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公林道:“滨哥,莫怪公林愚钝,我始终没能弄明白滨哥这一招调虎离山之计的用意,按理说,金山才是滨哥的地盘,干掉内机局那帮鹰犬,理应是离金山越近才越有把握。”
曹滨笑道:“正因为金山是我的地盘,所以,我才会选择一个稍远一些的屠杀场所。不然,一下子死了那么多人,我安良堂必然不得安宁。”
许公林疑问道:“那帮鹰犬,个个都留着牛尾巴,洋人警察会在乎他们的生死吗?”
曹滨摇头叹道:“那些牛尾巴的性命,在洋人的眼中,实在是连条野狗都不如。可是啊,这些该死的洋人警察却要遵守更该死的美利坚法律,但凡出了命案,总是要刨根问底一探究竟,这要是在金山附近死了百十个洋人,或许我安良堂不会被怀疑,可那帮鹰犬却长着一张中国人的脸,呼啦一下死了那么多,洋人警察要是不怀疑到我头上来才怪!”
许公林笑道:“滨哥这是树大招风啊!”
曹滨长叹一声,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咱们生活在人家洋人的地盘上,就得看人家洋人的脸色,整日夹紧了尾巴尚且不得安宁,更何况要给伟大的美利坚合众国添这么大的麻烦呢!”
许公林感慨道:“国家羸弱,人民势必受人家欺辱,莫说在这洋人的国家,就算在咱们中国,不一样要看人家洋人的脸色吗?”
曹滨又拿起了雪茄,连着抽了几口,将已经隐住的火头再次燃起,并道:“就盼望着你们能实现愿望,推翻满清,建立共和,带着祖国人民走向繁荣富强之路。祖国强大了,我们这些在异国他乡的游子才能真正挺直了腰杆,不再受洋人的欺辱。”
许公林肃容正色,点头应道:“会有那么一天的,滨哥,你相信我,一定会有那么一天,中国人不再看洋人的脸色,甚至,那些个洋人还要反过来看中国人的脸色!”
曹滨深深地抽了口雪茄,缓缓吐出烟雾,深邃的双眸凝视着袅袅升腾的青烟,叹息道:“家祭无忘告乃翁……公林啊,你说,滨哥还能看到那一天么?”
许公林坚定道:“即便我们这代人看不到,但我坚信,我们的后代一定能看得到!”
曹滨突然大笑起来,笑得许公林一愣一愣的,“滨哥,你这是……”
曹滨摆了摆手,止住了笑,道:“就为了你刚才的那句话,滨哥是该找个女人生几个儿子女儿的了!”
许公林点头应道:“滨哥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虎父无犬子,滨哥理应多生几个,新中国需要他们。”
曹滨长叹一声,呢喃道:“新中国,新中国……这三个字真是让人充满了憧憬。”曹滨微闭着双眼,像是陷入了无限遐想中,过了许久,突然起身道:“时间不早了,休息吧,明日一早,随我前往洛杉矶,屠杀那帮满清鹰犬!”
时隔四年,李喜儿再一次踏上了美利坚的土地。
美利坚的金山更加繁华,相比四年前,多出了许多高楼大厦和平坦马路,街上的汽车也多了许多,行人在路上的步伐更加匆忙,街道两侧的商铺中所陈列的商品更是琳琅满目。
而他的大清朝却是没什么明显的变化,楼还是那些楼,路还是那些路,只是相比四年前更加陈旧一些,汽车仍旧是极少数达官显贵的标志,百姓们面庞上隐隐透露出来的绝望神情更加明显,商铺更加凋零,就连一些老字号也关门倒闭了不少。
干爹的身子骨还算硬朗,但老佛爷明显跟不上了。朝廷中的要员们一个个看上去仍旧是忠诚无比,但私下里却是各找各的门路各拉各的山头,其中有不少还跟逆党建立了眉来眼去的关系。
逆党更加猖獗,仅是最近的一年,就闹出了三场大的暴乱来,虽然均遭到了彻底镇压,但李喜儿明显感觉到那些个逆党却是越杀越多。内机局在老佛爷不甚满意的状态中度过了风雨飘摇的四年,而这次,似乎再也挺不下去了,干爹发话过来,说是这一次若失手的话,内机局必将遭到裁撤。
擒贼先擒王的道理谁都明白,李喜儿一贯主张若想彻底打压了逆党气焰,最好的策略便是刺杀逆党领袖。老佛爷还是认同李喜儿这个主张的,只是,那逆党实在狡猾,四年来李喜儿组织了数次行动,均是无功而返。
老佛爷对内机局的不满,便是由此而生。
这一次,李喜儿得到的情报说,逆党领袖准备前往美利坚游说美利坚政府要员对他们的支持,李喜儿认为,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逆党领袖远渡重洋,不可能像在国内那样有那么多的人保护他,随从人员最多六七而已。
进一步情报说,美利坚那边负责接待的官员将在纽约和逆党领袖会面,李喜儿随即便制定了刺杀计划。从大清朝前往美利坚,所有的远洋巨轮只会停靠在美利坚西海岸的某个港口,而从西海岸的这个港口城市前往纽约,尚有四五千里的路程。在这段路程中,便是内机局动手的最好时机。
若是在西海岸的城市中动手,怕是做不到神鬼不知天衣无缝,而一旦落下把柄,那么朝廷必将受到来自于美利坚的无比压力。等逆党领袖抵达了纽约,机会便再也没有了,否则的话,美利坚因此而失去的脸面,必然会以枪炮舰船的形式向朝廷讨要回来。
李喜儿早先一步做了布局,抽调了内机局近百名高手提前数日偷渡到了美利坚,潜伏在了逆党领袖最有可能上岸的金山和洛杉矶两市,随后,他亲自带领二十余内机局骨干伪装成商人团体,抵达了金山。
幸运的是,他比那逆党领袖还早到了三日。
只是,那逆党领袖被金山安良堂的曹滨接到了堂口之后,便再也没有露过面。
“刘统领,你说,那逆党领袖会不会已经被曹滨送走了呢?”心怀不成功便成仁之念的李喜儿自然是压力如山,他可以不为他自己的前途着想,但也一定要为内机局的前途而焦虑。
四年的时光,刘进已经从统带升到了统领,官衔也从正六品升到了从五品,若是这次任务能够顺利完成,那么内机局便可得以保留,待回去之后,他必将能够从从五品再升一级位列于正五品官员之列。
“禀大人,几无可能!逆党领袖是在弟兄们的监视下被那曹滨接到他安良堂堂口的,从那以后,安良堂即便溜出一只耗子都会被负责监视的弟兄记录在案。”监视安良堂的活由刘进全权负责,他对自己以及自己手下弟兄的能力还是相当笃定。
李喜儿放下了手中的烟枪。四年前,他已经戒掉了大烟泡子,可身上的压力实在太大,这两年又不得已重新抽上了。“杂家的意思是说,大前天一早,那董彪带出去的人会不会就是真的逆党领袖,而非替身呢?”
刘进思考了片刻,道:“正如大人分析,那曹滨行事一向谨慎,按理说,如此重要人物,他不可能交给别人护送。”
李喜儿轻叹一声,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真中有假,假中有真,曹滨的目的是将逆党领袖护送到纽约,为此,他若是不按常理出牌,演上一出偷梁换柱的好戏,倒也是合情合理。”
刘进道:“属下认为,这种可能性并不大。那董彪出去的时候,身边只带了十人,力量如此单薄,又怎么能做到万无一失?”
李喜儿再叹一声,道:“这正是曹滨的过人之处啊!他没有莽撞行事,而是在堂口中静观咱们的应对。他那招调虎离山之计本应该使得更加精妙才是,可为什么要留下如此疏漏?杂家以为,这应是曹滨有意而为,要的就是将真做成假的效果,以期瞒过咱们的眼皮子。”
刘进哼笑道:“可那曹滨却没想到,大人早有安排,董彪所去的洛杉矶,咱内机局的人手只比金山多不比金山少。”
李喜儿尖着嗓子笑了几声,道:“要说玩明的,你刘统领自然在周统领之上,但说到玩阴的,那周统领显然是你所不及,甚至比起杂家来都是半斤八两。杂家相信,那董彪绝非周统领对手。”
刘进赔笑道:“大人所言极是,属下对周统领也是甚为钦佩。对了,大人,董彪到了洛杉矶也有两天了,周统带就没有进一步的消息传来么?”
李喜儿打了个哈欠,拿起身边的锦绢手帕,擦了下眼角,叹道:“是啊,理应有新的消息了,可这么晚了,怎么还没传过来呢?”
正说着,门外传来手下的报告声:“禀大人,周统领电报到了。”
李喜儿面露喜色,应道:“快快送来!”
看过了电报,李喜儿拿起了烟枪,装了一泡大烟,一旁刘进连忙划着了火柴。李喜儿没有直接就着火柴的火去点烟,而是拿起了那张电报纸,然着了,放在了烟枪的点火口上。
一泡烟抽食完,李喜儿颇为惬意道:“洋人的玩意啊,就是先进。四年前,咱们要是掌握了这电报之法,也不至于落下个颗粒无收的结果。”
刘进叹道:“是啊,可惜了那八位弟兄的性命。”
李喜儿脸色一沉,道:“话也不能这么说,那八位兄弟还是有贡献的。”
刘进自知失言,慌忙离座跪下,正反手抽了自己两个嘴巴子,道:“属下该死,属下没有质疑大人的意思,属下只是……”
李喜儿摆了下手,细声细气道:“杂家知道是你一时失言,平身吧,杂家不怪罪你就是了。”
刘进诚惶诚恐站起身来,却不敢落座,垂着双臂守在了一旁。
李喜儿道:“还是坐下说话吧,站着多累呀。”
刘进这才回到了原来座位上坐了下来。
“周统领发来电报说,董彪带过去的那人虽然一直没看到真正的面庞,但从形体辨别以及其他情报上看,有八成以上可能性是个真货。”李喜儿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催发出了一个哈欠,冷笑两声,道:“若非杂家早有安排,那曹滨还真能得逞了。”
刘进道:“大人方才的预判竟然完全正确,属下佩服地五体投地……对了大人,那咱们是不是应该连夜调整向洛杉矶增派人手呢?”
李喜儿蔑笑道:“你当这儿是咱们大清朝啊?骏马加鞭在人家美利坚是不可行的,最快的交通工具便是火车,这么晚了,哪还有火车可坐啊?”
刘进道:“属下调查过,自金山出发驶向洛杉矶的还有只拉货不拉人的火车,即便是夜间,也有六趟之多,咱们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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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喜儿摆手打断了刘进,道:“怎么说在这种事上你不如周统领呢?遇事可不能着急,要稳住,你在监视曹滨的时候,就能保证曹滨不在监视你吗?咱们这边贸然动作,万一打草惊蛇了该怎么办呢?咱们有洋人的电报,那曹滨在美利坚经营多年,肯定也有电报啊!”
刘进的额头渗出了些许细密汗珠,一脸的窘态尽显无疑,急忙起身抱拳,揖身道:“属下知错了。”
李喜儿挥了挥手,道:“不过,周统领也是火候未到,他居然将董彪的一个骗招信以为真,以为送进环球大马戏团的那人便是逆党领袖,唉……也真是个猪脑子啊!”
刘进的脸上闪现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来,随即便恢复了严肃面容,再次抱拳欠身,问道:“大人,为何有如此评断?”
李喜儿尖声笑道:“那环球大马戏团走走停停,等他们到了纽约,至少也是一个月后的事情,且不说这期间会给咱们留下多少机会,单说那逆党跟美利坚要员的约定时间,也要被耽误了,你说,这怎么可能呢?”
刘进一揖至地,待起身时,脸上写满了钦佩二字:“大人英明!”
罗猎将艾莉丝送回了房间,然后折头回到了酒店大堂。西蒙神父仍旧等在原处,只是神色间有些恍惚。
“西蒙神父,对不起,让你久等了。”酒店大堂中只剩下了罗猎和西蒙神父二人,因而,罗猎对西蒙神父的称呼重新多了个神父。“您的出现,对艾莉丝来说实在是太过突然,艾莉丝一时难以接受也是正常。”
西蒙神父点头应道:“我明白,她还是个孩子,都怪我,都怪我太心急了,没有给艾莉丝留下足够的时间。”
罗猎微微一笑,道:“也不能全怪你,环球大马戏团在洛杉矶的逗留时间只剩下了两天,换做了谁,也难免心急。这一点,艾莉丝应该能有所包容。”
西蒙神父惊喜道:“真的吗?艾莉丝真的不会怪罪我太鲁莽了吗?”
罗猎道:“艾莉丝不是一个小气的姑娘,她很大度,习惯于为人着想。只是,一直以来,她都以为她的父亲已经不在人世间了,她怎么也没想到,她和席琳娜是在十五年前被抛弃的,所以,在短时间内,她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西蒙神父很是悲怆,双手抱住了头颅,不住摇晃。
罗猎又道:“我看得出来,西蒙神父,你像是有苦衷,如果你想倾述的话,我愿意做一名倾听者。”
西蒙神父松开了双臂,抬起头来看着罗猎,道:“你叫诺力,是艾莉丝最好的朋友,看得出来,艾莉丝很信任你,我也感觉得到,你是一个好人,诺力,谢谢你愿意听我的倾述,可是,错了就是错了,我不想把责任推卸给别人。一切都是我的罪孽,我愿意接受上帝的一切处罚。”西蒙神父长叹了一声,做出了就要起身告辞的姿态。
罗猎微微摇头,道:“你不说,席琳娜也不会主动说,艾莉丝更不会主动去问席琳娜,那么,这其中的芥蒂便永远也解不开。西蒙神父,你是个男人,就应该拥有男人应该拥有的勇气,除非,你并不爱你的女儿。”
西蒙神父的双眸中闪现出一丝愠色,道:“不,诺力,你错了,我爱艾莉丝,我愿意为她放弃所有,我甚至愿意为她牺牲了自己的生命。你不知道,这十五年来我是多么的痛苦,我身为神父,每天都在替上帝为他的儿女们授业解惑,可是,谁又能抚平了我的心头之痛?谁又能让我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安然入睡?在前天晚上之前,我始终迷茫,我找不到答案,但是,当我看到舞台上的艾莉丝的时候,我顿悟了。散场之后,我没有走,我等到了小安德森先生,从他那儿,我得知了艾莉丝的全名,那一刻,我便知道,这是上帝的旨意,是他引领着我重新见到了失散十五年的女儿,只有艾莉丝才能抚平我心头之痛,只有艾莉丝才能让我安然入睡……”
罗猎肃容道:“那你就更应该向艾莉丝说明十五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如果,是你为了神父的身份抛弃了艾莉丝和席琳娜,那么,你就应当向艾莉丝忏悔,我说过,艾莉丝是个大度的姑娘,只要你诚心忏悔,我想,艾莉丝是能够原谅你的。”
西蒙神父叹道:“我愿意背上所有的罪名,但我不能说谎,我离开艾莉丝和席琳娜是事实,但我绝不是因为神父的身份,诺力,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我是离开艾莉丝和席琳娜之后五年才做了神父。”
罗猎耸了下肩,道:“时间上的差异并不能说明内心的目的,你一心想做上神父,为此而离开了艾莉丝和席琳娜母女,随后经过五年的努力,终于做上了神父,这样的解释也是合情合理。”
西蒙神父道:“我知道,如果不说出真相,所有的解释都是徒劳,可是,诺力,实在抱歉,对那段往事,我不想再提。”
罗猎有些来火,提高了嗓门道:“可是,你这样做有可能永远失去艾莉丝!”
西蒙神父跟着也大起来声音道:“可我不能再一次伤害艾莉丝!”
二人陡然间提高了一倍的声音惊动了酒店的侍者,那名白人小伙从吧台中探出头来,向这边张望了几眼。罗猎和西蒙神父也同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于是便沉默下来。
过了许久,西蒙神父开口道:“诺力,我请求你,善待艾莉丝,不要伤害她,好么?”
罗猎沉声应道:“从我认识艾莉丝开始,到今天已经有四年半了,这期间,艾莉丝只会因我而笑出了泪花,却从未因我而伤心哭泣。我想,今后的四年,四十年,一辈子,都会是这样而永不改变。”
西蒙神父道:“我相信你能做得到。”
罗猎蔑笑道:“可你却做不到!”
西蒙神父道:“不,诺力,我能做得到。”
罗猎道:“你愿意为了艾莉丝而放弃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吗?”
西蒙神父苦笑道:“没有了艾莉丝,我便是一无所有,还有什么放弃不掉的呢?”
罗猎深吸了口气,道:“既然如此,那就离开圣约翰大教堂,随我们一同回纽约。你做得到么?”
西蒙神父闪现出一丝惊喜,随即又黯淡下来,呢喃问道:“艾莉丝还愿意再见到我吗?”
罗猎道:“我说过,艾莉丝是一个大度的女孩,她即便一时无法接受你,但也不会拒绝再见到你。”
西蒙神父重新现出了惊喜神色,语无伦次道:“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上帝如此眷顾我,我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诺力,谢谢你,如果你能告诉我你们即将乘坐的火车班次的话,我想,我会更加感激你的。”
罗猎耸肩道:“对不起,西蒙神父,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是因为我真的不太清楚,关于我们将乘坐的火车班次,我想,你应该去询问小安德森先生更为合适。”
西蒙神父激动道:“我知道小安德森先生的酒店和房间号,他是我的朋友,我想他应该可以告诉我,谢谢你,诺力,我这就去找小安德森先生。”
夜已深,此时去敲小安德森的房门肯定不合适,但罗猎并没有提醒西蒙神父。
送走了西蒙神父,罗猎回到了房间,而大师兄赵大新尚未入睡,像是在等着罗猎。
见到罗猎进了房间,赵大新立刻迎了上来。罗猎尿急,直接去了卫生间,赵大新便倚在卫生间的门框上说道:“小七,我想了又想,还是不想让你蹚进这趟浑水中来。我已经将你几个师兄师姐安排妥当了,你带着艾莉丝,跟他们一道离开环球大马戏团吧!”
罗猎冲完了马桶,洗了手,随口问道:“为什么呀?”
赵大新道:“你不觉得这次的任务太过凶险了吗?四年前,师父便是栽在内机局这帮鹰犬的手上,他们心黑手辣,杀人如麻,而那位客人又是他们势在必得的猎物,小七,你还年轻,还有着大好前程。我是躲不掉的,但你不一样,你可以把责任推到我身上,滨哥不会怪罪你多少的。”
罗猎出了卫生间,躺到了床上,道:“大师兄,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真的不能答应你。我要留下来,不是因为滨哥,而是因为我想为师父报仇!”
赵大新道:“报仇的事情有大师兄呢!小七,你要冷静思考问题,大师兄有个三长两短,彭家班还有你能撑得住台面,可是,咱们俩要是都受了重伤或是……唉,那彭家班也不就要散了嘛!”
罗猎半侧过身来,冲向了赵大新,笑道:“大师兄,你要相信彪哥,更要相信滨哥,他们十几二十年,吃的是刀尖上舔血的一行饭,有的是这方面的经验,咱们是不会吃亏的。”
赵大新长叹一声,道:“你啊,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呐!没错,你说的都对,滨哥彪哥他们确实是经验老道,可是,这帮牛尾巴不是布兰科,布兰科虽然也是个硬茬狠角色,但跟内机局那些鹰犬相比,还是要差了许多。滨哥彪哥能做到不伤毫发摆平了布兰科,但绝对做不到能以零伤亡的结果战胜了内机局。”
罗猎打了个哈欠,回道:“大师兄,你说的很有道理,可今天都这么晚了,我实在是太困了,咱们明天再说,行么?”罗猎说着,脱下了外套,就要往被窝里钻。
赵大新一把拉住了罗猎,道:“不把话说完,你休想睡觉!噢,你是倒头就能睡得着,可大师兄满肚子心思却只能翻来覆去数绵羊,想睡觉?你想得美。”
罗猎哀求道:“大师兄,你就饶了我吧,好好好,我答应你就是了,不跟着你们蹚这趟浑水了,我听你安排,跟师兄师姐们躲得远远的。”
赵大新依旧把攥着罗猎的胳臂,道:“此话当真?”
罗猎伸出了另一只手来:“要不,咱俩拉钩?”
赵大新禁不住笑开了,松开了罗猎,却趁势在罗猎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笑道:“从小到大,大师兄不知道被你小子骗过多少回了,好吧,那我就再多上一次当好了。”
夜半时分,金山下起了雨来。春月淅淅沥沥,时紧时松,到了天明之时,雨势虽然停歇,但阴的却更加浓重,让人产生了仍在夜间的错觉。
从金山驶往纽约的火车一天有四班,最早的一班为早晨七点半钟出发。曹滨于六点半钟出门,带着许公林和七名手下,分乘了三辆车,驶向了火车站的方向。很显然,他是准备乘坐最早一班火车前往纽约。
内机局的人随即跟上,同时分出一人来向李喜儿作了汇报。
“大人,曹滨身旁那人和画像中的人极为符合,应该就是逆党领袖!”
李喜儿冷笑一声,道:“天色昏暗,只需稍作化妆,便可瞒过人眼。曹滨,杂家承认你在这真假之间拿捏的恰到好处,可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杂家!刘统领何在?”
刘进抱拳施礼,应道:“属下在!”
李喜儿微微颔首,命令道:“你率领十名弟兄,会合负责监视的七人,共计一十八名兄弟,想办法混上火车,待火车驶入荒野之中时,炸掉曹滨的那节车厢!”
刘进再次抱拳,回道:“属下领命!”
李喜儿再令道:“命其他潜伏弟兄,立刻向三号集结点进发,杂家不管他们采用什么办法,杂家只要求明晚亥时一到,便可见到他们。”
其余未被刘进点到的数名弟兄得到了李喜儿之命,立刻行动了起来。
曹滨的车行驶到了半路时,雨势突然加大,看着车外,曹滨问道:“公林,你信上帝么?”
许公林笑着应道:“我不信。”
曹滨道:“我也不信,可是,有时候又不得不信,比如今天。”
许公林道:“滨哥这话的意思是……”
曹滨呵呵一笑,道:“你看,上帝提前看到了那些个牛尾巴的惨死结局,都伤心地哭了。”
许公林跟着笑了两声,回道:“上帝是洋人的上帝,他会为那些满清鹰犬而伤心么?”
曹滨道:“洋人的上帝和洋人一样,虚伪,贪婪,他以为全天下人都应该是他的子民,所以,那些个牛尾巴惨死在了洋人的地盘上,上帝说什么也要假惺惺落下点泪来。”
许公林点了点头,道:“滨哥看的透彻,公林甚是钦佩。”
七点十分,车子驶到了火车站,曹滨探出头打了个招呼,那车站的洋人守卫便立刻打开了大门去除了路障,放行这三辆汽车直接驶上了站台。
曹滨跳下了车,拍了下司机兄弟的肩,吩咐道:“在站台上等着,别着急回去。”
许公林不解,待上了火车后,禁不住问道:“滨哥,你让车子等在站台上有何深意?”
曹滨耸了下肩,道:“没什么深意,就是想给内机局的牛尾巴指个路,省得他们找不到滨哥。”
七点半,火车准时启动,拉了一声长长的汽笛,车轮缓缓滚动起来。刚驶出了车站,铁路两侧闪出十来条身影,动作矫健敏捷,顺着火车行驶的方向助跑了几步,然后一个飞身,便贴在了火车车厢的外壁上,再接着,三两下便爬到了车厢顶上。
车厢顶上,早有一人等着了,见到了那十来条阴影,立刻招呼道:“曹滨在七号车厢中部,刘统领命令,火车出城五分钟,即可炸掉七号车厢。”
火车的轰鸣以及车外的风雨,本已经将这些人的动静掩盖了一干二净,饶是如此,这些人的动作仍旧是小心翼翼。伟大的美利坚合众国,只要出得起钱,便可以买得到最先进的枪支,至于弹药,更是想要多少便有多少。
李喜儿的部下中有一个制造炸弹的高手,他利用近万发步枪子弹中的火药制成了十多枚炸弹,虽然未经实验,但那名高手却拍着胸脯保证说,莫说这十多枚炸弹全用在一节火车车厢上,即便只用一颗,也绝对能将车厢炸翻。
爬上车厢顶部的那些人显然是经过了严格的训练,待火车驶出了城区,领头人断然挥手后,那十来人立刻行动,步调几乎一致地在七号车厢的顶部,两侧,以及车底下挂上了炸弹,并拉开了引信。
火车上的人,却是全然不知。
“轰——”
半分钟之后,十数枚炸弹几乎同时爆炸,发出了足以使五十米之内的人出现短暂失聪的巨响。
七号车厢被拦腰炸断。
这一声爆炸,声响之大,威力之巨,就连坐在车上刚驶出金山火车站没多远的许公林都被吓了一跳。
“滨哥,这爆炸是……”
曹滨点了点头,道:“挨炸的肯定是刚才那列火车的七号车厢。”
许公林惊呆了片刻,道:“可是,滨哥,咱们侥幸逃脱了,那七号车厢上的其他旅客……”
曹滨笑道:“你刚才也上了车,在七号车厢中看到有别的旅客了吗?”
许公林又是一怔,回忆了一下刚才上车后的所见,虽然注意力并不于此,但似乎车厢中空荡荡毫无人迹。
曹滨又道:“莫说七号车厢,就连跟它相邻的六号八号两节车厢也是空无一人,我买下了这三节车厢的票,而洋人的规矩是火车开出两个小时不见旅客才能另行处理。”
许公林松了口气,道:“没想到滨哥早就算准了他们这一招。”
曹滨笑道:“内机局那帮鹰犬,笨是笨了些,但绝不傻,他们也会知道,单凭冷兵器是干不过火药枪的,可是,这帮笨蛋却想不到金山几乎所有的武器商店跟我安良堂都有些业务往来,他们的所作所为,全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许公林突然紧张了起来,道:“滨哥,若是他们也练会了使枪,那咱们……”
曹滨侧脸瞄了眼许公林,似笑非笑,道:“你说,这些牛尾巴来到美利坚,会不会带着枪支弹药远渡重洋呢?”
许公林道:“我想,不会吧!”
曹滨点了点头,道:“即便是偷渡,带着钱也比带着枪要方便些,他们四年前来过美利坚,知道只要肯花钱,就没有买不到的枪支弹药。可是啊,他们却想不到另外一层。”曹滨说着,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许公林道:“滨哥,你就先别笑了,先告诉答案好么?”
曹滨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从怀中摸出一根雪茄来,点上了,喷着烟,却忍不住又笑开了。“洋人们整日将诚信啦契约精神啦挂在嘴边,可实际上呢?奸商奸起来,比咱们中国人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内机局那帮土鳖,即便再怎么装,也瞒不过那些卖枪卖子弹的军火商,给你试枪的时候用的绝对是真货,可你拿走的,却百分百的是废品,但从外表上你却根本看不出来。等到该派上用场的时候……”曹滨想象着那种尴尬场景,终于说不下去,再次爆发出大笑来。
许公林算是听懂了,跟着也是一通大笑。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曹滨在金山经营了多年,各行各业各个部门,就没有他说不上话办不成事的地方。火车启动前要提前一分钟关闭车门,但曹滨就是有能耐在火车已经启动的时候打开车门并从容下车,而跟着曹滨混上了火车的刘进等人却只能是茫然无知。
那一声爆炸,表明内机局的人已经被曹滨骗过,而这帮牛尾巴肯定没机会查验爆炸现场,只能是作案后迅速离开。但根据爆炸的威力,完全可以断定车厢中的人绝无活下来的可能。也就是说,对内机局的人来说,曹滨已经不存在了。
“滨哥,接下来咱们去哪?是洛杉矶吗?”或许是因为好久都没如此痛快地笑过了,大笑过后,许公林只觉得自己两腮酸胀,不由地用双手揉搓着。
曹滨从身旁的旅行包中取出了一只保温杯,拧开了杯盖,倒了小半杯盖的茶水,递给了许公林,并道:“洛杉矶?咱们去那干嘛?李喜儿既然不愿意在城市里动手,那咱们也得给他一些面子,让他自己选一个风景秀美的葬身之地。”
许公林道:“可是,铁路线那么长,怎么能判断出他们准备动手的地点呢?”
曹滨就着保温杯喝了两口热茶,笑道:“这事啊,可不归我管。那是你彪哥的事情,他说了,到时候保管将李喜儿一帮孙子准时引进咱们已经埋伏好了的地点。”
许公林倒吸了口冷气,疑道:“我真有些想不懂,莫非……”
曹滨指了下许公林手中的杯盖,示意他赶紧喝了水将杯盖还给他,随后又笑道:“想不懂的事就别想,旅途漫长,昨晚又没睡好,赶紧喝了水补个觉,等见到了你彪哥,再问他也不迟。”待许公林喝完了杯盖中的茶水,曹滨接过杯盖,接着说道:“不过啊,这下雨天车子开不快,等咱们赶到的时候,估计他们已经把战场都打扫干净喽!”
昨晚睡得晚,早晨起的又早,这会儿,许公林确实有些犯困,但见曹滨说完了话,打了个哈欠,闭上了双眼,许公林也不再开口,跟着靠在了椅背上,眯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