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聪离开三尊教之后的第一站,自然是离得最近的东方家。
东方家离三尊教不过两万舍,由躅麝代步,大约需要三四天的时间,但躅麝隐匿气息的本事实在是比不过追迟和承法驹,为了保险起见,萧聪还是更愿以追迟和承法驹为主,只是在结界消失的两个时辰,让躅麝载着所有生灵全速飞行,如此一来,便多花了近两天的时间。
娑摩国的九固城,是东方家人落叶生根的地方,它是玄真凡界的边陲地带,再往外,就是人烟稀薄的莽地了,所以这里民风剽悍,东方家人在这方面尤其突出。
东方家的府邸,坐落于九固城偏中的位置,算是比较繁华的地段,萧聪一行近四百人,若是堂而皇之地降落在东方家门口,估计得占掉半段街道,那样未免显得太过招摇,好在东方家院落够大,容下他们这队人马绰绰有余,所以萧聪打算将人直接落在东方家的演武场,不过那样的话有点冒犯,于是年轻人让追迟他们悬停在东方家上空,而后托东方屉先去通报,等得到东方宜庭的允许再进去。
东方屉离开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带回老族长肯定的口信,追迟他们垂直降落,直到稳稳地落在演武场,才撤去结界。
此时,演武场周围聚集着百十众东方家的族人,从耄耋老人到黄口小儿,几乎所有的东方家人都到了,有这么好的机会,他们当然要亲眼瞻仰一下当代萧家族长的尊荣,毕竟这个年轻人近年来的风头实在是太盛,都快活成一个传说了。
以东方宜庭为中心,东方家的男女老少们依地位从高到底向两边延展开去,他们整整齐齐,毕恭毕敬,眼神中是难以抑制的兴奋和敬意,东方宜庭亦是神情激动,老人身体微微颤抖,带着众多族人向萧聪躬身作揖致礼,
“老朽东方宜庭,拜见萧族长、武王殿下、公主殿下。”
“拜见萧族长、武王殿下、公主殿下。”其余族人齐声道。
萧聪见此情景,不由一愣,没想到同在玄真凡界的东方家,也跟他搞起了赢族那一套,他下意识地认为东方家要拜的是三皇子和皇甫翾,只是顺便捎带上了他,于是将目光投向两位殿下。
皇甫翾轻笑起来,
“哥哥看我俩干嘛?东方家人真正要拜的人是你,可不是我俩哦。”
对此,东方宜庭从容澄清,
“公主殿下说笑了,三位在东方家人的心里,不分轻重。”
“当然,主要还是萧族长嘛。”皇甫翾笑容狡黠,带着点捉弄和为难的味道。
东方宜庭故作干咳,却不置可否。
皇甫翾抿着鲜红欲滴的小嘴,冲心上人使了个眼色,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今天在这里你是主角,一切都是你说了算,我们兄妹就不瞎掺合了。
这让年轻人显得有点手足无措,只能以僵笑掩饰,
“前辈这是何意,如此阵仗,晚辈可待当不起呐。”
东方宜庭呵呵笑起来,
“担得起,担得起,论功绩,您多次狙击魔族,粉碎其阴谋,灭杀其爪牙,虽不敢说首屈一指,但在玄真界足以名列前茅,论地位,您是萧家族长,名正言顺的伏魔者,又是谪仙的得意门生,我等只是年纪大了点,若是凭此倚老卖老,那就太没点自知之明了。”
短短几句话,竟让萧聪无言以对,东方宜庭这老家伙,确实长了一张好嘴,
“大家起来吧,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见外。”
年轻人此言言出有据,东方家和萧家几代姻亲,关系莫逆,每一位嫁到萧家的女眷无不淑良贤惠持家有道,而且,萧聪这一脉往上数四代--也就是他的太奶奶,就是出自于东方家,所以,说他们是一家人,并不为过。
可这话落到东方家人耳朵里,那就是滔天巨浪了,各有特色的错愕出现在他们脸上,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毕竟在他们的记忆里,萧家一直是高高在上的存在,与东方家的来往实在是太少了。
东方宜庭怔了怔,随即愈加得意道:
“既然萧族长您这么说,那我等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诸位,您这边请。”
说着,带领众族人直起身来,并自动让开一条道,老家伙八面玲珑长袖善舞那么多年,深谙人心之道,自然心里门儿清,想与一个人好好相处,靠的从来不是无下限的卑躬屈膝,而是要有一个基本的底线,再加上高明的手段和靠谱的办事能力,才能让人看得起,再说,人家高位者都大方承认这段远亲关系,他们要是再“自甘下贱”,那就有点不识抬举了。
萧聪带着众人走下演武场,走进人群,东方宜庭和躅麝相伴左右。
东方家是尚武之家,其府内一应布置雅致了了风月全无,基本符合东方家人武夫的性格,亭台轩榭假山池沼这些景观虽然也有,但即使不懂行儿的人,打眼一看也觉得甚是敷衍,而懂行的人看了,却又是另一番感受--这些景观的造型着实太过凌厉,凡人观之不免要生出几分没来由的胆怯来,不过,值得一提的是,这些建筑在用料上倒极是考究,木材全用断金樟、羡钢柳之类的硬木;演武场规格挺高,整个用的金刚岩;其他地方的石材几乎都用了比金刚岩次一点的银钢岩,连窗户纸都是用冰锡箔做的,总之就是四个字--结实,抗造!
“萧族长此行,还算顺利吧。”
东方宜庭声音关切,他也知道萧聪此行必然不会顺利,但东方家却只是折损了两名高手--东方若德和东方河谆,三棵好苗子全都囫囵个地回来,这对他来说简直是意外之喜,但他也注意到少了一名萧家将,于是不由得疑惑起来,是不是东方家人太走运了。
萧聪微微一笑,
“托前辈的福,虽然有所波折阻碍,但总得来说还算顺利。”
东方宜庭点点头,面色微微有些沉重,
“老夫虽然道行不高,但依旧能感觉出来,昊儿他们三个简直是脱胎换骨,阿屉他们也有了很大的改变,这一切多亏有您提携,大恩不言谢,日后您但有所指,东方家人愿意为您流干最后一滴鲜血。”
“嗯?”萧聪诧异,总觉得东方宜庭这段话有点突然。
“老夫的意思是说,虽然您痛失爱将,但还有无数人愿意跟随您出生入死,萧族长,节哀顺变。”
有些话不适合冠冕堂皇地讲,私下里如唠家常一般说出来,似乎更具信服力,就像现在的东方宜庭这样,而且,老家伙的表达顺序也有讲究,先表忠心后解恼,这与寻常做法比,落在人心里可是两种感受,对于萧聪来说,更是效果显着--年轻人心里竟油然生出几分感动来。
萧聪微微一叹,
“唉,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人活着,总得向前看嘛。”
“萧族长说的是,”东方宜庭深以为然,“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虽说这句话放这事儿上不太合适,但终归算是有些道理,这一辈子太长了,过去,只能用来适合缅怀罢了。”
……
在东方宜庭指引下,几个地位显赫的重要人物到东方家的花厅坐了一会儿,喝着茶饮聊几句无关痛痒的玄真趣闻,气氛在东方宜庭这老家伙的活络下显得十分快活,整个过程没有牵扯到一句关于三尊道场里的事,“安分守己”的老家伙明白,不该打听的事就不打听,该让他知道的自然会让他知道,况且,他对这些事情还没有一定的了解,贸然开口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聪明人一般都要讲究个准备,就算他要掺合这些事儿,也得等到从东方屉他们嘴里得到足够信息后再说。
晚上东方家准备了盛大的席宴,让所有的族人作陪,用以款待诸位客人,美酒佳肴、歌舞游戏,欢声笑语连连不绝,萧聪一行人那一颗颗疲惫的心终于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以至于将两万舍以外的大战忘却于脑后,吃吃该喝喝,玩玩闹闹,跟过节一样。
不出意外,星流云几人又喝个了酩酊大醉,午夜时分被人背回客房,萧聪少酌几杯,状态微醺,当夜与皇甫翾一起走回客房的时候,目光错过姑娘姣好的面颊看见澄净的月亮,他怔了怔,鬼使神差地蹦出一句,
“今晚的夜色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