
“你的委托人是谁?”
“独孤。”
萧聪闻言不由心头一紧,独孤这个姓氏他还真是不陌生,想必玄真界各个大家族对此姓氏定也是无比熟悉,那是一个时代的象征,是一个烙印在人心里并不可磨灭的永恒,独孤,是承载了半个玄真,并已经飘渺进传说里却真实无比的存在。
玄真界的传承门派及家族圣地,大抵可以分为四部分,仙武玄真,修武练气,修仙锻魂,修玄炼器,修真以众生培基。
这独孤家在玄真界的修玄者里便是太阳般的存在,光芒万丈不敢直视,但凡出自独孤家的作品必为神器,放在玄真修士界里便是一阵轩然大波。
在独孤家面前,钟离秋与他的炼器门派恐怕连根毛都不算——毕竟钟离秋再厉害,整个炼器门派也只有他一人在此层次,而人家独孤氏族可是神将如云的。
虽然心里有所触动,但表面上还是要装得平和自然,甚至有点不屑一顾,萧聪莞尔一笑,
“独孤,好熟悉的名字,可是当年那以炼器名噪一时的独孤?”
“正是。”
萧聪又笑了笑,偏头看向远处巍峨不动的圣山,半晌,冲李先生轻轻挑了挑眉毛。
“哈哈,萧四少爷果然是博闻强识见识非凡,据我所知,此正为独孤家有史以来最杰出的绝世神器独孤九剑。”
“绝世神器还是灭世杀器。”萧聪在心里暗自冷笑,如果记得不错的话,当年师父他老人家提到这独孤九剑时,都是要忌惮三分的。
独孤一出,谁与争锋,屠魔弑仙,万古铮铮!
李先生所言非虚,独孤家看来是要携独孤九剑一同出世了,能在这节骨眼上顶风做浪,定是没安得什么好心,事出无常必有妖,这独孤家怕是想趁火打劫一统玄真吧。
如此一来,以往种种便全部都说得通了,独孤家早已在暗中联结了多方势力,并以燃魂之蛊将他们全部控制起来,这应该是他们第二次试图联合萧聪,第一次是在贫民区,屠灵府所死的那些修士不过是孤独家为紫竹苑之盟所作的掩障。
可是独孤家为什么要集结多方势力与四大御王为敌呢?反正圣山的秘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待时机成熟暗地里将宝物取走就好了,何必节外生枝,大费周章,这之中到底有什么隐情呢?
见萧聪面色阴晴不定,犹豫不决,李先生笑着道:
“四少爷若是还有什么疑惑尽可问于在下,在下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萧四少爷,独孤家虽避世已久,但总归为名门望族,论实力与玄真界十大家族旗鼓相当,不遑多让,萧家与独孤家联盟对二者来说都是百利而无一害,况且令尊现在正困于心魔所惑,诸般怨气郁结于心,萧四少爷贵为孝子,于心何忍,不管您同不同意联盟之事,但这份薄礼,您还是要收下的,我的委托人说了,绝不会以此事胁迫于您,只当聊表诚意而已。”
这一刀倒真是戳到了萧聪的心窝子上,是啊,解决萧天宇的心结才是当务之急,再这么下去,自己老爹怕是活不到寿终正寝就要郁郁而终了,若真是这样,他这当儿子的岂不得愧疚一辈子!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思考,这样做是不是正中独孤家人的下怀呢?
萧聪在心里努力思忖着,进退维谷。
“这件事恐怕我得回去再想想,毕竟不是小事,明天我再来回复您可好?”
“萧四公子大可不必,我只是个传话的,您对我谈不上什么回复不回复,明日您便可与令尊来这儿继续修阵了,至于联盟一事,您心里有这么件事儿就行。”
“就这么简单?”
“对,就这么简单。”
“那好,恭敬不如从命,有劳李先生了。”
“萧四少爷说的哪里话,我是受人所托,这不过是分内之事吧,既然话已传到,那李某便先行告辞了。”
李先生冲萧聪躬身作揖一拜,转身离去,干脆利落,萧聪静静地看着李先生离去的身影,心里不由产生几分奇怪的感觉。
方才还在极力劝解他促成联盟之事,怎么这会儿又成传话的了?只为放低姿态,能让他对独孤家产生些好感吗?
萧聪缓缓转过头,慢慢地向地道口走去,走出十几步,又回过头来遥望着高耸入云的圣山,俊美的小脸儿恬静自然,接着,他的嘴角泛出一丝苦涩的微笑,慢慢转过头,继续向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