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刘山夏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1634年海汉占领此地之后,为了在附近山区建设石化工业区,他就曾来过一趟。不过那时候执委会和工业部对于出磺坑油田的规划都还停留在初级阶段,即先确认地下油田的位置,至于其他基建工程的建设,都只是按照殖民地初期标准来执行。刘山夏当时手头还有其他重要工程,所以并未在这里待上太久,匆匆部署完采油区的基建施工方案后就离开了。也正因为前次到这里只是走马观花,如今再次造访这里,刘山夏却没有多少故地重游的感觉。
如果以专业的眼光来审视苗栗本地的环境,刘山夏认为在这里修建陆上通道的工程并不算太难,后龙溪流域面积宽广的冲积平原提供了极好的自然条件,而且这里多是无主之地,在修路用地方面也基本不会存在人为障碍。后龙溪流向虽然在途中拐了两次近乎直角的大弯,但根据现有的地图资料和陆上通道来看,只需在后龙溪中段架设一座通行能力更强的桥梁,便可让整条道路实现完全贯通。
真正可能存在的问题,刘山夏认为不是施工方案和相关的工程技术,而是人力。要修建这样一条四十多里长的道路,并且对道路等级有一定的要求,那么工期在很大程度上就得取决于能有多少劳动力投放到施工过程中了。而本地现有的劳动力大多集中在采油区,并且有本职工作要完成,显然不可能抽出太多人参与到修路工程中来,看样子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后续迁入本地的移民身上了。
但迁入移民的行动什么时候开始实施,刘山夏并非民政部门的官员,对此也没有更确切的信息。他也仅仅只知道山东方向正在大量运出战争难民,或许其中有一部分人会被安置到苗栗落脚。如果能保证这里最终能有两三千劳动力参与到修路工程中,那么就有望将工期控制在一年以内。
刘山夏想到这里,转头又对高枞问道:“本地开始修建安置移民的住处没?”
高枞挠头道:“回禀大人,卑职只是负责防务,对这些安排不太清楚……”
刘山夏抬手示意自己明白了,也没让他继续解释下去。如果要安置大批移民,肯定得提前准备好住处和各种基本生活物资,而这种移民村的工程肯定也不是小事,需要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如果已经动工不可能没有消息传开。高枞称自己不清楚,那就多半是还没开始张罗这些事了。
但刘山夏并不认为这是本地管委会的责任以苗栗这边的开发建设水平来看,这里的财政状况恐怕还处于依赖国家提供经费的阶段,要筹备接纳即将到来的大批移民,大概也得等上头拨款之后才能开始实施。而迁入移民所需涉及的方方面面颇多,仅凭这苗栗地区的管委会肯定很难协调多半还是得等上一级的民政部门出来牵头才能解决问题。
但关于苗栗这边管委会的情况刘山夏所知甚少,只听说这边管事的官员换得比较勤原因也很简单,没人愿意在这种条件艰苦的地方长期扎根所以只能安排人员轮换。这或许也是本地基建水平较为落后的原因之一,毕竟主管官员任期不长,那也就没有必要去做一些诸如基建工程之类的长期规划了。
其实以苗栗的环境条件而言出现这种情况也不难理解绝大多数穿越者都更愿意在生活更方便的地区待着那里才是他们心目中的文明世界。要在这深山老林的地方一待就是一年半载的确很多人都不会乐于接受这样的工作安排。即便换作是刘山夏自己,大概也很难耐得住性子在这地方长期驻守。
正如高枞预计的时间一样三艘交通艇在两小时后便驶入了山区这里与后龙溪下游的平原有着非常清晰的地形分界线从这个分界线开始再往前就是属于采油区的范围了。
由于地形的变化这里的水面也要比山外更为狭窄,船舷离溪岸最近处可能也就三五尺远这样宽度甚至都没法容纳两艘交通艇并行。不过刘山夏估计上游应该还有水面稍宽的地方,否则这交通艇在如此狭窄的地方根本就没法完成调头。
果不其然,进山之后又走了大概三里水路前面水面豁然开朗,原来是一处深潭宽度约有十丈左右,足以让交通艇从容完成调头。而采油区的码头便建在此处,与海岸附近的那处码头相似,也是木制栈桥,不过岸边的房舍明显要多了不少,不远处的林间隐隐约约能看到成片的房屋,有白色炊烟袅袅升起。如果不是亲自来到这里,的确很难想像在这种地方还藏着一个人口过千的小镇。
交通艇上的蒸汽机动静不小,隔着半里地就能听到,所以当他们抵达的时候,码头上已经站着数人,等着协助这几艘船靠岸。船上的水手抛出缆绳,栈桥上的人接到之后,便将缆绳拖到岸边的绳桩上拴好,然后等待船靠岸之后将栈桥上的跳板推过去搭好。
“大人,请您稍等片刻,卑职先上岸安排一下,为大人备好车马。”高枞向刘山夏报备之后,便赶紧先行下船。
刘山夏见岸上似乎也没安排什么特别的迎接仪式,心中还是微微有些失望。他这些年走南闯北去过不少海外殖民地,最远甚至还到过辽东,主持金州地峡防线的改建工程,无论到哪儿都是受到热情的接待,当地官员都极为重视他的到来,但苗栗这地方似乎有点特殊,就派了个少尉出面迎接自己。虽说海汉对于接待规格没有什么硬性规定,但这不免还是会让刘山夏觉得自己有些受到怠慢。
不过高枞倒是没有让刘山夏等待太长时间,很快就返回码头,请刘山夏一行人下船。高枞带来了几辆马车,准备先带他们去住处安顿。
刘山夏终于忍不住问道:“本地管委会的人呢?怎么一个都没露面?”
高枞应道:“回禀大人,管委会的王主任平时都在油井那边监工,卑职已经派人去通知了,应该很快就会赶过来。大人不如先随卑职去住处休息片刻,再办理公务不迟。”
按照官职级别来说,刘山夏是建设部的副部长,级别当然是要比本地管委会主任要高出好几级。但两者不是同一个部门,刘山夏也不好当着其他归化民的面发火,而且这里毕竟不是三亚,真要是闹得不愉快,自己也没法奈何对方。当下只能鼻子里哼了一声,让高枞赶紧安排。
高枞当然也能看出这位三亚来的刘大人情绪不太好,不过他自知人微言轻,不敢随意说话,赶紧带着刘山夏乘车前往驻地。
高枞找来的马车就只有一辆是三亚城区比较常见的四轮箱式马车,剩下的都是人货混装的大篷车。不过这次来的一行人当中也就只有刘山夏一名贵宾,安排其他人乘坐大篷车倒也没什么问题。
刘山夏的两名贴身护卫职责所在,一人跟他一起坐进车厢,另一人则是直接坐到车夫身边。高枞没有上车,部下已经牵来一匹马,他翻身上马,赶在马车前面带路。
马车离开码头后没走多远,便向北经一座石桥到了后龙溪的另一边。本地管委会为刘山夏安排的住处其实并不远,估计离码头也就一里多不到两里地,乘坐马车片刻工夫就到了。
刘山夏下车后,高枞快步上前带路,这是一处建在溪岸旁山坡上的中式庄园,建筑是砖石结构,四进的院子依山势向坡上递进铺开,要在这山区修建如此规模的庄园,这工程可是着实不小。
高枞介绍说这是当年开发出磺坑油田的时候,为主持工作的田叶友所建的住处。不过田叶友也同样没有在这地方待上太久,油井开始正常开采之后,他也很快就交接工作离开了这地方。
刘山夏笑道:“这庄园的建设方案还是我设计的,不过当年我离开这里的时候还没有开工,也不知道这地方建好后田叶友在这里住了几天,他投钱建这房子多半是亏本了!”
这种需要一定施工技术的庄园显然不是当时在这里挖土方的那些劳工所能完成的,刘山夏临走的时候曾建议田叶友从福建雇佣匠人来主持修建工作,看样子他多半是把刘山夏话听进去了。但这么大的工程,恐怕工业部也不会给田叶友报销费用,所以刘山夏才会判断这庄园应该是田叶友自掏腰包建的。
高枞压低了声音应道:“大人,这房子如今仍是田大人的产业。”
“哦?这几年就这么空着?”刘山夏闻言有些吃惊。他知道田叶友后来并没有在苗栗这边常驻,这房子应该也不会给本地的工人当宿舍用,那岂不是就只能一直空置了。
高枞道:“那倒没有空着,历任管委会主任到了这里,都是住在这庄园里,据说是向田大人租的。房子是一直都有人住的,平时打扫得也很干净,请大人放心。”
刘山夏听到这里就明白了。这种模式其实并不稀奇,三亚也有人在亚龙湾等风景秀丽的地方修建商业地产,然后以度假酒店的方式进行经营,而服务对象便是有消费能力的穿越者。毕竟有一些穿越者并不在三亚常驻,自行修建大庄园很不划算,但出于某些原因他们会三不五时地回到三亚,而这种时候短租一个条件比较好的地方暂住无疑也是一种极好的选择。
当然了,要在三亚找一个条件合适的暂住地有很多选择,而苗栗这地方就不一样了,这种深山老林的地方,应该也不会有第二处同等条件的庄园了。对于到这里就职的穿越者来说,任期短就意味着自行建房会很不划算,很可能房子还没建成,任期就已经结束了。如果不愿意与手下人一起住在拥挤的集体宿舍,那么租住这个庄园基本就属于没有选择余地的刚需。
这么大一处庄园,如果是放在三亚,刘山夏估计一个月的租金肯定要上四位数了。要是如高枞所说,一连几年都有房客租住这地方,那估计当时田叶友修建这庄园的费用也早就赚回去了。
不过刘山夏旋即想起,既然这里一直有人住,那自己带着手下住进这里岂不是会有些不太方便,他立刻向高枞问及此事。
高枞应道:“大人,管委会的王主任本来的确是住这里,不过再过得几日,王主任任期就满了,届时便会搬出去。他的家人前几天已经离开这里去了澎湖,所以目前住在这里的就只有王主任和几个下人,安排大人您住这边,也是王主任的意思。大人放心,您住在这边是没有费用的。”
刘山夏闻言有些哭笑不得,自己岂是在意那点租金的人,不过这位王主任主动安排自己住进这个庄园,倒也算是释放出了一点善意,稍稍冲淡了先前没有亲自出迎带给刘山夏的不快。
高枞带着刘山夏在庄园的前两进院子转了转,后两进院子是那位王主任住的地方,他们也就没有擅自进入。这个时候刘山夏一行人的行李和干活的工具也终于送到,便将这些大箱小箱抬进了安排给他们的第二进院子里。这院子光是两边厢房就各有三间房,虽然刘山夏一行多达十几人,住进这个院子也丝毫不显拥挤。
刘山夏住的是正房套间,最外边是一个会客室,往里走有一间小书房,穿过书房之后才是卧室,卧室旁边还按照海汉人的习惯设置有一个卫浴室。刘山夏看了看,卫浴设备全是三亚所产,当下也是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样子当年田叶友盖这房子的确是原封原样使用了他的设计,连装修也没有打半点折扣,难怪后来到这里任职的官员都愿意掏钱租住这个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