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劫影长河之中,一衣衮冕、身材高大的身影分开漫漫劫影,缓缓呈现于苏午等人眼前。
婴初身上轩辕血脉气息勾连劫影,与劫影长河中的那具帝王形象的劫身相互呼应,轩辕血脉在婴初与其劫身体内来回流转。
苏午看着劫影长河中的这具帝王相劫身,目光一凝:「这具劫身具体身份是甚么?」
「弟子只知道它自称为‘金阙帝君”,其余一切,便一概不知。」婴初躬身向苏午回答道,看着劫影长河中的这具劫身,他同样目光忧虑——最初度过生死接关的喜悦已经褪去,如今知道师兄初玄下山以后,与自己相差不多的遭遇,更让他清楚,他们北帝派弟子,似乎都落入了某个恐怖存在的圈套之中。
这个恐怖存在,其真实意图却并不在自己等人身上,而是在自己的师父身上。
「金阙帝君……」
望着劫影长河中的帝王化相劫身,苏午目光闪动,喃喃低语。
‘三清”之中,太上老君执掌‘太上玄元”之道,其化相诸多,‘金阙帝君”正是它的化相之一。
今下婴初这具自称为‘金阙帝君”的劫身,自然不是真正的太上老君化相。
但是,它未来是否会变作真正的‘金阙帝君”?
如今却也难料!
初玄与婴初当时遭遇相同,其下山之后,遇到一自称‘通玄天师”的诡道,被那诡道逼迫进了生死劫关之中。
通玄天师,同样是太上老君化相之一。
而遑论是初玄遭遇到的通玄天师,亦或是婴初遭遇的金阙帝君,大概率俱是想尔留下的某种布置。
想尔又意欲何为?
它莫非是欲要借假炼真,将我身边亲近之人尽皆转作太上老君化相,最终以诸虚假化相共同造就真正‘本尊”——太上老君?!
苏午心念电转。
他内心早有想尔欲借假炼真的猜测。
然而,太上老君化相足足八十一道,想尔想要令他身边八十一个亲近之人,尽皆勾连上太上老君化相,又谈何容易?
与他有密切因果牵连之人,如今都尚不足八十一个!
想尔试图以太上老君八十一化相,凑齐太上老君的‘本尊拼图”,实在是遥遥无期……
苏午心中疑团未有完全消解,想尔的真正布置,尚未被他窥见全貌。
但而今值得庆幸的是,华山之上,天后下生之事,牵引出了想尔的许多布置,苏午在彼处抢占了先机,现下总算领先了想尔几步——任何布置,一旦落后于人,不能与时俱进,便终将被抛落尘泥。
「以后若非遭遇生死劫难,否则尽量不要动用这道劫身。」苏午一指婴初那‘金阙帝君”的劫身,向婴初嘱咐道,「你自身轩辕血脉,与这劫身牵扯太过密切,以你如今修行,可能斩断轩辕血脉与这劫身的联系?」
婴初神色惭愧地摇了摇头:「弟子修行远远不如师父,可以将轩辕血脉运用自如,强健体魄,体内轩辕血脉与金阙帝君劫身相互勾牵,亦非弟子主动所谓,而是化成这具劫身以后,这具劫身便自然能牵连弟子体内轩辕血脉。」
「那为师来帮你切断体内轩辕血脉与劫身勾连。」
苏午说了一句。
见婴初点头答应,他体魄自相运转,能为苦海众生栽种超脱火种的人王象升——‘传灯大千”象升一刹显现!
一轮磅礴大日在他身后一时乍现。
「无明长夜,谁为灯炬?
生死大海,谁作舟楫?」
丝缕火光从那磅礴红日之中飘散而下,向着婴初的‘金阙帝君”劫身传渡而去!
灯火临近‘金阙帝君”眉心之时,苏午忽然转念——
‘传灯大千”象升一时收敛。
苏午眼中,陡然倒映出两个甲骨文字:「不准!」
轩辕皇帝的神意贯彻于这两个甲骨文字之中,随着这两个甲骨文字,一齐投照在了‘金阙帝君”劫身之上!
流转于‘金阙帝君”劫身之中的轩辕血脉,顿如抽丝剥茧一般被抽离而出,悉数回归婴初自身!
下一刹那,苏午身后雷霆裂痕隐隐。
背阴大帝从裂隙之中探出一根指爪,在婴初眉心倏忽勾画成一道符箓——这缭绕灿灿雷光的符箓须臾间隐于婴初眉心之下,他自身一切修行气韵,尽皆被背阴大帝的旨意包裹着,同自身的‘金阙帝君”劫身相互隔绝!
在婴初身上留下这种种手段之后,苏午身遭异相纷纷消散无踪。
他目光温和,向婴初、初玄两个弟子说道:「你们两个能够借‘魔身种道大法”,渡过第一重生死劫关,颇为不易。
是以即便今时你们两个的劫身隐隐牵连诡异,为师亦实不愿粉碎你们各自劫身,彻底打灭隐患,如此纵可以粉碎隐患,但亦必毁伤你们二人修行根基,破坏你们各自性命本源。」
初玄、婴初闻言轻轻点头。
又听苏午接着道:「如今,隐患仍然存在,便似一柄钢刀一般,悬在你们头顶。你们便以这祸患来砥砺自身,好好修行。
争取有朝一日,可以反客为主,将这悬在头顶的钢刀,彻底掌握在自己手中。
这是为师对你们的期望。」
「婴初(初玄)谨记师父教诲!」两弟子齐齐应声。
此前因自身可能牵连祸患而生出的种种忧虑,在今时终于彻底烟消云散,二人心中再无芥蒂!
随后,苏午又向婴初询问过他的修行状况,与弟子寒暄一阵过后,亦令他来自行挑选人手,组建一支镇诡队。
两弟子应命而去。
苏午日常居住的这间深院之内,只剩下苏午与大青骡。
他朝啃着墙角野草的大青骡招了招手,身量如同一匹小象般的大青便晃晃悠悠地凑近他身畔。
「哕哕哕……」大青骡甩了甩两只耳朵,黢黑的眼珠里倒映着苏午的面容。
渡过第一重生死劫关,大青的身形亦没有明显变化,其自身气息更没有外溢丝毫,如果不是因为它体型实在巨大,已经与寻常骡马有了太大区别,那么任谁看它,都会觉得它只是一头普普通通的骡子。
「钟遂先生对你甚为喜爱,同我的留言之中,专门提到了你,让我好生照顾于你。
他称你颇通灵性。
——怎么在我面前,你便这般蠢笨?」
苏午一手按住拿头使劲杵着自己的大青,斥了它几句,叫它消停下来以后,即向它问道:「你的劫身又是甚么?」
青骡马扑棱着两只大耳,眼中黑漆漆一片,对苏午的问题全无反应。
见此情状,苏午无奈摇头,又伸手敲了敲它的脑袋,它便好似才从睡梦中回过神,猛地惊醒了一般,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在身躯抽动之时,一层层劫影自它蹄下晕染而开,铺陈于此方深院地面,很快将地面晕染作一方黑色湖泊!
湖泊之中,倒映着‘湖面”上的房屋建筑、院舍里的种种摆设。
大青自身的倒影在那劫影湖面中更分外清晰,它此时正呲牙咧嘴着,满口微黄的大板牙之间,一口比劫影更
昏沉黑暗的混洞缓缓转动——苏午目光聚集在那口混洞之上,登时看到那混洞之内,还耸立着一道牌坊。
巍巍牌坊上,‘仙门”二字隐隐显现。
见到那牌坊上的‘仙门”二字,苏午心神陡地颤了一下,他内心生出某种猜测,即以性识探向那仙门牌坊之中——
他性意游入混洞之中,未有任何阻滞。然而一试图探入‘仙门”之内,即感觉到有莫大阻力。苏午因此乍然动念,一霎住空,以赤日法性试图强行冲破那仙门牌坊的封绝——
红日照应之下,仙门牌坊之内,一朵朵巨大灵芝撑起伞盖,将仙门牌坊封堵个严严实实!
哪怕是苏午法性亦无法冲破这众多灵芝的阻隔!
反而是大青骡在此时像是骤受重击,疼得大声嘶叫了起来!
苏午立刻意识到,强行以法性冲破仙门牌坊之法不可行,他又收拢回法性,稍稍转念,勾连起一缕‘厉诡刑杀法性”的气韵,探向那道仙门牌坊。
自岳山师父落葬‘鬼灵芝”包裹的‘仙棺”之后,苏午再见师父身影气息,往往皆自这‘仙门”牌坊中得见。
他内心因此而有预感,或许师父就隐在真正的仙门牌坊之后。
如今,大青骡劫身正通向真正仙门牌坊所在,他总要尝试一番,看看以自己而今种种手段,能否打开这道牌坊。
传闻之中,‘鬼灵芝”极可能是西王母之女、巫山神女‘瑶姬”。
苏午手中正有一道西王母心旌——厉诡刑杀法性,以此法性或许可令那与‘瑶姬”牵连紧密的仙门牌坊生出某种触动!
是以,他以厉诡刑杀法性探向仙门牌坊——
凛冽萧杀、令一切鬼祟死劫陷入沉寂的厉诡刑杀法性徐徐抵近仙门牌坊,耸立于牌坊之后、撑开一道道伞盖遮挡牌坊门户的巨大灵芝,一时纷纷颤抖起来,收缩起了各自的灵芝伞盖。
一朵朵自腐尸之上生出的灵芝,就此缩回尸山之中。
大青骡此时复归平静,好似苏午当下举动,对它已无任何影响。
灵芝森林在仙门牌坊之后一时倒塌无数,厉诡刑杀法性由此得以刺探入仙门牌坊之内——一入牌坊之中,苏午寄附于厉诡刑杀法性之上的性意,便见到那由无数尸骸堆积起的层峦叠嶂之间、中央最高的那座尸山之上,还有一朵灵芝,此时缓缓倾倒。
那朵灵芝虽生于腐臭尸山之中,但自身却如血玉雕琢而成一般,万分瑰丽。
它散发出令人迷醉的气韵,缓缓朝下倾倒——朝着苏午性识刺探而来的方向倾倒。
血玉灵芝伞盖由此展露于苏午‘眼前”。
犹如仙气一般的蓬勃清灵气息缭绕灵芝伞盖之上,灵芝伞盖上,团云般的脉络层层叠叠,最终聚合成了一道脚印。
此时,那只脚印像是一层流动的水,从灵芝伞盖上流淌了下来,朝着寄附苏午性意的那一缕厉诡刑杀法性游曳而来——
苏午念中警铃大作!
他眼看着那只脚印覆盖上了厉诡刑杀法性——原本寒冽至极、无有任何活气的那缕厉诡刑杀法性气息,此时骤然间变得‘活泼”了起来!
一朵微小的灵芝伞盖,从这一缕厉诡刑杀法性气息之上冒出了头!
那蓬勃生机,正自这朵细小灵芝之上散发而出!
寄附于这一缕厉诡刑杀法性气息之上的苏午性意,在这瞬间,猛然间‘看”到,一道灰白脚印从天顶盖落而下——自身由此长成了一朵灵芝!
如流水如云雾一般的脚
印,复归于血玉灵芝伞盖上。
脚印上,层叠流水云纹之中,一具棺椁随云水起伏。
——
嗡!
万劫轮回气韵在苏午身遭交转而过,他在这个刹那猛然张开眼眸,游曳入仙门牌坊之内的那一缕性识所见所闻,而今尽皆呈现在了他的心神之间!
他随后即断灭去那一缕性意、以及那缕厉诡刑杀法性气息与自身的因果勾牵!
「仙人?」
苏午垂下眼帘,低声自语。
依他从前种种猜测,鬼灵芝之所以为鬼灵芝,正因为那道落于其上的足印,但他今时以厉诡刑杀法性探入仙门牌坊之中,却发现真实情况极可能并非如此。
鬼灵芝-巫女神女本为金母之女,生而玄异。
但落于其上的那道脚印,更具备某种更加莫测的力量,它使鬼灵芝彻底转变,凭借一道金母心旌,已难以压制鬼灵芝及其上足印,欲以此来打开‘仙门牌坊”,已然绝无可能。
想要破局,须得引来金母更强横力量才行!
——但那道脚印,又究竟是何来历?
苏午先前的种种猜测、收集得来的与那道脚印相关的种种线索,而今随着它能轻易侵染厉诡刑杀法性气息,使那一缕厉诡刑杀法性气息都险些活过来,都尽数落空了。
落于鬼灵芝上的这道足印,真能令人成‘仙”?
仙竟不是一种指代,而是真正出现过?
那么,‘仙”究竟指的是某一类存在,还是单独指向某一个未明存在?
是那个名为‘仙”的未明存在,留脚印于鬼灵芝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