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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明,刘裕一身将袍铠甲,双眼之中,除了红红的血丝就是泪水,他蹲在一片焦黑,到处是碳化废墟的谢记胡饼铺前,看着摆放在面前的一排已经给烧得不成人形的尸体,双拳紧握,钢牙咬得格格作响。
一共六具尸体,就这样一字排开在他的面前,谢停云夫妇的,摆在最前,然后是三具胡人的尸体,最后一具,则是一个五六岁的孩童的,都已经给烧得不辩形状,只能从体形上看出。
不仅是这一家胡饼铺,南塘的这整条街上,都已经是一片废墟,尸体的焦臭味道在空中弥漫着,离这里几十步远的南塘,已经从昨天的满塘荷叶变为可以看到塘底的淤泥,那是因为昨天的这场大火,为了救火取水,几乎让整个池塘都为之一干,甚至可以在这条被火焚烧一尽的街上,看到很多给烧焦的烤鱼尸体,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句成语,在这一刻得到了极好的验证。
刘穆之静静地站在刘裕的身边,最近的护卫,都离在二十多步外,丁旿的哭声在一边响起,不停地钻进刘裕的耳中:“停云兄弟啊,你怎么,你怎么就这样走了啊,昨天我们还在一起喝酒的啊,我还答应你今天开始来此坐场看店,你怎么,怎么就这样走了啊,,也不等等猛牛?!”
刘裕闭上了眼睛,一颗泪珠,从他的眼中滚落,他的声音不大,却是如火山爆发的前奏一样,让刘穆之听得清清楚楚:“胖子,查清楚了没有?”
刘穆之轻轻地叹了口气:“寄奴,能答应我,不要冲动莽撞行事吗?我知道你和谢兄弟的感情,但事关多方,能不能冷静下来再作决定?”
刘裕睁开了眼,一字一顿地说道:“就算谢兄弟烧成了这样,他身上的刀剑和贯通枪刺,都是骗不了人的,连同这几个胡人师傅,还有弟妹身上的伤,就连小云…………”
他咬着牙,上前用木棒拨弄了一下已成炭状的小云的脑袋,应棒而从颈部脱落,而他同时拨弄了一下身边的另一具胡人师傅的焦尸的脑袋,却是在脖子上完好无损,这一下,连傻子都能看出,小云这孩子,在被扔进火堆烧成这样之前,就已经几乎是身首异处了。
刘裕的双眼血红,指着地上的这些尸体:“看到了吗,胖子,他们是给人杀死然后纵火的,为的就是毁尸灭迹,还有这条街上,给烧死的八十七条无辜的性命,也都是这些贼人害死的,这些狗东西,已经不能称为人,只为了夺人财产,就下这样的毒手,无论是作为大将军,还是作为一个人,我刘裕绝不会放过这些畜生!”
刘穆之轻轻地叹了口气:“都怪我,一时大意,没有注意到这中间的利害冲突,我以为,他们只不过是图财,可想不到…………”
刘裕一把上前,几乎要贴住刘穆之的脸,他的脸上肌肉,都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微微地跳动着:“告诉我,他们是谁。”
刘穆之犹豫了一下,说道:“我现在没有直接的证据,只是拿下了几个人,还在讯问之中,等有了结果…………”
刘裕转过了身,用尽量平静,却是不容质疑的声音说道:“带我去,我要亲自讯问。”
一个时辰之后,建康郊外,一处不起眼的荒院之中,杀猪般的惨叫声响起,紧接着,一阵烙铁按上皮肉之后,那烧焦脂肪的味道,盈满了小院里的一间刑房,连站在外面的几个护卫,也不免稍一掩鼻。
可是刘裕却是面沉如水,他仍然是那身打扮,端坐刑房之中,看着面前的两个给打得不成人形,全身上下血迹斑斑的家伙,刚才被烙的,则是昨天去威胁过谢停云的,那个手臂之上尽是符篆纹图的姚二毛,而另一个给绑在刑架这上,浑身上下尽是鞭印的,则是骆冰。
一个身强力壮,赤着上身,浑身上下尽是肥膘与黑毛的刑吏扔下了手中的烙铁,对着刘穆之一拱手:“长史,人犯晕刑!”
刘穆之叹了口气,看向了刘裕:“寄奴,下手够狠了,再打他会没命的,一旦死了,就什么也问不出来了,而且,现在我们也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他们与此事有关。”
一边的骆冰听到这话,连忙大叫起来:“大帅,属下,属下真的冤枉啊,你可不要误信小人之言,冤枉好人哪。”
刘裕冷冷地看着骆冰:“好人?那请好人来解释一下,为什么你这个好人昨天在离开我之后,却带着人去谢家胡饼铺找谢停云?为什么谢停云打了你一拳,让你脸上成了这样?又为什么你会在三更半夜之时,到城外去截击这么一个你白天还带着的手下?”
骆冰的脸色微微一变,转而叫道:“大帅,冤枉啊,真的冤枉啊,哪个人这样栽赃陷害我的,我要跟他对质!”
刘穆之轻轻地叹了口气:“好了,骆冰,死撑下去,只不过多受皮肉之苦,我一直都怀疑你跟城中的高门世家的暗通,所以几个月来一直派人监视你,虽然你走暗道去了王家的这些事我无法探得,但是其他的大帅说的事,都是我的探子亲眼所见,抵赖不了的。别的不说,就说这夜半出城,你现在怎么解释?”
骆冰咬了咬牙,说道:“有人来我家中盗窃,我一路追过来的,这也不行吗?只是我最后才发现,原来盗我家财物的,竟然是姚二毛这个白天跟我称兄道弟的家伙,你们有事就问他,别的,我一概不知!”
刘穆之这下也怒容满面:“好你个骆冰,死到临头还在这里抵死不认,哼,看来不动些真手段不行了,来人,给我…………”
刘裕突然摆了摆手:“稍等,他不是要充好汉吗,我给他这个机会。”
说着,刘裕站起了身,拿起边上的一盆水,直接就泼向了一边昏迷不醒的姚二毛,冷水碰到了他那给烙得皮肉外翻的伤口,让姚二毛一下子醒转了过来,接着就是一阵惨嚎:“有种的,给我个痛快!”
刘裕一动不动地盯着姚二毛,这充满了杀意的眼神,让姚二毛的心中一凛,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听到刘裕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钻进他的耳中:“我最后问你一次,昨天杀谢停云兄弟的,除了你,还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