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赋的确无用,但是在苏轼看来,策论同样无用。
因为你出了考场获得名次之后,那些东西其实这辈子就完全用不上了。
这种情形,与高考何其相似?
可为什么还是要考呢?因为这是选出人才的为数不多的,相对公平的办法。
但是因为“三年高考两年模拟”这类东西的存在,高考的不公平性也就的确存在。
怎么办呢?
苏轼的主张就是没必要废除歌赋,这样起码选出来的人才,才不会净是“做题家”,而是真正的聪明人。
所以考诗赋的目的并非考文才,而是考灵性,考聪明,为下一步培养找到好种子而已。
这其实也是和后来的高考改革相适应的,说来说去,目的都是这个。
周至一边读着笔记,一边浮想联翩。
他倒不是担心自己的高考,因为无论是师长、同学,周围认识他的人,都认为他是毫无疑问的“聪明人”。
上一世甚至一直是在浪费自己的天赋。
现在的周至是通过这样的阅读既不让自己的脑子闲着,又让自己得到愉悦和放松,看一看古人的杂说,笔记,就是最佳的休息方式。
这里边包含着前人各种各样零碎的思想,很多都非常的有趣。
比如赵与旹本身不以诗歌见长,但是在评价杜子美的时候,曾经有人认为杜诗的妙处,在于信息量大,一句能说四、五件事,能说半天下、满天下。
赵与旹就在自己的笔记里头反驳:“以此论诗浅矣!杜子美之所以高于众作者,岂谓是哉?”
“若以句中事物之多为工,则必皆如陈无己‘桂椒柟栌枫柞樟’之句,而后可以独步,虽杜子美亦不容专美。”
“若以‘乾坤日夜浮’为满天下句,则凡句中言‘天地’‘华夷’‘宇宙’‘四海’者,皆足以当之矣,何谓无也?”
看到这里,周至就不由得会心一笑,议者固然不是什么懂诗之人,而驳者其实也诶有说到点子上头。
诗之所以是诗,关键在于“传情”。
信息量大固然是优点,但是它必须是感情的载体,比如陈师道这句“桂椒柟栌枫柞樟”,因为读者难以将自己的情感带入进去,就成了作者的堆砌。
然而换成“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同样是十个名词的连续堆叠,读者的情绪却能够随着文字,进入到诗人营造诗境里边,在诗人的引导下,在自己的脑海里完成“二次创作”,得到一副清绝的画面,以及各自的感悟。
这就是高下之别,所以说诗的主旨不在内容,而在于内容背后的情感,以及这种情感从作者到读者心灵之间的传递。
“小伙子不错!”一个声音打断了周至的沉浸式阅读:“读书还能读得微微笑,这是读进去了的。”
周至将头抬起来,却是前台经理大姐,早早过来开始工作了。
“张姐早。”周至对着经理大姐点头,过来帮着抹桌子:“大过年的本来该好好休息,结果给你添麻烦。”
“我们还好,都习惯了,城市里过年也没多讲究。”张姐不经意就流露出蜀都人的优越感:“大领导也初三就上班呢。”
“说得也是,你们的生活节奏快。”周至倒是不在意这些,一样聊得动。
“哈,生活还节奏,小周你真会整词儿。”张姐见周至主动帮忙,对他也颇有好感,在周至身边低声道:“你们这个事情听说是大领导点名的,因此刘副主任亲自接风,安排的都是小包间五菜一汤。”
“昨天我看你们还自己带酒,傻不傻。”虽然现在还没人,张姐还是看了一下周围,从柜台里拿出一包塔山:“小包间的标准,每桌每顿,都有一瓶文君,一包这个。”
周至笑着把两样东西给推了回去:“吴局是我干爹,这点主我还做得了,这两样张姐你还是收着,每顿给我结十块钱就行。”
“昨天看你鼓捣歌厅设备就知道,年纪轻轻的,愣是什么都懂!”张姐笑了:“那一会儿我在账单上添上,刘副主任要签字的。要是他问起来,你知道怎么说的哈?!”
“我估计他压根儿就不会问,要问的话我自然知道该如何说。”
张姐拉开抽屉,将烟酒都收了进去,拿了十元钱给周至,笑吟吟地道:“要是有什么需要支使的,跑腿儿的,尽管说不用客气!大姐就喜欢你这样的伶俐人儿!”
如今机关单位的“吃喝风”才刚刚抬头,都没刮到最烈的时候,都已经是这样的状况。
文化部门到了厅级,管着音像制品发行就不差钱,差的是吃吃喝喝的借口。
这次来蜀都看来厅里给的级别相当高,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那两瓶老窖起了作用,反正就是连每天的伙食都具备了“可操作性”。
塔山现在涨价了,八块一包,文君酒普通包装的一瓶十二,等于周至和张姐把桌席这二十块钱给私分了。
周至看似得了十块钱,其实是拿老窖特曲填文君酒的坑,亏得多。
不过这么一来完成了对张姐的“利益输送”,同时还与她成为了“犯罪同伙”,接下来招待所有什么大小事儿,张姐自然知道好好回报。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要说起来这也是挖公家墙角,但是接待标准就是那样,你情我愿的事情,谁也说不出不是来。
和老爸不一样,周至这方面更多得自老妈的遗传,做事情更加灵活通透,不拘小节。
又和已经关系良好的张姐聊了一会儿天,周至回到房间你洗漱,然后根据张姐的通知去叫人,八点一十下楼吃早饭。
想到刘副主任说过早上要过来安排早餐,周至便和干爹一起,提前十五分钟到楼下大堂等着。
八点钟,刘副主任准时到了,见到规矩等候在门口的爷俩,心里莫名就有些舒服,笑道:“说了好好休息嘛,怎么,昨晚唱歌没尽兴?没搞多久?”
张姐笑着过来请大家去餐厅:“周至这孩子懂事呢,老早就起来在大堂里读书了。”
“是吗?”刘副主任说道:“真该把我家那个臭小子带过来,跟周至你好好学习学习。”
“没有没有。”周至赶紧摆手:“我那也是看着玩儿的闲杂书,和学习没什么关系的。”
“你小子可跟我打的好埋伏!”刘副主任笑道:“昨晚我回去,才突然想起来你这名儿怎么这么熟悉,小周同学,你可不简单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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