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万事俱备，只欠求婚现场的布置。
    忽然惊醒，才发觉还有一件最最重要的事没有完成。
    “你从来就没向我表白过。”以往一次晨曦间的山游，在京城凤凰岭的山头，刘艺妃面对朝阳初升的瑰丽，不经意间吐露心声的话，被楚轩一直铭记在心。
    楚轩那时便做下决定，在求婚的时候一定要满足刘艺妃的这个遗憾。
    或许在别人的求婚中，男的单膝下跪，捧一束花，奉一枚戒，就能完成这件大事。
    但在他的想法里，还需要写一封情书，表一次白，来填补和成就这桩美好的仪式。
    这个想法在洛杉矶拍戏的时候还记得好好的，可着实是没想到，估计是和文木野一行人到处玩疯了，把这事给忘掉了。
    现在也是得一愁。
    “起床啦！”
    旭日东升的清晨，被刘艺妃叫醒。
    楚轩一晚上睡得心神不定，起来时哈欠连连。
    洗漱着装一番，两人各拖着行李箱下楼，刘小丽也早早起来出门相送。
    “妈妈，拜拜！”刘艺妃朝妈妈挥了挥手。
    刘小丽双手环抱着，听女儿那说“拜拜”的雀跃语气，她不由道：“没有我跟着，你很兴奋？”
    由于这次她要留下来处理龙游股权的事，她也无法再跟着两个孩子进组拍戏。
    自《金粉世家》伊始，女儿出去拍戏没她跟着，这还是这些年来第一次。
    “哪有，我好遗憾的。”刘艺妃很留恋道：“妈妈，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去吧，没有你我们可怎么活？”
    明知刘小丽去不了，她还这么说，明显是故意的。
    看来昨天正式确立了老板娘地位，让刘艺妃确实有点小膨胀，现在作妖敢作到自己老娘头上了。
    刘小丽忍俊不住，走过来就揪了揪女儿的脸，惹得刘艺妃稍显态。
    刘小丽又看了眼楚轩，抬眉道：“没睡好？魂不守舍的。”
    楚轩那心不在焉的样子，让刘小丽以为楚轩晚上没睡好。
    刘艺妃也打量了下楚轩，那心事重重的样让她感到很奇怪，但也只是认为楚轩是在担心集团化方面的事。
    楚轩自然不会解释自己在琢磨情书的事，拿过刘艺妃手中行李箱，一手一个行李箱提上了保姆车：“阿姨，那我们走了。”
    “去吧。”刘小丽道，看曾妮带团队的人齐齐上车，她和打开窗户的两个孩子再次挥了挥手，目送车辆远去才回转别墅。
    奥运将近，大道上的车辆川流不息。
    城市之景在窗外迅速掠过，刘艺妃看楚轩坐在车上后就一路无言闭目小憩，只以为楚轩晚上没睡好在补觉，她也便倚在楚轩肩头闭上眼睛休息。
    楚轩没睡好倒是真的，实则到现在满脑子都是在想：情书该怎么写？
    纠结这样的问题，若是被朋友们所知肯定会笑死楚轩。
    但局外的人又有谁能体会身处事件中心的楚轩目前的心境？他只不过是想满足深爱之人的遗憾而已。
    只是，情书这东西，他还真没写过，更没研究过。
    自认为有些文采的他，目前也是一丝头绪都没有。
    因此，他有些心急。
    和刘艺妃天天在一起，注定没有多少单独的空间。
    而马上进组拍戏，让他看到了错开戏份单独溜走的时机，如果不快点找到思绪在拍戏期间把情书搞定，回到家后两人又是朝夕相处的状态，那估计到求婚那天这件事都搞不定。
    “唐导，陈导。”在机场跟导演组老师们汇合，楚轩和刘艺妃坐在休息室里和老师们一起等待航班的到来。
    刘艺妃喝着咖啡，翻看杂志。
    楚轩则思绪飘飞，神游天外。
    每个年代有每个年代的文笔，每个年代也有每个年代表白的方式。
    他在脑海中翻阅过往的年代记忆，搜索并借鉴属于各个时代的印记。
    如七十年代――
    刘艺妃同志你好，最伟大的领袖，我们心中最红的太阳教导过我们，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
    我们年轻人朝气蓬勃正处在兴旺时期，好像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
    刘艺妃同志，我们都是伟人思想熏陶下的革命青年，结下了相互扶持、相互成就的战斗友谊，又有共同的影视工业化梦想。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我希望我们的友谊能深入下去，共创美好的未来，你同意吗？
    这，就是七十年代的表白方式，从头到尾都不会提一个“爱”字，只会很委婉的用“友谊”代表爱情，字里行间都有伟人的思想，各个都是新时代的革命青年。
    但是，这七十年代的表白方式，是五十年代的人的专属。
    刘艺妃同志……
    楚轩嘴角微微扬起，自己把自己给逗笑了。
    “你干嘛？这么好笑？走啦。”刘艺妃对楚轩自顾自发笑的情况感到奇怪，但听航班播报提示要登机了，她也就不再多问。
    楚轩和刘艺妃跟老师们随人流走向通道，顺利登机后各坐各位。
    不久，飞机起飞划破蓝天。
    楚轩倚在沙发椅背望了望蓝天白云，旋即又闭眼遐想和借鉴时代的风采。
    相比于七十年代感情表达的极致委婉，改革开放后的八十年代则放开了许多。
    如――
    刘，或许你会奇怪我以书信的方式与你联系，于我而言只是想与你说些心里话。
    大学四载，我们一起相处过的快乐与忧伤、高兴与惆怅、迷茫与踌躇满志，是多么值得我们无限怀念的啊。
    时间匆匆，可四载光阴宛如历历在目，就好似发生在昨天一般，那时的我们是那么的纯真、幼稚和无畏。
    毕业后又过了两载有余，我们也没有白白的浪费光阴。
    你远洋万里之外进修，我留在光阴遇见之初的城市打拼、奋斗，亦是等你归来。
    可如今我实在按捺不住心中对你的思念，想与你一起共赴未来，你愿意吗？
    这，就是八十年代的表白方式，比七十年代开放。
    虽然字里行间仍然没有“爱”字，但其中饱满的感情还是能轻易看透。
    看起来有点肉麻，却不失纯真和纯粹，有种真爱的感觉。
    不过，八十年代的表白方式，是六七十年代人的专属，放到现在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到了，还睡呢，你昨晚是失眠了吗？”
    盛海，飞机到站。
    刘艺妃摇晃着楚轩，楚轩睁开眼醒来。
    两人一起走下了飞机，坐上剧组前来迎接的保姆车。
    看刘艺妃翻阅剧本品读，楚轩也翻开了手中的剧本。
    但他的心思压根不在剧本上，思绪直接就飘到了九霄云外，又展开对九十年代表白方式的遐想――
    那天，晴光潋滟，碧空万里。
    风在飘，叶在摇，你在笑。
    我依稀记得，我们走在世纪公园的草坪上，在炎炎夏日无人闲来的当下尽享属于我们的独处时光。
    只是，你伸来的一只手打断了我们片刻的宁静。
    我从来没想过你会向我表白，更没想过在我自以为是的理智下会让你流下眼泪。
    泪水顺着你的眉骨往下，滑落到脸颊又至下巴而落，痛在你的心里，却也打破了我的心理防线。
    我牵住了你的手，与你结下了一段向往美好的誓言。
    这份唯美的记忆至今难以忘记，曾经的美好也象征着未来的幸福，不知你可愿意让这份美好与幸福延续？
    这，就是九十年代的表白方式，比七十年代更开放，比八十年代更肉麻。
    从头到尾同样没有“爱”，只是用美好、幸福这些词来表达对爱情的憧憬。
    这是七八十年代的人表达感情的方式，他和刘艺妃也是八十年代的人，前几年的时候他们两个也这样表达过爱情，可是随着互联网的发展，各种非主流文化的出现，这样子的表达貌似有点跟时代脱节了。
    “啊――”
    “楚轩！”
    “刘艺妃！！”
    “我的天，真的假的，楚轩和刘艺妃来我们学校拍戏了，谁懂这种感觉啊！”
    盛海一所体校，楚轩和刘艺妃从车上下来，现身在校园之中。
    电影里的刘艺妃有几段在学校练习射击的画面，楚轩的角色也有和同学们练习散打的画面，由于相应的场景在洛杉矶没条件搭建，群演的体量也达不到学生数量的要求，所以这些戏份要到实景补拍。
    剧组不在京城就地找一所体校，估计是沟通或时间等方面对不上。
    “茜茜，你去弄妆造。”听到唐记里的话，曾妮带着刘艺妃前往另一台妆造保姆车。
    楚轩一个大老爷们，换衣服的事情就方便多了，早在车上就换好了。
    他跟围观的大学生们挥了挥手后，便跟随剧组人员走进了教学楼片场。
    在等待之际，他拿起手机上网，搜索了下：【非主流表白方式。】
    手机页面立马弹出来相关信息――
    恋你，是一种温馨的悲哀，是一种浪漫的情怀，是一种柔美的姿态，更是一种想去说而又不得不说的喜爱。
    也许我不太会讨你欢心，但是我真的很用心。
    也许我不太懂得浪漫，但是我却从不给你任何羁绊。
    亲爱的，让阳光带去我最虔诚的祝福！让雨露滋润你久旱的心田！让小鸟捎去我最深情的问候！让花香弥漫你那寂寥的世界！
    为了你，我愿意放弃一切！
    “卧槽……”楚轩忍不住爆粗口。
    果然，九十年代的表白方式，跟00年代的表白方式有脱节。
    没最肉麻，只有更肉麻。
    他回想前几年和刘艺妃的初恋阶段，那感情的表达方式已经够肉麻了，但跟如今的非主流一比，他甘拜下风。
    可是，七十年代、八十年代、九十年代、00年代，四大时代表达感情的痕迹已经摸索了个遍，那他的这份情书到底该怎么写？
    这仍然是一个问题。
    “楚轩，认真点！”对讲机里传来唐记里的声音。
    楚轩拍戏走神，这在导演组眼里难得一见，毕竟楚轩的职业素养向来很好，估计是最近事情太多干扰到他了。
    要不是演员是楚轩，唐记里已经骂起来了。
    “你今天怎么了，就跟妈妈说的一样，魂不守舍的。”今天的戏份拍完收工，刘艺妃很是奇怪的看着楚轩。
    “估计是公司的事吧。”楚轩模棱两可解释道。
    刘艺妃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早上出发的时候就猜到楚轩心心念念公司集团化的事，现在看来是被她猜对了，于是宽慰：“妈妈、花姐他们在公司呢，我们好好把戏拍完，别多想。”
    “嗯。”楚轩应了声，和刘艺妃坐车来到酒店。
    曾妮带来两份饭菜，两人边聊边吃搞定了晚饭。
    拿着剧本简单的对戏后，小两口便躺在床上看电视。
    刘艺妃看电视倒是看得津津有味，《越策越开心》的综艺效果让她时不时笑出鹅叫。
    楚轩看电视的目光却是恍惚不已，明显注意力不在电视上。
    四个时代的表白方式各有符合年代特点的文笔架构，可依旧没有给他带来灵感。
    现代爱情不行，难道让他放眼古代不成？
    三千年前，《诗经》里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尽显悠然，又有淡雅之风。
    三千年后，纳兰容若说“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爱情至上，绝世无双。
    再不济，唐诗里李商隐也有“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可谓是点透了一对情深伉俪需要追求的心灵之处。
    又有宋词的李之仪说“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点明爱情所需的心灵相连，以及对彼此的忠贞不渝。
    楚轩拍了下额头，哭笑不得。
    好家伙，越想越离谱，写个情书难道要把华夏五千年爱情文化写出来吗？
    真是有点魔怔了。
    也不怪他如此，往往很多时候急于求成去做一件事，这件事会在第一时间成为一个人的心结，会全身心的想方设法去把事情搞定。
    但他忘了，在这样的状态下，越想做好越是做不成。
    楚轩目前就陷入了这样的情况。
    刘艺妃呆愣的看着他，干嘛突然自己打自己？
    “怎么了？”楚轩看向她。
    “你不会是……”刘艺妃远离点楚轩，警惕道：“被伽椰子上身了？”
    楚轩满头黑线：“哪来的伽椰子，她还在跟奥特曼决斗呢。”
    刘艺妃“噗嗤”一声，倒头就趴在楚轩怀里笑个不停。
    好久好久了，估摸已经有两年了，在家里和楚轩看恐怖片的后遗症就是做梦，然后她就梦到伽椰子和奥特曼打架，并把这个梦告诉了楚轩。
    刚看楚轩莫名其妙自己打自己一下，她也就是开个玩笑，万万没想到楚轩还记得伽椰子和奥特曼打架的事，这让她实在绷不住。
    “睡觉。”楚轩把电视关了，合上被子躺在床上。
    刘艺妃把灯一关，枕在楚轩手臂上就此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月儿已是悬挂中空。
    黑暗的卧室里，传来两道交织一起的均匀呼吸声，忽然间其中一道呼吸的声音出现异常。
    楚轩猛地睁开了眼，日有所思夜有所想，这情书的事啊真的是让他发愁到睡不好觉。
    他的双眼动了动，瞅着黑夜里的天花板又开始想了起来。
    但想了一天都没点实际性的作用，于是他转念一想，决定动笔试试。
    反正睡不着，明天的戏又在下午，他也就担心熬夜耽误拍戏的事了，唯一的难点就是不能被刘艺妃发现。
    但和他在一起以来，刘艺妃的睡眠质量一直很好，这也让他不再担心，悄悄慢慢的把手从刘艺妃脑袋下抽出来，拿起床头柜上的笔记本电脑踮手踮脚来到客厅。
    他还把卧室的门关了，为了防止意外，客厅的灯也不敢开。
    就在仅有的电脑屏幕光亮下，楚轩于黑暗中琢磨着、尝试着敲打键盘，演绎出了黑客风范，只是黑客敲代码，他在写情书。
    可他却是忽略了一点，初来酒店陌生环境，睡觉本来就不适应，刘艺妃又习惯于枕在他手上睡觉，可他这下忽然离开了……
    习惯的强大惯性使然，促使刘艺妃在冥冥之中莫名睁开了眼，发现楚轩不在的她心中一惊，立马从床上坐了起来。
    卧室本就不大，开灯扫视一圈没发现楚轩的存在后，她下床直奔门口，打开了卧室的门，就见楚轩神秘兮兮的猫在沙发上看着电脑，跟个间谍似的。
    “你大半夜的干嘛呀？”刘艺妃揉着睡眼，蹙着眉头。
    楚轩受惊转身，一脸惊愕的看着她，这怎么醒来了？
    刘艺妃走过去，冲电脑屏幕一看，登时就呆萌的眨了眨眼。
    【当我夜晚抬头望天，静寂无垠。
    就像我曾追逐的梦，黑暗一片。
    我曾问我何去何从，沉默无言。
    让我重燃烈焰的是，你的出现。】
    “这是什么？”刘艺妃在楚轩旁边坐下，晃了晃他的手。
    楚轩沉默，按删除键准备删掉文档里的寥寥几句随笔。
    他完全没想到刘艺妃会这么快醒来，灵感还没找到，就是根据环境结合自身感想随便写了几句内心独白，这下被发现就让他非常尴尬。
    真的尴尬至极。
    “啧，别删呀！”刘艺妃拍掉楚轩的手，捋了捋头发道：“这个‘你’是指我吗？”
    “睡觉睡觉。”楚轩把笔记本盖合上，拉着她起身就回返卧室。
    “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大半夜的不睡觉你干嘛呢。”刘艺妃不依，准备刨根问底。
    “公司的事让我睡不着，起来上网玩玩突然就有感而发。”楚轩如此解释。
    “哦~”刘艺妃用趣味性极强的语气说道：“只是有感而发也这么有文采，写的跟现代诗一样，而且还有点情书的味道，楚老师你现在这么浪漫的吗，要不先别睡，你去继续写，我陪你好不好。”
    楚轩看着他，眼里很无奈。
    刘艺妃与他相视，目光尽是狡黠。
    楚轩因公司的事睡不着，半夜起来上网打发无聊时间，忽然有感而发随性写点什么，这在她理解范围内。
    她在纽黑文无聊的时候，也会动笔随便写写东西。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楚轩随性写的东西疑似是给她的情书，这就让她很开心，一下子睡意全无。
    “睡觉，大半夜的干嘛呢。”楚轩上床直接躺下，把脑袋偏一边不看她。
    没别的，真的很尴尬。
    “我大半夜干嘛？”刘艺妃气笑了，把楚轩强行转过来：“是我大半夜干嘛还是你大半夜干嘛，你在怪我？”
    “没有没有。”楚轩把她搂怀里：“睡觉吧，很晚了。”
    刘艺妃见他坚决不谈此事，也知道他的尴尬，也就不再逗他，拢了拢被子后缩他怀里睡觉。
    只是，这件事又让刘艺妃感到非常有趣，她还是忍不住在被子里戳了戳楚轩的肚子：“楚老师，哪天把情书完整版写好给我看看。”
    “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情书了？”楚轩闭着眼说道：“那个‘你’代表璀璨时代，我是在写我跟公司之间建立的企业文化交流。”
    刘艺妃呆了呆，重燃你梦想的是璀璨时代？
    这也说得过去，没什么毛病。
    但是呢，我信你个鬼！
    “好好好，不是情书，是企业文化。”刘艺妃乐不可支，我家男朋友实在是太搞笑了。
    可下一瞬，她心里生出一丝悸动。
    楚轩今天一整天都心不在焉，若是说因公司集团化的事而如此确实也说得过去，但她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件事或许没那么简单。
    如果，楚轩的心不在焉不是因为公司的事，而是因为刚刚被她无意发现又不被楚轩承认的情书呢？
    那这……代表着什么？
    楚轩和妈妈不让她回国……
    楚轩回国的前一个月全国各地到处跑疑似在准备什么……
    楚轩现在又大半夜故意躲着她似的偷偷写情书……
    刘艺妃心跳加速，预感到了什么事即将发生。
    她睁开双眼，吻了吻楚轩的唇，随后探出被子里的双手搂住楚轩的脖子，贴在他胸膛渐渐入睡，这一夜注定有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