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
刘焕臣醒悟,怪不得之前青楼之案,那方鼎居然帮助自己脱罪,原来是他们有苟且之事!
青漱面露绝望,不再言语。
刘焕臣顿时觉得自己比掉进了炭炉里还要难受,他冲进去揪住县令方鼎,狠狠地与他撕打。
最终......
方鼎死得极不雅,但毕竟是县令。
宵禁结束之后,青漱就被作为杀害河水知县的凶手,当场缉获。
青漱一口咬定,是自己杀了县令。
而刘焕臣从浑浑噩噩中醒来,才得知了这一切。他很清楚,于殴斗中失手杀了方鼎的人是他。
多年苦读,刘焕臣是有些许儒家文气护身的。虽然谈不上修行的程度,但体魄不弱于人。
本想着方鼎既然是县令,想来儒学不浅,自己未必能敌得过。谁知道刘焕臣一动手才发现,方鼎身上一丝文气都没有。
结果一出手,这次就真的错手杀了县令方鼎。
当时他受了惊,尚未清醒,混乱时有人拿棍子打晕了他。他醒来,发现自己被扔在县令府邸的后巷。
而整个河水县都已经传遍,刘家夫人跟知县大人有染,私会时,因小小的争执,刘家夫人错手杀了方知县。
青漱曾经为了救刘焕臣,将自己送到了方鼎的家里。这一次又为了救刘焕臣,只身抗下了杀害县令的大罪。
可是刘焕臣却猛然惊醒了。
堂堂县令,身上无半分文气护身,这样荒唐的事情都能发生,这大离真的是可笑十足。
再想着救了自己两次的青漱,刘焕臣心中已经没有半点埋怨,只恨自己昏聩,误了良人。
此时此刻。
刘焕臣在顾尊面前长跪不起,叩首道:“我夫人已经是判了斩首,没几天的时间了。劫狱之罪,对凡人来说是死罪。但是您贵为修士,望您发发慈悲,救了青漱一命吧!我求您了!”
小邪神听完,则是又气又怒,指着刘焕臣说道:“你可真有本事!不过她都给你戴帽子了,现在替你死了,只不过是一报还一报,你又何必纠结呢?”
刘焕臣不听,仍是磕头不停。
顾尊不语。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这其中的恩怨纠葛。
“顾大佛爷!顾大佛爷!求您发发慈悲吧!”刘焕臣哭喊着。
“救人之事,还要靠你自己。”顾尊拿出一本书:“从此,你改弦易辙,弃儒从墨,可愿?”
“我愿!我愿!这昏聩离朝,早应天翻地覆!”刘焕臣说道:“我愿为墨家之人,再造这世间。”
“善!”顾尊微微一笑,说道:“三日后,本尊为你护法,一路劫狱。遇见阻拦者,以武力相阻,本尊一念斩之。以儒家文气阻挡,你便以墨家之理败之。能不能救,就看你自己的悟性了。”
“记住,你只有三日参悟的时间。去吧!”
“万谢顾大佛爷大恩大德!”刘焕臣抱着书,视若珍宝,踉踉跄跄的出去。
小邪神在一旁有些担心:“三天时间,明悟你的墨家大道,这根本不可能吧。我看他就是一个花花大少,没有什么本事。”
顾尊则是微微一笑,终于找到了点仙人高高在上,指点人间的感觉了。
“无妨,不管是河阳城还是太平府,这里的主人只有一个。”
“那就是我,顾尊顾宁夜!”
刘焕臣弃儒从墨,但还不够。
儒家发展至今,是三大体系中最大的显学。
所以顾尊没觉得仅靠他自己三天的学习,能明悟什么。不过没关系,没有什么事能难得住顾大佛爷。
墨院中。
顾尊叫刘焕臣来到跟前,短短两日,头发已经有些夹杂着白色了。
“巨子!”刘焕臣恭敬的行礼。既然已经入了墨学,那他就不再是儒生,而是墨者。自然称呼顾尊为巨子。
顾尊说道:“你觉得墨家学说如何?”
刘焕臣答道:“醍醐灌顶,当为显学。”
顾尊问道:“那你有战胜儒学的信心吗?”
刘焕臣沉默了一下,摇摇头:“回禀巨子,其实没有太多。”
顾尊笑了,淡淡说道:“无妨,除了墨家学说,我今日再传你一道,名为杨朱学说。以此学说进行互补,儒学虽然强,但也能打一个措手不及。”
刘焕臣眼前一亮:“请巨子传授!”
顾尊这是真的拿出大杀器了。
墨家学派是墨子所创,而差不多与墨子同一时期,有一位叫杨朱的伟大哲学家,反对墨子的兼爱,也反对孔子的礼教。主张贵生、重己,重视个人生命的保存,反对他人对自己的侵夺,反对自己对他人的侵夺。
历来关于杨朱学说最初起源都来自《道德经》,例如其第十三章言:贵以身为天下,若可寄天下。爱以身为天下,若可托天下。
因为较近于道家,而勉强归入道家。但和老子的思想并非完全一致,老子贵柔而杨朱贵己,且又为庄子所斥,不归入道家正统。
所以杨朱起于老、儒、墨之后,确实是独树一帜,杨朱乃自成一家。
在古代战国时期,有“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的说法,可见其学说影响之大。
杨朱学派在战国时代独树一帜,与儒墨相抗衡,卫道之庄周,宗儒之孟轲皆曾加排斥与攻击。大概正因为这种非议的影响,传后世学者望而止步。
更加之秦皇焚书,汉武独尊儒家,因而秦汉时即销声匿迹。但这并不等于其学说及影响之亡绝,只不过沉隐民间而已,
墨家、杨朱都不见踪影,反倒是儒家越发正统。
这一次顾尊以墨家、杨朱双学说加持,暂时剔除掉两者相斥的部分,一致对外,合击儒学。
顾尊传授了杨朱学说之后,刘焕臣却并不能完全接受。如果说墨家学说还受到儒学影响而产生,那么杨朱学说就完全是自成一体,和他原本接受的儒学根本就是背道而驰。
刘焕臣不禁问道:“儒家以仁以为天下,墨家也谈兼爱。可巨子所传的杨朱之学讲的是‘贵己’之说。是不是有些自私、堕落了?”
对于这样的疑问,顾尊并不意外,只是说道:“当今天下不说远处。眼前便是离国两国纷争,相互侵略、损以利亡,君王厚生而致使臣民轻死,贵公贵仁之说,已成虚伪之谈。”
“所以‘贵己’之说。古之人,损一毫利天下,不与也;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人人不损一毫,人人不利天下,天下治矣。又说善治外者,物未必治;善治内者,物未必乱。以若之治外,其法可以暂行于一国,而未合于人心;以我之治内,可推之于天下。人人治内贵己,互不侵、损,人人自重自爱,不就各安其所,天下治理了吗?”
其实这就是一种对原本认知观念的挑战。
受儒家的“仁”之学说影响,世人从未觉得“杀身成仁”、“存天理灭人欲”有何不对。
但顾尊却明白,人保持合理的利己主义其实是没错的。
真正合理的利己主义,是为了保持自己的生命、利益或幸福,虽不会有意地作利他之事,但至少不要危害别人的幸福,才可算得利己。
且自保自利虽系自然的本能的要求,亦虽有相当的才智学养,方能维护自己的利益;亦须有相当的修养和克制,方能不致损害别人的正当利益。故利己主义,亦有其道德价值。
这种利己主义,其实就是现代人的思维模式。我想过好我自己,你别来道德绑架我。这种事其实放在现代是很平常的事情。
但放在封建时代,就是大逆不道的歪理邪说。君让臣死,臣还敢不死?
所以杨朱学说特别的接地气,首先就是生死观。有生便有死,人人皆如是。生有贤愚、贫贱之异,而死皆归为腐骨,你生前是好人与坏人没有不同。
己身之最贵重者莫过生命,生难遇而死易及,这短促的一生,应当万分贵重,要乐生,一切以存我为贵,不要使他受到损害,去则不复再来。
生命比一切都重要,而生命对人只有一次而已。因此,杨朱强调的只是个人的利益,而不重视国家的利益,从而导致了无君论。
而这,也是顾尊为了推翻大离王朝埋下的伏笔。
最后是顺应自然之性,生既有之便当全生,物既养生便当享用之,但不可逆命而羡寿,聚物而累形。不要贪得无厌,不要为外物伤生。
不羡寿、不羡名、不羡位、不羡货,乃可以不畏鬼、不畏人、不畏威、不畏利,保持和顺应自然之性,自己主宰自己的命运。
所以从这个方面说,其实杨朱和墨家的思想是完全对立的。
贵生重己,兼爱非攻,完全对立。
杨朱学派讲的是即使拔他身上一根汗毛,能使天下人得利,他也是不干的。而墨子主兼爱,只要对天下人有利,即使自己磨光了头顶,走破了脚板,他也是甘心情愿的。
但这两者其实都有些矫枉过正了,要么就是只注重自己,要么就是全世界一个样,明显不合理。
所以顾尊做了一个非常折中的选择。那就是“重己兼爱”。有点像缝合怪,虽然感觉差不多,但是实际上非常合理。
“重己兼爱”是什么意思呢?就是我注重自己的利益,但这里“自己”代表的不是我一个人,而是和我站在一个阶级的人。
面对和我一个阶级的人,那就兼爱。面对和我不是一个阶级的人,那就重己。
而墨家恰恰是站在百姓的角度上,向儒家的贵族阶级开炮。所以百姓就是墨家团结兼爱的阶级,而王朝的统治者就是敌人。既然是敌人,为了贵生重己,那就得彻底的消灭你!
这是百姓推翻封建主义的阶级斗争?好家伙,顾尊本以为自己是个缝合怪,没想到直接憋出了终极大杀器。
刘焕臣在知道了“重己兼爱”的理论之后,如获至宝:“巨子,我悟了。这一次,我有战胜的信心了。”
顾尊微微一笑,知道留给大离王朝的日子不多了。
太平府酝酿着一场风雨。
大离朝廷已经知道了顾尊要做的事情,在这样大道之争上,自然没有懦弱躲避的道理。
于是大离儒家饱读诗书之辈,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最终由大离文院的魁首,大儒孟正阁为文魁,接下了这场论道之局。
孟正阁言道:“以此苍生为局,我与顾道友一论。”
大离史书工笔,以此为据记载迁都之后,名动整个大离的苍生局。
而在墨院。
顾尊得知了这苍生局之约后,只是微微一笑。
小邪神在一旁吐槽道:“儒家永远都是这么规规矩矩,一场论道,还要叫什么苍生局。”
而玄百川此时也在顾尊身边,这样的事情自然少不了他。此时看着顾尊,一边是佩服,一边是担忧:“佛爷,这一场论道,关乎大离民心正统。谁赢,谁就代表正道。如果儒家在此输了,恐怕大离朝廷都要颠覆。所以说是苍生局倒也并不为过。”
顾尊点点头:“百川道友,这三大体系的晋升划分,今日还需你帮我解惑。”
玄百川说道:“这倒也不是什么隐秘。三大体系都分为五阶。其实世间体系基本都是如此。五阶已经足以。其中三大体系比较特殊一点。”
“道家五阶:道士,聚顶,朝元,真君,道君。其中真君在俗世中称为真人。”
“佛家五阶:僧人,戒者,声闻,法师,佛主。其中法师在俗世中称为大师。”
“儒家五阶:儒生,居士,文士,浩然,半圣。其中浩然在俗世中称为大儒。”
小邪神问道:“儒家最高怎么才半圣?”
顾尊说道:“当然最高的圣人只有一位,后来者皆是半圣。”
玄百川点点头:“佛爷说的没错。三大体系中的第四阶都有别称,是因为这第四阶已经是目前的最高了。世间已经有几百年没有道君、佛主、半圣的现身了。所以现如今都怀疑,世间已经没有那个阶层的大能者了。”
顾尊问道:“曾经也没有吗?”
“曾经有。”玄百川叹了口气:“自从那执魔出世后,三大体系的至高被连连击败,元气大伤。”
“千秋......”顾尊念叨着此人的姓氏。
古往今来,各大体系无数,儒释道天才辈出,但不管是道君、佛主还是半圣,都无法和那两个人比肩。
一位就是荒芜人祖,一位就是执魔千秋。
这两人就像是日月一般,让后世无数人都黯淡无光。
“真不知道我能不能走到这一步。”顾尊微微一叹,说道:“那孟正阁虽然是大儒,但这次为论道,我对刘焕臣还是有信心的。时候不早了,让刘焕臣出发吧。小邪神。”
小邪神说道:“我在。”
“现在我命你带着堂口里的三十六天罡草头神,七十二地煞出马仙,共一百单八位护佑刘焕臣左右。若是有人想用法术杀他,尽诛绝灭!”
顾尊的堂口现如今发展的不错,太平府里的邪祟几乎全都在他麾下。为了让堂口更好运转,所以特意安排了晋升机制。
所以这所谓的“三十六天罡草头神,七十二地煞出马仙”便是堂口里的镇压护法。
就算顾尊今日要起义推翻大离王朝,这一百单八位护法都不会有丝毫的犹豫。因为这些邪祟是只听命于顾大佛爷一人的私军!
“遵大佛爷旨意!”
小邪神兴冲冲的离开了,现在小邪神的实力也不弱,虽然没有明确大道,但好勇斗狠这方面,没几个能比得过他。
顾尊还把割脖子刀删减了一些,传授给了小邪神,这让小邪神更是实力大增。
另一边。
刘焕臣出了门,就看到门口站着一百多人。这一百多人不是堂口的邪祟,而是墨院里的墨者。
这些墨者出身五花八门,有青楼里的妓子、街边的乞丐、河运的劳役,也有平民百姓,杂耍卖艺的。
现如今他们加入了墨院,欲以墨者的身份行尽天下。而刘焕臣作为墨家现在推出来的大师兄,自然要为其助阵。
刘焕臣拱手一拜,不再多说,带着一百多位墨者前往太平府大牢。而暗处还有一百单八位堂口护法潜行跟随。
在一群人在墨院浩浩荡荡出发的时候,大离文院也走出一大堆人,有三百之多,全都是儒生,也前往大牢进行阻拦。
顾尊在墨院未动,孟正阁在文院也没动,虽然二人是按兵不动,但麾下已经要短兵相接了。
与此同时,太平府里的大离朝廷、各大势力、皇室、百官、各大体系、奇人异士也都将目光汇聚在此处。
大牢门口,儒生静坐。
刘焕臣走到当前,拱手说道:“今日我要进去救人,时不待我,哪位先来请教!”
一位儒生直接站起来怒斥:“你原为儒生,当知臣子君心。现如今居然劫狱,这无君无父之行,忘了祖宗之宗法,岂不自愧呼!”
刘焕臣冷道:“吾生之为我有,而利我亦大矣。论其贵贱,爵为天子不足以比焉。论其轻重,富有天下不可以易之。论其安危,一曙失之,终身不复得。此三者,有道者之所慎也。”
另一儒生骂道:“大逆不道!如你所说,世间岂能无君主!”
“生有贤愚、贫贱之异,而死皆归为腐骨,尧舜与桀纣没有不同。舍弃当今的人,只看古代的先王,是赞誉枯槁的死人骨头。世间当为我而不侵物。人人都各自为自己,而不侵犯别人。这样天下就太平无事了。”
儒生说道:“一派胡言,难道你生来不敬天地?”
刘焕臣说道:“死者乃尽灭,尽成灰土,将不复见。今人居天地之间,从天地开辟以来,人人各一生,不得再生也。自有名字为人。人者,凡中和凡物之长也,而尊且贵,与天地相似;今一死,乃终古穷天毕地,不得复见自名为人也,不复起行也。”
“我命在我,不属天地。我不视不听不知,神在出身,与道同久。吾与天地分一气而治,自守根本也。非效众人行善,非行仁义,非行忠信,非行恭敬,非行爱欲,万物即利来,常淡泊无为,大道归也。”
此言一出,天地震动。