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众经之首,名为莫度之山,直插云霄遮天日,不可以上。
莫度山阴横越三千里,若想从山南进入山北帝国地界,唯有从天下第一雄关,南疆的拒南关入内。
莫度山西端往北五百里,是贯穿帝国西界南北的青川高原,又名青川长山,高原外往西不足百里是眺望不尽的沙漠。
青川高原北端便直接黏连住帝国北端的永安山,横跨整个帝国北界,从西陵直至北原,山体并不如莫度山高不可望,也不如青川高原涉足难行,帝国便在整座山脉上建立了长达三千里的长城以抵御北部恶敌。
莫度山以东便是茫茫无尽的东海,直通帝国北界北原。
帝国边界如同铁桶坚不可破,立国千年,凭借三山东海天隘,北方北莽,西方神庭,东方扶夷皆未能入境。
和平并不能永久,战争会卷土重来。
帝国立国1018年的夏尾,年轻的圣上游历于南疆时突然崩天,皇子年幼并于南疆返回途中失踪,便由议政阁暂时代理国事,帝国暗潮汹涌,十二州府主引兵割据,各怀心事。
一个月后的秋初,紧靠着南疆的古斯颜人,用手中的长枪与弓箭,撬开了帝国唯一的南大门——莫度山阴下的拒南关。
那一晚,拒南关十万边防军全军覆没,二十万居民被屠杀殆尽,入了关的古斯颜人如同洪水猛兽,不可阻挡。
仅两个月,南疆纵横三十万里,十四大城,上百重镇半数沦陷,古斯颜人很快来到了邕江旁,手中的弯刀指向邕江北岸几百米外的南疆首府,天宁城。
帝国十二州内部拒守一方,纷争不断,南疆接临渝州,启州,江州三州府,渝启二州素来与之交好却也因防范帝国北部无法支援。唯江州势恶但与北临海州剑拔弩张,也顾不得南疆之事,也算是不幸之幸。
日暮,天宁城下城门紧闭,城前百米长的邕江大桥已被烧毁,裸露出烧焦的木架与黑炭。此时正是雨季,残桥下的江水汹涌跌宕,激流声如凶兽恶吼般惊人,打消了古斯颜人游江击城的想法。
江南岸八百里号角联营,江北城众士族鼓瑟吹笙。
古斯颜人为震慑天宁守军,每日晚饭之后便会进行拉练,号声震天,天宁城内百姓逃往北方不少,守护家族基业的众士族已是不对守军抱有希望,每日饮酒作乐,醉生梦死。
南疆最高长官陈太平年事已高,身旁人搀着他,颤颤巍巍爬上了城墙,岁月侵蚀早起榨干了脸上的水分,密布的皱纹随着皱起的眉挤成一团。老态龙钟的他站在五十米高的城头,看向江南岸紊丝不乱正在操练的古斯颜士兵,又转过头看向愁眉苦脸的城防守军,不由得叹了口气。
“议政阁那边有没有消息?”陈太平的眼里充满了疲惫,古稀老人的沉重的语气里带有一丝丝期待,更多的却是失望感。
一个月前,古斯颜人攻至江南岸两百里的林左城,南疆第一名将陈山河,亦是陈太平独子,率三万边防军镇守江南的军师要塞也是南疆大城之一的林左城,却不料中计大败,将领多被俘虏,林左城危在旦夕,古斯颜人分兵绕过林左城,直奔天宁而来,所幸邕江水涨及时,半个月内古斯颜无法筑桥而过,堪以避祸。
搀扶着他的青年人将头低了下去,瞟了瞟四周,压低了声音:“阿爷,帝都前两日才回了信……议政阁的意思……让我们自己想办法。”
陈太平表现的异常笃定,如同一切在他意料之中。
青年人想不到什么好话来安慰年事已高的老人,也只得硬着头皮说道:“阿爷,书院曾经的子弟也有很多回到了这里……”
陈太平突如其来的咳嗽声打断了他的话,沙哑的说道:“孙儿,纵使书院人介入到战争,你觉得接下来战局会如何?”
青年人欲要开口,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来,迷茫的看着身旁的老年人。
帝国书院分为三大院,帝都院,江都院,天宁院。直归帝国最大组织学海管辖,连帝国也无从插手,培养学员术法,待到破距之境引入学海,但也不曾参与红尘之事,一心修道不无二事。
陈太平虽年事已高,浑浊的眼睛里依然透露着一丝坚毅,他将手从年青人手腕中挣扎出,温柔的抚着城墙上的墙垛。
“孙儿,我自弱冠之日起,便戍守拒南关,足足二十年,古斯颜人在我手下损兵折将吃了不少苦头却也难进一步,到我不惑之年带着你父亲回到天宁,从我父亲手上接过府主之位,这一晃眼又是半个甲子,古斯颜人在关外扣门撞的头破血流亦是毫无办法……”
陈太平有些哽咽,有些喘不过气,青年人拍了拍他的背,忧忡的看向他。
陈太平哈哈一笑,又继续道:“却没料到圣上视察拒南关,感染了风寒,不日殡天!朝纲大乱,众口伐我南疆却也不见有几人真为帝国,紊乱之际古斯颜人竟如无人之境,一路畅通无阻直至我天宁城下!”
话音戛然而止,陈太平猛烈咳嗽几声,一口殷红的鲜血从口中喷出,青年人吓了一跳,连忙掏出手绢,呼唤守军去找医师。
“无妨,”陈太平挥了挥手,“一个具有十万精英边防军,无数守城器械,百米之高城墙的雄关,到底是怎么被破的!”
年轻人的眼眸里充满了愤懑:“我在坊间听闻,拒南关是被一个百米高的大妖兽所破。”
陈太平扭过头,狠狠盯住他:“陈恭礼,你要记住,妖兽们早已随妖人于百年前遁入天门,这世上已经没有这群怪物了。”
陈太平还想说些什么,眉头一皱,转了话锋:“这些,你以后会明白,扶我回去吧。”
“是,阿爷。”陈恭礼掺着老人的手,正欲离开,城墙石阶上传来紧凑的脚步声。
“府……府主,”登墙口上来个气喘吁吁的传令兵,颜色复杂的看向陈太平,“方才收到一个飞鸽传书,是,是……”
陈太平温和的看着他,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着急,慢点说。”
传令兵稍稍喘了口气,喜形于色:“是陈山河统领的字迹!”
陈太平眉毛一样,推开搀扶着他的手,眼睛瞪的浑圆,有些不敢相信:“真的?”
旁边的孙儿陈恭礼微笑的看着传令兵,并没有感到任何意外。
“是真的!陈统领已经逃了出来,此时已经逃到了林左城,可是……”
传令兵的神色突然又耷拉下来,欲言又止,陈太平顾不得府主的仪礼,抓住他的衣领迫切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快说!”
“陈统领逃是逃回了林左城,可是城中只有一支旗团五千人的守军了,自从古斯颜人推进到两边,林左城就成了江南孤城,我们连桥都拆了,已是无法支援……”
陈太平喜悦的心再次低落下去,默默推开了传令兵,颤颤巍巍走向城墙石阶。
“府主……”
陈恭礼微笑着拍了拍传令兵的胸口:“辛苦了,你先去休息吧。”
传令兵呆呆的立在原地,也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目送两位大人走下城墙,也不知此时该去做什么了。
战争来临前的天宁城,大街上空无一声,除却长街两旁纸醉金迷的青楼酒楼,如同一座死城。
“南疆,我已经无法逆转这些士族的影响力了,”陈太平的语气很是平和,“孙儿,假如我不久便百日,接下来南疆就只能交给你了。”
陈恭礼讪讪笑了笑:“阿爷,您身体仍然健朗,我还少不经事……”
陈太平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话:“你父亲陈山河他不适合做府主,我只能把所有希望放在你身上。”
陈恭礼,默不作声,搀扶着祖父,眼观鼻,鼻观心。
“对了,我见你刚才听闻你父亲逃出,却一点也不惊讶,是为什么?”
陈恭礼抬起头面带笑意:“阿爷,书院也不尽是些乳臭未干的小伙,虽然本州子弟早已投入边防军或是学海,其他州那些天之骄子回了家乡,但是有一个人,他回来了。”
“谁?”
“阿爷,用不了多久,你就会见到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