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教反了之后,作为大贤良师的殷正心气运暴增,尤其是攻克齐州之后,成功化蛟,意味着殷正心已然是一方诸侯,有逐鹿天下的资格。
不过秦凌阁并不着急,还是那句话,出头的橼子先烂,不过是为真王开路。
只是有一点很讽刺,那就是齐玄素用了太平道的道统,打着国师的旗号,现在还占了齐州。
正统李家人李知性反而逃去了辽东,依附秦家,同时准备夺权。
不知现实人间的秦家和李家看了会如何想?
皇帝和国师,怀着并不相同的目的走到一起,各有算计,皇帝想借太平道之手插手道门事务,太平道想要借朝廷之势争取大掌教。
秦家和李家的关系密切不假,可两家体量太大,谁也不愿意做附庸,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当然,全真道和正一道也存在这个问题,不过全真道和正一道的七代弟子中没有这么多“强人”,数来数去也就是东华真人了,慈航真人多少差点意思,她不是张月鹿这种要强的性子,更偏向传统女性的思维,张拘成和姚懿更不用说,所以可以齐心支持东华真人。
可李家和秦家有两个强人,清微真人和紫极大真人,清微真人未见得就如何服气皇帝。
而且清微真人的立场已经很明确了,他和东华真人如何竞争都是道门内部的事情,愿赌服输,大局为重,决不允许朝廷爬到道门的头顶上。
清微真人不愿意反,其他人干着急也没用。
国师异常沉默,本质上是无可奈何。
时间是最大的利器,国师的时间不多了,总不能换掉清微真人。其实棋局里的永历皇帝就是反面例子,时间不多,还换了个年轻的新太子,虽然稳固了自己的权势,但等到自己离世之后,立时就是天下大乱的局面。现在看来,只要清微真人在,最起码能确保太平道的基本盘稳固。一旦清微真人不在了,就凭李天清,怕是撑不起太平道的大局。
说句悲观的话,万一七代大掌教决定提前退位,扶上马送一程,最后也真让齐玄素上位了,清微真人到底是齐玄素的老上司,齐玄素还是比较尊敬这位老上司的,自有情分。可如果是李天清,那就断无情分可讲,只有仇怨。
再者说了,清微真人也不是那么好换的,大掌教显然支持清微真人,多少有点投桃报李的意思。而且清微真人也有众多拥趸,羽翼已丰,气候已成,如果给国师十年时间,徐徐图之,剪除羽翼,那还有几分可能,现在基本不可能了。
所以国师也只能是徒呼奈何。
当年的李家叛逆,以为是妥协了,现在看来,只是隐藏得更深了。
用小殷的话来说,清微真人颇有玄圣遗风,其他李家人则是东皇遗风。
棋局之中,齐玄素占据了燕州、齐州等地,既然选择走下层路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条道走到黑,提出了“盼太平,迎太平,太平来了不纳粮”的口号。
这个口号当然是有利有弊,坏处是彻底得罪了士绅大户,好处是能最大限度发动底层群众,能让义军进一步壮大。
这个儒门世界被龙气镇压,大神通者很难有所作为,人多是真管用,得民心者得天下是说得通的。
进一步来说,使耕者有其田,齐玄素就有夺取天下的可能。
反而在道门世界,大神通者的影响力太大,造物太过发达,仅靠底层很难成事,这也是张月鹿在某些事情上失败的主要原因。
辽王入京之后,效果十分显著,先是发兵击败了太平教的燕州大军,初步打通了漕运的北半段。毕竟太平教和白莲教联手,差不多就把漕运给封锁了,不能打通漕运,江南的粮食运不过来,不必太平教攻打,京师自己就能乱了。
这场大败也在齐玄素的意料之中,辽东铁骑是整个大魏朝廷最精锐的军队,他的黄巾军只是刚刚成军,除了作为骨干的八百鬼帅以及三千鬼卒,其他都是新兵,当然不是百战之军的对手。
不过辽王也没想着彻底剿灭太平教,关键是短时间内无法做到,尤其是太平教进入齐州之后,就更不好剿了,辽王主要目的还是沿着大运河一线打通南北。
金陵府还没有陷落,也要救上一救。
其实辽王的思路并不难猜,辽王当然要平定白莲教和太平教之乱,可辽王索取的报酬却是整个大魏朝廷。
辽王在平叛的过程中,会不断扶植心腹,渗透朝廷。
等到太平教和白莲教都被镇压下去,辽王也积累了足够多的威望,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而且朝廷上下都是他的人,再有辽东大军作为依仗,到了这个时候,就能大蛟吞小龙,行禅让之事,由此改朝换代。
所以辽王同意上京,开府治事。
不过白莲教和太平教还不一样。太平教分二十四治,共同尊奉大贤良师为最高领袖,本质上像个小朝廷,类似中央朝廷和地方衙门的关系。白莲教则更像是一个松散的联盟。
在白莲教的体系中,最高神是无生老母,座下又有:掌劫法主、诃利帝母、曼尼道主、刹魔圣主。
掌劫法主的地位就相当于太平教的大贤良师,是白莲教名义上的最高领袖。
之所以是名义上的最高领袖,而非实质领袖,因为白莲教的分支足足有八个之多,分别是:闻香、混元、圆顿、收元、天理、青阳、红阳、白阳。
这八个分支的关系有些类似道门的三道,轮流坐庄。
比如徐祖时期,就是青阳坐大,白莲教也叫青阳教,席卷天下,“帝释天”的前身就是青阳教的教主,中了徐祖的算计,沦为“八部众计划”的材料。
到了金公祖师时期,则是白阳坐大,金公祖师还有个“白阳祖师”的名号,本质上是白阳教的教主,只是后来为了跟西方接轨,又吸纳了圣廷的先进经验,所以改名为“天廷”。
在这个儒门世界中得势的是天理一脉,所以这个白莲教也可以称之为天理教。
不过其他七脉也不全是摆设,还是很有话语权,这就导致白莲教并没有统一的方向,缺少明确的战略目标。太平教可以做到一切服从琼明治的命令,说撤退就撤退,说进攻就进攻,令行禁止。到了白莲教这边,难免要互相扯皮,甚至贻误战机。
仅从这一点上来说,白莲教很难成事。
当辽王的平叛大军南下,白莲教便出现了极大的分歧,有人认为应该迎头痛击,有人认为应避其锋芒,相持不下,谁也不能说服谁,结果就是战又不战,退又不退。
辽东铁骑则是战略目标明确,直奔江淮而来。
守江必守淮,只要拿下了江淮地区,大江天险便不足为虑。然后再与金陵方面取得联系,那就能在江南打开一个突破口,进可攻,退可守。
这一战的最终结果,自然是白莲教大败。太平教虽然派兵袭扰,但效果不大。
齐玄素观辽王的气运,已然是距离真龙只差一爪了。
现在齐玄素和秦凌阁都遇到了一个问题,辽王太强。殷正心难以击败辽王,李知性难以取代辽王,要是两人下到最后,让辽王摘了桃子,意难平啊。
不过两人肯定还有后招,且看就是了。
如此又三年,殷正心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反是反了,可没有自封为王,一直都在积蓄力量,整军经武,发展屯田――太平教将百姓全部整编为道民,平时为农,战时为兵,自然不纳粮,也不发粮饷,只分田地,自食其力。
太平教的财政则主要来自铜、铁、盐、茶等官营的买卖。
清微真人来到小殷身旁:“小殷,同样的官营买卖,为什么太平教的钱就够用,大魏朝廷的钱就不够用,你知道是什么道理吗?”
小殷倒是不怕清微真人,而且还记得是清微真人封了她一个四品祭酒道士,当即说道:“因为中间有人把钱都贪了!”
“孺子可教也。”清微真人抚掌道,“当年长生大真人在辽东起事,大魏朝廷三十税一,辽东三十税二,反而是辽东税低。因为朝廷明面上是三十税一,可那只是正税,还有杂税,各种乱七八糟的名目加起来,就是一年的收成全都交上去也不够。可辽东这边就不一样了,说多少就是多少,没有那些杂税,反而比朝廷低。”
“一个辽饷,不过二百万两银子,属实不多,可摊派到百姓头上的时候,就逼得百姓逃亡,只因中间层层加码,朝廷能拿到手一百万两银子,底下的百姓就要缴纳一千万两银子,剩下的九百万两银子都被层层盘剥。偏偏朝廷还没有替换的能力,因为这些官吏以及他们背后的士绅,就是大魏朝廷的根基所在,没了他们,朝廷也就不存在了。”
“棋局之中,大魏朝廷收一百万两银子,到手一百万两银子,底下上缴一千万两银子。太平教收两百万两银子,到手两百万两银子,底下上缴两百万两银子。结果就是太平教比朝廷有钱,还更得民心。这样的朝廷,焉能不败?”
小殷恍然道:“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