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黄虎南,北府军大营。
帅帐之中,一片此起彼伏的咳嗽之声,即使是在这帐中的诸位顶盔贯甲的将校之中,也难掩他们那发黄的脸色和失神的眼神,帐内一角,一个小炉之上,正煎着药,浓浓的药汤味道,更是刺激着这帐内所有人的嗅觉,让他们更是咳得不停了。
刘敬宣的脑门上绑着一条药带,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草药的味道,本来如同熊虎的一条大汉,这会儿也是脸色腊黄,眼窝深陷,主帅尚且如此,余者更不必待言,任谁看了他一眼,都会感慨不已,继而为大军的命运深深地担心。
刘敬宣的目光,从帐下的诸将们脸上一个个扫过,时延祖,文处茂,鲍陋,最后落到了毛修之的脸上,长叹一声:“修之,今天还是无法破敌吗?”
毛修之咬了咬牙:“兄弟们都尽力了,今天还能起来作战的士卒,已经不到三百,敌军又是连夜挖了三条壕沟,我们只填了最外面的一道,就给乱箭逼回,还请大帅责罚。”
刘敬宣长叹一声:“时也,命也,本以为这回温祚的疑兵出外水,我军主力出内水,可以一鼓作气打下成都,可没想到,居然有叛徒细作报信,让敌军早早地作了防备。看起来,是老天不想让我们立功啊!”
鲍陋跟着一声长叹:“我早就说过,西蜀征伐,急不得,一定要做好充分的准备,稳扎稳打,小毛将军报仇心切,一路猛冲,却不留意军中有细作趁机泄露了我们的意图,当初你一直怪我不肯助你出兵报仇,说我是老朽无用,可你哪知道,我是因为当年儿子也跟你一样,想要立功,最后中了埋伏,差点还坏了镇军的大业,这叫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
毛修之满脸愧色,一下子就跪到了地上,脱下头盔,哽咽道:“大帅,这次一切的责任,都在末将身上,御下不严,没防住奸细,攻击太快,暴露了大军意图,还请将我军法从事,以谢全军!”
刘敬宣摇了摇头:“事到如今,处分你也是无用,敌军之中,看起来有厉害人物在指点,以蜀军的能力,断然不至于在这黄虎就布下如此连营。如果有这个本事,也不会是战力一向弱小的蜀人了。”
一直没有开口的刘道规,看起来是这些人里气色最好的一个,他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一般守内水会在彭模,但彭模虽有要塞,周围却是有大片良田,我们这回出兵,也作好了在彭模大战的准备,即使不能一举破敌,起码也可以收割附近的粮食,就地扎营对峙以待后续。可是这黄虎,周围都是高山大河,没有人烟,就是我们想要就地征粮,也是不可能。蜀人一向追求安逸,不愿意来此艰苦的地方作战,还不用说提前过来布下连营。我们这回,肯定是低估对手了。”
巴东太守文处茂也跟着说道:“是啊,而且这回居然还有后秦兵马来援,若不是有铁骑冲杀,我们前日里都可以打破敌军营寨了。”
索邈勾了勾嘴角:“这鬼地方连个草场都没有,我们的军队刚刚下船,缺乏刍草,不然,就靠我手下的三百铁骑,也一定能打败那些仇池骑兵。大帅,要不我们绕开正面的敌军连营,迂回敌后,再试试能不能转战到彭模一带,如何?”
刘道规摇了摇头:“现在已经没有这个可能了,敌军的援军源源不断,粮草充足,就连仇池兵马也是一天比一天多,不是你这三百铁骑就能解决的,大帅,当断则断,要是再拖下去,只怕敌军再出水军断我船队后路,我们连退回去,都会成为奢望了。”
刘敬宣的眼中光芒闪闪,脸上掠过一丝不甘的神色:“你大哥对我等如此信任,在国家这么困难的情况下还拨出大军让我们伐蜀,给我等这样立功的机会,就这样半途而返,你我还有何面目回去见他?还有何面目去见我大晋的百姓!”
刘道规咬了咬牙:“如果还有胜利的可能,哪怕只有一丝一毫,也要坚持到底,但现在的情况,是连一丝一毫的可能也没有了,再不撤,全都得死在这里。现在不仅是缺粮,更是有疫病流行,而且天气越来越热,人吃的少了,身体不行,更容易得病,只有早早地撤军,回到白帝,才能保住命,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刘敬宣咬了咬牙:“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个办法了,那么,撤军的事情,关乎全局,蜀军若是追击怎么办,何人断后,这需要我们好好安排一下。”
刘道规淡然道:“一般的撤军,是要以精兵断后,让老弱病残先行,但这次我们是走水路而来,蜀军虽众,却无大量的船只,并不需要这样,只要防住仇池骑兵的追击即可,我意,把带不走的辎重和部分军械留在营中,引敌军来抢,我亲自带三百精兵埋伏在四周的山林里,等敌军入营抢劫时,再突然杀出,敌军不备,必然以为我军有埋伏,会慌乱而退,到时候我再率这殿后之军从军登船离去,数日之内,只怕敌军也不敢再来我军的空营,如此,我军方得以保全。”
刘敬宣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仇池兵马皆是蛮夷,看到财宝与军械,更是会大加劫掠,不复成军,而蜀军只求自保,又缺战马,难以远追,只要让仇池骑兵不来追击,那我们就是安全的。若不是我现在生了这该死的病,浑身乏力,倒是想跟道规你一起断后。”
刘道规微微一笑:“大帅是三军主帅,不宜以身犯险,若有闪失,会让将士们士气低落,甚至溃散,这次的任务,就交给我吧。修之,你是否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呢?”
毛修之大声道:“愿领兵听命,将功折罪!”
刘敬宣站起了身,沉声道:“诸将听令,速回各营,清点人马军械,今夜二更,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