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照落山谷,谷中尽是鲜红。骨号吹急,战鼓响彻,血腥的杀戮仍在继续。战斗随着生命的流逝,逐步进入高潮。
先锋蛮兵狂热的刺杀着敌人,毫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四百犬裔不过抵抗了一刻,就被蛮兵们杀戮一空。而在猎手们近距离的射击下,大队的蛮兵也被射杀。尸体塞满了斜坡,甚至直接叠加到寨墙的高度。后续的蛮兵就直接踩着尸体冲锋,与新的一批犬裔杀做一团!
黑狼沉着脸,拧着眉,一箭又一箭,把寨墙上的敌人射死。
后营的战斗打到现在,已经超出他的预料,变成了惨烈的消耗战。先锋蛮兵陆续伤亡了四个中队,算上开头折的一队,几乎折损了一半。披甲的亲卫阵亡了十多个,都是被一箭射中咽喉。而后阵的弩手被冲锋一次,也伤亡了二三十人。总的加起来,就是五百多禁卫的折损!这个数字,他该如何向殿下交代?唯有更彻底的胜利!
数十步外,看着惨重的伤亡,可卡心如刀割。阿兹特克人占据着远程的优势,进攻如暴风般凶猛。这厮杀的两个时辰中,犬裔们就只能拿人命来填。
各部征调的丁壮用做肉盾,陆续阵亡了一千五百人。红蛙部族的普通战士伤亡了五百多,连红发都伤亡了百人。算起来,就是两千多死伤,其中六百多是红蛙本部。阿兹特克人才死了多少?眼看着出营的四百人又在陷入苦战,不知能坚持多久。一旦让对方的武士冲进营寨,失去远程的支援,后营可就守不住了!
可卡咬了咬牙,握紧拳头,对红发亲卫喝道。
“米瓦,征调的丁壮快用完了!从后营的部族战士中抽出四百人,编成一队,随时准备出击!”
“啊?!酋长,这可不能听你的!我们红蛙部族一共才两千战士!现在已经阵亡了四分之一,又有一半在这里坚守,如何能把最后的部族全都压上!”
“嗯?你说怎么办?!后面就是谷地,根本无路可退,战士们也退不下去。一旦守不住寨墙,被仙人掌武士冲进来,营寨就完了,谷地也完了!”
“酋长,之前为了围杀奥托米土狗,红狐部落可是来了千余战士!他们在营后寻了处高地观战,这可都是红狐的精锐!无论如何,得把红狐部落拉下水!”
“噢!红狐部落...”
可卡瞪大眼睛,懊恼的扯了扯自己的红发。随后,他咬着牙说道。
“告诉红狐部落领头的那个红发队长!仙人掌部落攻势凶猛,红蛙部落快扛不住了,让他立刻带人来支援!如果两刻钟没有援兵,红蛙部落就只能向仙人掌部落投降!”
“啊?酋长,打成这样,我们怎么向仙人掌部落投降?对面都杀红了眼睛!”
红发亲卫连连摇头。红蛙酋长狠狠的瞪过来。
“就这么说!那个红发队长不聪明,经验少!他经常去议事厅回禀,我见过好多次。只要唬一唬,他就当真了!”
“听您的,酋长聪明!”
米瓦飞快的奔向后营,呼啸的箭雨在他的头顶上来回,震天的呼喊在他的身后飘远。很快,米瓦就奔出营寨,向西边小丘上的红狐旗帜奔去。旗帜下,一位红狐队长正在向战场眺望,身旁是另一名红发斥候。不错,正是伊维坎和阿莫西两人。
红日西垂,透出些微的紫色,把天空染的艳丽。天空下,沸腾的厮杀似乎永无止境。一队队的仙人掌武士不断冲杀向前,击破犬裔战士的阻拦。先锋蛮兵狂呼酣战,披甲亲卫攀登寨墙。不过片刻,就有数十名先锋杀入营寨。胜利的希望仿佛日落的晚霞,已然近在眼前!
黑狼托尔泰克如同磐石般站立,金色的甲衣上插着数十支骨箭。他竭力按捺住亲自冲杀的渴望,只是一箭箭的射杀寨墙上的敌人。在他身后,神庙弩手们的射击逐渐稀疏,携带的弩矢接近耗尽。
“好!击破谷口,就在此时!”
托尔泰克箭如急电,再次射死一名红发。他的嘴角浮现一丝胜利的笑容。不过片刻,胜利的笑容又迅速凝固,变得遥不可及。
红狐的旗帜在营寨中竖立,成百上千的部族战士涌入进来。大群的红狐战士挥动战棍,杀入营寨的数十先锋就被迅速淹没。接着,数百红狐猎手举起猎弓,快步来到寨墙后,再次向下射击,稳固住摇摇欲坠的阵线。
“呼!红猫、红蛙、红狐,真是三部一体,如狼群般互相支援!”
黑狼长长的呼了口气。他的眼中燃烧起战意,又一次举起长弓。
“中头!...吼!看我把你们,全部击破!”
寨墙后,一名新到的红发战士面额中箭,惨叫着倒下,眼看便是不活了。两步外,伊维坎迅速弓身蹲下。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擦了擦溅射的液体,心中一阵后怕。
“嗷!这是谁?呆站着像一个靶子一样,箭术却如此犀利!”
“啊?他是掌握八千战丁的大部落酋长,中路仙人掌武士的统帅,善射的黑狼。”
瓦卡环顾左右,看着杀入营寨的仙人掌武士被暂时击退,稍稍松了口气。
“嗷!身为酋长,竟然冲杀在前线!”
伊维坎蹲着身,惊讶的喊道。
“射死他!”
“咻咻咻!”
凌厉的弩矢激射而至,瞬间把营寨上的红狐战士射死数十人。听着熟悉的惨叫,伊维坎心中一痛,高声哀嚎。
“嗷!这一战打完,酋长非剥了我的皮不可!”
“伊维坎,那个黑狼,是穿着厚皮的武士!”
箭雨交错,喊杀震天。阿莫西缩着身子,仔细观察半晌,随后拍了拍伊维坎的肩膀。
“别忘了,击败厚皮的办法!”
“嗷!阿莫西你说过,射裸露的脖颈,射小腿和脚,锤他们头?”
“对。不过这个武士很厉害,一直用胳膊遮挡着脖颈要害。他周围有掩护的亲卫。我们只能射他的小腿!”
“嗷!阿莫西,你有把握吗?”
“...我没有。但伊维坎,你应该有!”
两名红发战士伏低身体,握住弓箭,小心贴近寨墙。不远处,仙人掌武士又一次冲杀上来,和红蛙、红狐的战士杀做一团。鲜血已经把营寨完全染透,到处是刺鼻的血腥。
“嗷!我?”
“对。用你缴获的大弓!我们向两侧分开。我这样...你这样...就这样射他!”
“好!阿莫西,你真聪明!”
低低的私语声在墙头飘散,随后被激烈的喊杀所掩盖。托尔泰克面如冰霜,口中微微喘气,手中箭如流星。他盯着眼前的营寨,眼神中像火一样炙热。
“披甲亲卫,再冲一次!”
托尔泰克厉声高吼。周围的亲卫便低头行礼,凶猛的往斜坡冲去。
“嗖!”
突然,一支骨箭凌厉袭来,精准的射向黑狼的面颊。黑狼瞳孔收缩,微微低头。只听“砰”的一声,骨箭就被遮面的头盔阻挡,弹射开去。
“鼠鱼!”
黑狼怒目望去,正对上一个年长的红发战士,对方正举弓向他挑衅。黑狼毫不犹豫,转过身来,抬手就是一箭!
“嗖,啊!...”
黑狼托尔泰克利箭出手,来不看清结果,就听到凌厉的风声传来。他下意识的弓身躲避,却猛然腿上一痛!黑狼低头看去,却见自己的左腿已被一只铜箭射穿。这只铜箭的威力是如此之大,直接破开腿上的棉甲,深深的扎入肉中,完全不似瓜基利人的短弓!
“嗖!嗖!”
营寨上,两支利箭呼啸而来,再次射向托尔泰克的面颊与小腿。黑狼竭力躲避,右腿就又是一痛!双腿受伤,他再也站不稳脚步,斜斜的摔倒在地。很快,黑狼的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奋力想要站起,又怎么都使不上劲来。
“团长!”
十几名亲卫焦急的扑来,把托尔泰克掩护在身下。
“黑狼团长!”
前营的望楼上,梅斯帕看见黑狼倒下,瞬间面色大变。如果殿下的爱将折在这里,那他的下场...想到这,梅斯帕立刻取出螺号,用力在嘴边吹响。
“呜呜呜!全军撤退!...”
“呜呜呜!全军撤退!”
刺耳的螺号在山谷中回荡,沸腾的战场突然在刹那停顿。先锋武士们不可思议的回身望来,只看到团长消失的身影,和梅斯帕将军撤退的令旗。
“不许...继续!...”
黑狼咬着牙,忍着疼痛呼喊,话语却模糊不清。亲卫们顿了顿,还是护着团长,拔出指挥官的旗帜,一齐往前营退去。
“咻咻咻!”
神庙弩手射出最后的弩矢,奋力压制城头,掩护先锋营退下斜坡。斜坡上满是尸体与鲜血,一路延伸到弩手们身前。滴答,叮咚...粘稠的红色在谷道中悄然汇聚,形成没过脚背的小泊。
片刻后,两军脱离接触,渐行渐远。残酷的战斗终于完全停止,所有人都精疲力竭。晚风吹来,残破的红蛙旗帜在寨墙上飘扬。营寨中躺满了尸体,还有一动不动,宛如尸体的守军。
天空中,紫色的残阳播撒出最后的鲜艳与温暖,再缓缓地沉入山脊。山峦的阴影如浓墨般扩散,把整个谷地都逐渐淹没。在紫光与黑暗的交汇中,大群的美洲鷲扑腾而下。它们发出凄厉的呱鸣,用锐利的鸟喙,从温暖的残躯中,撕下死亡的柔软。这是等待多时的美餐。
残阳落尽,黑暗就淹没了两处营地。营地如受伤的猛兽,正伏在夜的阴影里,沉默的舔舐着伤口。片刻后,点点的篝火在营地中燃起。点点火光,遥遥相对,正如猛兽微阖的双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