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娜酒店,周三九点,麒林早早起床去了尼尔房间,发现陆明哲已经在里面了。
尼尔身着正装为他开门,正在打理衣衫,陆明哲在身后帮他收拾些文件资料,两人互不搭理,屋里气氛有些奇怪。麒林遂回想起两月多前初见时,还怀疑过二人关系来着。
他进得屋来与尼尔对视一秒,便知其意思。
但还是开口问道:“皇室……来消息了吗?”
尼尔神情略显无奈,摇头答曰:“还没,但我刚刚接了电话,说委员会的人要来我们这里一趟,你要见见他们的话,就和我一起。”
“委员会?”
麒林不知是哪个委员会:“你是说魔法公会?我没兴趣……”
“不是,”尼尔解释,“严格来说是隶属皇室的委员会。”
“皇室?你不是说皇室没来消息吗?还是说要亲自上门发布?”
不同于忙着观光、洽谈贵族之类事情的其他队员,麒林这一周没干别的,一直在莱娜等待皇室召见。自从总公会一役,魔法公会和冕京没停止过找他消息,只不过由于皇室与魔法公会明面上互不干涉的特殊关系,才导致皇室的大赛成了最危险又安全的地方。任谁也想不到这个胆大包天的刺客竟还胆大包天地来参赛。
麒林也洞察到这一点,但如果在投靠皇室前被魔法公会发现身份,整个西大陆都将没有他的容身之所。
与魔法公会的现代架构不同,皇室的人并不好见,硬闯宫殿就更是天方夜谭,因此这事他着急也没有用,只能在莱娜老实等着,半周过去,多数时间在楼下看天鹅飞来飞去,又嘱托时雨去城区晃,大赛后麒林与她相见,交代了自己身上事和复活后的一些经历,如此时雨算是正式加入了他的阵营。
麒林于是利用她的空白身份为自己做些事,顺带问问丁奉城里有没有朝露传来的回信。
虽然按尼尔的说法,这周之后招揽报名就会截止,选手们也顺理成章可以离开丁奉和莱娜,籍此在公知比赛结果后的这两天内,皇室应该就会召唤他进宫面见负责人,不过甘宁方面却一直没收到消息。
尼尔说,关于他,闲七杂八的招揽倒是积攒下不少,但大多只在纸面,说法也寒暄。这倒是没错的,毕竟个人赛冠军面见皇室人员原本就是板上钉钉,没有贵族和组织敢在明面上和皇家抢人,麒林也不会有兴趣。
“不会是召见消息,”尼尔摇头,“这个委员会存在形式是区别于普通部门的,他们属于皇室,也是除魔法公会以外,皇室唯一承认的正经魔法组织——他们是这次魔法大赛的名义主办方,虽然实际上是皇室。”
“那他们来干什么?”尼尔话有点绕,背后显然还有故事,但麒林没细问。
“不知道。”
尼尔整理好衣领,又不放心的左右摆弄几下,迟疑道:“也许是需要我们参与额外的颁奖?具体就不清楚……甘宁从没得过第一。”
“咳咳,”麒林与陆明哲一同看他,尼尔老脸黑红,又找说辞,“不然就是医疗款项之类的事,因为诸葛小蝶,这边遇到过一些程序上的问题。”
“……那我还是先不见吧。”
因为这套间只分客厅和内室,麒林并未往里走,就靠在门口说话:“诸葛小蝶的招揽还是没收到吗?哪怕是普通贵族也成。”
“没收到,”尼尔看一眼身后陆明哲,她正低头收拾文件,可收来收去还是同一份,忽然叹口老气道,“你很关心诸葛小蝶?”
麒林顿了半秒,答道:“那倒没有。”
尼尔话音落了,眼见陆明哲手里抖动,心里更是难受,默念圣经平复心绪,随后狡猾道:“私底下和明面里,我见你总是盘问她的消息,而且还为了帮她报复临时换上场。不然决赛里也不会以一敌二。”
麒林心在别处,没有细想老尼尔的意思,轻声答道:“反正我已经犯规了,丁奉的实力也差不多摸清——做得过分一点有助于我和皇室交流……顺带,诸葛小蝶是我为数不多听话的队员,那个大海这么明目张胆伤人,不能忍。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我……”
“咚咚咚——”
他话没说完,门口就响起敲门声,麒林和尼尔对视一眼,自己去开门,尼尔也赶快转身,以为是委员会,结果是冯楠俏生生站在门外,神态忸怩。
“冯楠?”
这坏女人今天穿的还是甘宁队白色制服短裙,不过脸上化了妆——当然平时也化妆,但今天香浓到麒林都能看出来的程度,烈焰红唇的。
左右看,楼道里只有她一人。
他奇怪道:“我还以为是谁来了,怎么,你找尼尔老师?”
冯楠面色少许红晕,将视线移开又移回来:“不是……我……走错了。”
“哦……”麒林一伸手就要关门。
“哎你等等!”见他送起客来不犹豫,冯楠也顾不上脸红,伸脚挤住房门。
“……”
“还有什么事吗?”
冯楠站在门口迟迟不动,麒林看出她有话要说。
“我……找你也行……”
“……”
冯楠欲言又止,半晌开口道:“我其实……预约了早上的马车,去医院那边,想去看看伤员。”
“哦,好。”
“你有什么话要我交代吗?”
“啥意思,”麒林没懂,“呃,你是说小蝶吗?她缝了十几针,现在还躺在病床上不能下地。”
“啊?十几针……”冯楠被吓到,“她那个,很严重吗?”
“怎么说呢……他哥不管她,签字的是尼尔,咨询会诊的是我,虽然现在已经没生命危险,但就算有魔法,那个情况一时半会儿也出不了院的——好在皇室医疗条件不错,还请到专业的生物魔法大师,公费治。”
麒林挠着头说:“前天有个主任联系过,给出治好眼睛的一些门路,但因为不好确认,所以我们也没有告诉她。前天上午陈宇翔去复诊时,我让他帮我带了信……总之先让她安心养伤吧。”
冯楠有些诧异,这些天多半看到麒林在酒店睡觉,偶尔下楼吃饭,要不就是用饲料喂天鹅,不知这些事是他什么时候去联络的。
“这样啊……”冯楠咬嘴唇问道,“那我要带花儿过去吗?”
“花儿有什么用?你带点蜂蜜或者鱼吧,听说补充蛋白类的东西会让伤口长得快些,唉,但其实那边也不缺了。”麒林稍微叹口气,歪脑袋看冯楠。
“花儿……当然有用啊,”冯楠噘嘴,“没有女生不喜欢花,就算诸葛小蝶也喜欢。”
“她会喜欢花儿?那个诸葛小蝶?你没搞错吧。”
“要不说你不懂女人心,队长你直男。”
“我有吗?”
麒林被她说得一愣,暗自反省下,好像有,又好像没,挠挠鼻子说道:“这事儿我没和你们说过,其实诸葛小蝶是个好孩子。我还挺欣赏她的。”
冯楠疑惑问:“哪种欣赏?”
“反正不是你想的那种。”
两人就站在门口说话,冯楠顾左右言它。
麒林拐了个弯说道:“说起来,在我家乡有个典故。”
冯楠睁大眼:“又有典故?你家乡是童话镇吗。”
麒林低头看她,认真道:“差不多。这个故事叫丑小鸭,说是有个鹅蛋滚进了鸭子窝,出生后,它因为相貌怪异而格格不入,又遭到族群的排斥和鄙夷,但它没有因此放弃,而是不断寻找出路,后来在迫离家出走,重重磨难后,它发现自己原来是楼下的白天鹅,最后住进了莱娜酒店。”
“噗……我还以为最后有什么故事,它为什么会住进莱娜酒店啊。”
“因为楼下真的有啊。”麒林摊手道。
冯楠抻长脖子问:“那你天天在楼下看天鹅,就是因为这个故事?”
“对呀。”
麒林一本正经点头:“……你知道,有时候,一个人生来就会背负一些……羁缚,比如家世,比如疾病,比如魔法天赋。比如你父亲年轻时候是商业王子,比如你生来就是一只螃蟹。随之而来的是责任和负重。”
“不可避免的是,有的鸭会因为与众不同而格格不入,而当这些羁缚过于沉重的时候,并非每只鸭子都有勇气选择与之对抗。”
冯楠被说得一愣,她父亲的确是从商,但商业王子这事儿她自己都没听过,家里对她放任宠爱,对她哥哥则是万般要求。
她想麒林所说大概是这样的事,因此沉默一会儿,似懂非懂点头:“那你觉得这样做很厉害吗?我是说,离家出走……”
麒林抬眼看她脸色,摇摇头:“那当然很蠢了,换我是肯定不干的,因为大多数鸭子只是真的比较丑而已,鹅蛋可遇不可求。”
“只是我……愿意欣赏她们,说不定也会鼓励——你知道,如果所有人都是我这个想法,那么世界上就少掉很多奇迹和感性——之所以我欣赏她们,你可以理解为是胆怯和理智的人,送给冲动和勇气的赞歌。”
绕了半个圈子,冯楠这才明白麒林的语意,原来他早就看穿了。
于是又为自己的行为感到脸红:“绕来绕去,你这主题原来升华在自己头上啊,真不要脸。”
“……”
麒林无奈,刚想换个说法,冯楠又道:“不过奇怪队长,谢谢你。”
说罢,她对着麒林展颜一笑,转个身逃跑。
“哈哈,还挺聪明。这小孩。”
不知是不是涂抹上笨拙的烈焰红唇,麒林突然发现这姑娘原来还蛮漂亮的,亭亭玉立,说不定并不是普通鸭子。虽然麒林长这么大,又在楼下湖畔坐过这么多天,暗流涌动、来往熙攘里,他还未曾见过真的天鹅。
于是又在身后喊上一句,别忘了去看看丁奉队员,也不知她是否听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