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待观察被安排在一间僻静营帐中的透特正在做梦,他做了一个又一个的梦,梦的场景被切分成一帧又一帧,有的是一身连体睡衣的孟柏在被子里看手机,有的是身穿荆棘铠甲的透特用长剑挑破恶魔的咽喉,有的是孟柏插着耳机蹬着自行车,风一般窜过无人的公路,有的是透特下意识地在那个红头发的,勉强称得上他上司的男人面前挺胸抬头收腹,紧张得像个小学生······梦里的冬去春来、日升月落、炎凉冷暖都是如此的清晰可感,哪一个都堪比现实世界,他一会看看黑发黑眼的孟柏,听着对方指尖落下的沙沙翻书声和耳朵里回转的铿锵乐声,感受着咖啡在口中溢散的醇香;一会看看黑发紫眸的透特,闻到对方身上越来越浓重的血腥气,听到骨骼在他的身体里断裂又被强行续接的声音,感受到虎口因为长久握住兵刃而发烫发痛······他们都是鲜活的,生动的,在世界上留下过足迹的人物,却天差地别得仿佛无法共存。
他伸出手,一会儿试图触碰“孟柏”,一会儿试图触碰“透特”,似乎永远都不能下定决心。
梦的深处传来一声轻叹。
“我的朋友,他们不都是你吗?”
从树叶间隙溜进来的阳光随着轻颤的睫毛在少年的下眼眶投向一弯黛色的月牙,他缓慢地,茫然地睁开眼,身材高大的俄罗斯人正关切地看着他。
“alex你不是回圣彼得堡了吗?”
“机票改签了。你怎么睡在长椅上?会感冒的。”
他这才觉得身体有点僵,手里还捧着一杯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冰淇淋,看着那被勺子无意识搅得乱七八糟的一坨,他也没心情吃了,直接送它进了垃圾桶。
“alex,我刚刚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他絮絮叨叨地讲述了那个光怪陆离的梦,神奇又诡异的非凡力量,同吃同住的战友,来源于童话和寓言故事的魔法,个子很高的红头发上司,尸骨堆积如山的战场,以及那个披着铠甲斩杀敌人的自己······俄罗斯人全程一言不发,但眼神始终专注地落在中国男孩的身上,实在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听众。
“我实在······很难想象那个在凶残的家伙是自己。”他苦笑了一下,“我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要是真的魂穿到那种疯狂的世界,也一定是战斗力只有百分之五的渣渣吧?”
alex突然问道:“你所在的途径,序列8叫格斗学者对不对?”
“啊,是的。”
“序列7叫巫师对不对?”
“嗯。”
alex又问,“那你看过那个叫《指环王》的电影没有?”
“看过······”他怔了一下,脑海里勾勒出某个眉毛胡子一大把,抄起魔杖暴打半兽人的老爷子形象,然后在alex别有深意的眼神中笑得前仰后合。
“所以【格斗学者】+【巫师】=近战法师是合理的发展。”alex一本正经地说,“这也能解释你在战场上为什么能有如此凶悍的表现了。”
“噗,原来我无意中把甘道夫老爷子树立的优良传统发扬光大了吗······!”
“每个人都拥有自己意想不到的潜能。”玩笑过后,alex温和地说,“就和生物性状一样,不同的潜能会被不同的环境激发,就像柔弱的女性会为了保护孩子直面暴徒,处世圆滑的人在底线被触犯时会激烈地抨击敌人,失去父母的孩子会在社会的风吹雨打中迅速成熟起来,煤块会在高温的灼烧下脱胎换骨,变成璀璨的钻石。”
“但你要记住一点——”alex的神情骤然严肃起来,“黝黑的煤炭虽然变成了璀璨的钻石,但两者本质是都是碳元素的集合,并没有变成镁,变成铝,变成其他什么元素,它始终是碳。”
“所以透特是另一个环境下的孟柏,孟柏是另一个环境下的透特。”他顿悟道,“他们就是一个人!”
“是这样的,我的朋友。”
alex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在孟柏的视野里逐渐缩成了一个小点,被白色的光晕吞没了,仿佛一场盛大的告别。可孟柏总觉得,每当自己感到茫然无所适从的时候,他的身形就会显现出来。
他们一定会再见。
透特的指尖在拉文娜女士眼角的余光中不太明显地颤了颤,最终缓慢而艰难地抓住了被子的一角,最终在模糊不清的惊呼声中睁开眼。
他仿佛做了一场百年长梦,一切疑惑和茫然都被淹没在白色的光晕里,醒来时只觉得神清气爽,只剩下一个坚定的念头——
我!要成为窥秘人途径的近战法师!能拳打魔狼脚踢恶魔的那种!
法术和体术应该两手抓!这样我才能在战场上以更坚韧的姿态活下去,活到我穿回去的那天!
昂扬的斗志在年轻人心中熊熊燃烧,然后他听到一个聒噪的声音从门帘的缝隙传进来“好了好了大蛇,我保证这几天一定特别安分!每天一片安眠符咒对吧?我自己会用你别盯着我了!”
正在检查他情况的拉文娜忧愁地叹了一口气,“命运天使大人多担心一些是正确的,虽然猎人途径皮糙肉厚,但也禁不住红天使大人这么搞啊!唉······虽然祂也不得已吧。”旋即一脸严肃地叮嘱透特,“你只是个身娇体弱的窥秘人,虽然是被猎人训练起来的但千万别学他们那种拳拳到肉刀刀见血的战斗方式,明白了吗?!那是自杀!”
砍了一茬又一茬恶魔的预言大师小鸡仔似的缩了缩脖子,心虚地搁置了成为近战法师的雄心壮志,在被观察了两天后转入了另一个更拥挤也更热闹的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